第350章 大結局

被白虹船帶回到天所在的地方后，慕蓮剛一從船上下來，白虹船緊接著便消失了。

慕蓮回想著這艘似乎具有自主意識的船隻，以及先前，天召喚它時的場景，心中大概猜到了對方的來歷。

此時，內外宇宙相接的門戶處，天依然盤坐在原地，周身灰霧縈繞。

慕蓮來到天面前，靜靜的站定。

在兩者前方，宇宙洪流仍在永不停息、不知疲倦的奔騰著。

誠如白虹船所說，這方世界被徹底毀滅還需要萬萬年，她根本活不到那個時候。

眼下她唯一能做的，也許就是接替被洪流腐蝕了不知多少年的天，繼續鎮守這方宇宙門戶，庇護自己身後由所從來的那個世界。

可是她為什麼要選擇這麼做？

難道像道祖他們一樣，選擇放棄這所謂的天的候選人的位置，轉而去過長生久視的逍遙日子難道不好嗎？

別人的生死與她何干？

世界的存亡與否又與她何干？

但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一個人若不是不注意自己的修為，連天地也不能容她。

她慕蓮這一生怎麼說也是個修行了幾萬年的人。

她能夠修行到了大帝這一步，與身後那方生命星域的供養密不可分。

即便心中有著事不關己的念頭，可此時牢牢佔據了她腦中的主要念頭，卻還是想要接替眼前天的位置。

彷彿是聽到慕蓮心中的想法，靜默許久的天開口了。

「你去大宇宙壁看過了吧？」

慕蓮點了點頭。

天接著道，「知道了此方寰宇，既是起點也是終點，你是不是感到失望？」

慕蓮想了想，如果天意指的是她在大宇宙壁外看到的那個終極真相的話，那麼她興許有過一絲失望。

她失望即便是自己走到了今天這一步，卻仍然在面對終極的現實時根本無能無力。

她既無力阻擋這方寰宇開始塌陷死亡的進程，也無力阻擋混沌巨蓮的傾覆，更是無力阻攔宇宙洪流的席捲而過、周流不息。

強如大帝，卻也只是在原先的那方世界里稱王做霸。

只有跳出觀天之井，方知那個自以為沒有目光短淺的自己竟是如此可笑。

慕蓮並沒有直接回答天的這個問題，而是反過來問對方，「我已經決定接替你現在的位置的，你需要我如何做？」

聽到她的話后，灰霧纏身的天似乎轉頭看了看她。

只聽對方狀似搖了搖頭道，「不，你還沒有做好成為天的準備。」

「你能在走過試煉之路后，下定決心要接替我的位置，就證明你通過了這場考驗。但是要成為下一任天，你還沒有做好準備。」

「大帝之所以是天的候選人，是因為前者即便修行了數萬年，身上也依然殘留著屬於人的東西。你只有把最後的那些屬於人性的東西，都從你的精神意志里全部剔除出去，才能成為那個毫無偏頗、不偏不倚的天。」

「讓一個有自己的慾念的人護持此方世界的秩序運轉，這是在殺生。須知大道之行也，天道為公，為人者不可竊據此位。」

「慕蓮，去扣開你的心門吧。去你的神海里看看，你究竟還有什麼東西是放不下的。」

天的一席話，讓慕蓮身子一震。

她自以為修行至今，身心清凈已經到了絕情棄愛的地步，昔年的門派與弟子以及同道好友們更是無法撼動她的道心，她的心裡怎麼會還有什麼放不下的東西？

慕蓮知道，天的話並不是空穴來風。

她的神海里，也許還藏著一些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去驅逐過的意念。

念及此，慕蓮當即在原地盤腿坐下，命周身神魂出竅，鑽入自己腦中的上世界里，那裡便是神海的所在。

許久未曾進入上世界的慕蓮，剛一進入這裡，一種淡然的清凈之感便迎面而來。

這說明她的神念純潔無垢，修行到達了大完滿的境界。

是以她的上世界中也是一塵不染。

空靈澄凈以至於無聲、無色、無雜念，進入了澄明之境。

慕蓮的神魂化作一個小人，在這片晶瑩剔透的空曠世界中行走著。

不知走了多久，她來到了一顆高聳入雲的大樹下。

這顆心是自她中世界的道心湖中生長出來的，與上世界相互貫通，形成氣息流轉。

慕蓮停在道心樹前，閉上眼睛，開始用神魂觀想起了自己的內心世界。

很快，她便在自己的意念世界捕捉到了些許情緒波動的殘片。

這些殘片來自她的前世，裡面記錄了她從家庭到校園、再到工作崗位的各種生平。

其中情緒波動最大的片段，出現她在三十歲的時候。

那時候的她因為依然保持單身開始，身邊的人便沒有停止過勸說她脫單。

親朋好友大多站在她的立場為她著想，然而總有人會暗中對所謂的剩女無比鄙夷。

「女人啊，你不嫁人怎麼活？女人不生孩子，人生還有什麼意義？」

「一個女人不談戀愛不結婚，還不如去死算了，這樣活著根本就沒有意義！」

等到她四十歲依然未婚的時候，周圍人看她的目光從惋惜已經變成了同情和憐憫。

「人生再成功又有什麼用？不還是沒有結婚生孩子，真是可悲啊！」

「一個如此大齡卻沒有結婚、沒有子嗣的老女人啊，她到底是在為什麼而活？」

她為什麼而活？慕蓮自己也想過這個問題。

從頭到尾，她只想單純的為自己而活。

她想做自己想做的人，不去隨波逐流，也不想被別人的言語道德綁架。

戀愛也好、結婚也好，這一切在她眼裡都該是順其自然的事情。

只不過是時候沒有到，要等的那個人沒有來，而她不願意將就，僅此而已。

想到這裡的慕蓮，忽然意識到一件事情。

那就是在她的心底深處，竟然還一直抱著一個尋找人生伴侶的念頭。

原來她並非是天生的心硬如鐵，只不過是從來都沒有等到那個自己想要的人罷了。

既然這輩子也沒有等到那個人，那就罷了，罷了。

念及此，慕蓮毅然決然的擊碎了眼前殘存的記憶碎片們，將它們從自己的腦海中徹底驅逐了出去。

做完這件事情后，她的臉色變成了一片木然之色。

兩行莫名的清淚不自覺的從眼角滑落。

她伸手將臉上的東西抹去，卻完全忘了自己方才為何會落下眼淚。

此時的慕蓮已經明白了，天口中所說的自己「還沒有做好成為天的準備」，其實指的就是她要自己去摒棄身上所殘留的那些曾經屬於她的種種烙印。

可一旦將這些東西徹底清理掉了，那時候的她，還是一個有人性的存在嗎？

這種人性，並不是道德意義上的人性，而是人之為人，有喜怒哀樂的那個常人。

但事實上，慕蓮早在成神后的修鍊中，經歷了自我、本我、超我三重境界時，便已經摒棄了自己的七情六慾。

在她眼中的人，只要還有自己的思想，還擁有去意識、去感知以及獨立思考的能力，那麼這就依然是人。

至於外在的形態如何變換，均無須去在意。

凡人都知道追求修道成仙，最終是為了求得超脫。

但對於經歷過「忘我」之境的慕蓮來說，她連超脫這個目的都摒棄掉了，因為她在成為大帝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真正的一無所求。

一個真正超脫了的人，是不會將求超脫掛在嘴上、放在心裡的，她應該是一個由內到外都臻於超脫之境的存在。

就像一個真正強大的人，不會總想著把別人踩在腳下，同時口中喊著自己要強大。

如今慕蓮所清理掉的東西，只不過是紮根在她神念深處，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那些個人情緒與意志。

緊接著，慕蓮又如法炮製的清除了她腦海里所有殘存的、仍帶有個人情感的記憶和意念。

等到她做完這一切后，此時的慕蓮已經真真正正成了下一位合格的天。

當慕蓮從打坐內觀中清醒過來時，看到她平靜如亘古星空般不變的眼神時，天開口道，「我要等的繼任之人，你終於來了。」

慕蓮也不頷首，只淡淡的回道，「是，我來了。」

事實上，當慕蓮完成徹底摒棄自我慾念、自我情緒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從天的候選人上升到天這個層面了。

現在的她，已經成為那個永遠不會偏私任何人和任何事，永遠按照規律辦事的存在了。

接下來，天指點著慕蓮和自己完成了最後的位置交接。

當慕蓮接替過天原來的位置時，這一刻的她，已便是現任的天。

而她將在接下來的無盡歲月中，靜靜地守護著這一方宇宙門戶，直到自己的下一任繼任者到來這裡。

成為天之後的她，也不再據有慕蓮這個名字，甚至不再據有任何性別。

祂的身上，不再有任何來自世俗文明的標籤，而是成了一個至高至純的存在。

在這片永遠浩渺的星空之中，祂將自己的意念散布在萬千小宇宙之中，觀看著它們的緣起緣滅，靜默的守護著一顆顆生命星球的出現。

每當出現一顆新的生命星球，祂便會負責制定這些生命的存在規則、順應星體的需求演化出不同的秩序，但是祂從來不會出現在任何生命面前。

而在所有發展出智慧生命的星體上，智慧生命們用各種自己的語詞來形容這種祂存在。

有的稱其為天，有的稱其為神，還有的稱其為主宰……

但是它們都不知道，道經由雲，道可道，非常道。

那個能夠用言語表達的出來的存在，其實並不是智慧生命們所能夠理解的那個存在。那是一種至高至純、常人永遠無法觸及的存在。

也許從來沒有誰能見到祂的真面目，但祂將始終長存，亘古不變。

——

全文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