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這日,蘇瑾安正在桌前寫著藥方,粉霜端著茶盞走進來對蘇瑾安小聲道:「小姐,林家那邊找人找的更勤快了,在不斷加派人手。」
蘇瑾安接過茶盞喝了幾口:「門裡來的消息?」
「是的。」
「還有什麼消息傳來嗎?」
「還有就是門主說要把安先生帶到京城來,說是以後要在這裡定居了!」粉霜的話裡帶著些笑意。
蘇瑾安聽了不覺也輕笑了一聲:「這個司屠,真是不消停,不過到是也挺久沒有見安白了。」
「奴婢覺得門主可能是想讓安先生離小姐近些,這樣方便您給看診。」
「也許吧,不過他們這種江湖人士老待在京城總不是長久之計,算了,不管他,反正有安白在的話司屠估計可以安分一點。」
粉霜聽了贊同道:「是呢,也只有安先生可以治住門主了,不知怎的明明安先生連武功都不會,門主卻從不反駁安先生的話。」
蘇瑾安聽了笑笑沒說話,像司屠這種生活在刀尖上的人,能有一個百分之百信任的人在身後應當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吧。
第二日一早,蘇瑾安隨梅氏去給老夫人請安,老夫人讓秦氏和梅氏帶著幾個女孩兒去百濟寺拜拜,讓孩子們出去散散心,雖然已經過了踏春的季節,但天氣還沒有熱起來,適合出行,老夫人便想讓孩子們出去轉轉,順便也帶著李墨琴出去看看,蘇瑾安覺得最後這個「順便」可能才是重點,也不知道究竟誰才是被「順便」的那個。
於是,不到晌午的時候,蘇府的馬車便向著百濟寺出發了,二房秦氏帶著兩個庶女蘇嬋和蘇娟坐了一輛馬車,本來梅氏和蘇瑾安也可以坐一輛,但是李墨琴說自己一個人怪無趣的,想和表嫂說說話,就順理成章地和梅氏與蘇瑾安上了一輛馬車。雖然心裡不願意忽然生人坐在一起,但蘇瑾安還是笑著喊了聲:「表姑。」
李墨琴捏著帕子笑了笑,有些熟稔地主動挽住梅氏,用柔和輕細的聲音道:「真是羨慕三嫂,有這麼漂亮乖巧的女兒,嫂嫂真是個有福氣的人呀。」
天下沒有母親不喜歡別人誇自己孩子的,梅氏也不例外,雖然說出的話是嫌棄,但語氣卻是驕傲的:「她呀,就是人前看著乖巧,其實你不知道,皮著呢,小時候就喜歡和老二老四一起搗蛋。」
李墨琴有些驚訝:「是嗎?原來侄女兒是個活潑的孩子啊!」
「娘,不帶這樣揭我老底兒的呀,我可是從小就乖巧聰明呢!」蘇瑾安說著話,不著痕迹地將梅氏往她身邊帶了帶,不知道為什麼,蘇瑾安總是對李墨琴這種柔弱的病嬌氣質欣賞不來,不自覺地就想離她遠些。
聽了蘇瑾安的話李墨琴掩嘴無聲地笑了,梅氏也呵呵笑了:「你這臉皮真是越來越厚了,哪有這麼自己誇自己的,真是一點也沒有女孩子的矜持,也不怕人笑話。」
蘇瑾安理直氣壯道:「我爹說了,自己開心最重要,不要在意別人說什麼,別人笑話我也不怕呀。」
聽蘇瑾安說道蘇沐,李墨琴的眼底有什麼東西劃過,蘇瑾安注意到了,但她也不知道李墨琴不一樣的情緒代表了什麼,只聽她仍然用軟綿綿的聲音道:「看來,三表哥是一位十分疼愛女兒的好父親呢!」
「你瞧瞧,我與她說了那麼多女孩子該有的品質她沒記住,到是將她爹的那堆歪理給記住了。」梅氏指著蘇瑾安對李墨琴抱怨道。
「哪有,娘親的話我也記著呢,都記著吶。」蘇瑾安討好梅氏道。
「瑾安定然是記著的,不然怎麼老夫人都說瑾安是個懂事明理的好孩子呢?」李墨琴接過蘇瑾安的話對梅氏說道。
蘇瑾安把頭靠道梅氏的胳膊上有種一世英名毀於一旦的感覺:「您看,連祖母都誇我了,我這不是沒有對著外人才不小心漏了馬腳嘛。」
「你呀,就會找借口,我可說不過你。」梅氏無奈道。
李墨琴看著蘇瑾安道:「瑾安還小,在自家人面前放鬆些也挺好的,三嫂也無需擔心,我看著瑾安這樣的性格很是羨慕呢。」說罷,李墨琴又對旁邊的梅氏親熱道:「說起來也奇怪,我總覺得與三嫂十分有緣分,您的性格與我大姐有幾分相似,讓我總是覺得十分親切,要不是照著禮數我該喚您一聲嫂嫂,我倒是更願意叫您一聲姐姐呢!」
梅氏聽了直接道:「這有什麼,你既覺得與我投緣那日後多來我的院子走動就是了,咱們可以經常在一起說說話。」
「好呀,那我以後去的多了,嫂嫂可別嫌我煩。」李墨琴有些羞澀地向梅氏細聲道。
「好好,你儘管來。」梅氏肯定道。
聽到李墨琴話說道這種程度,蘇瑾安似乎明白了她剛才一閃而過的情緒是什麼了,她只怕是確實想喚梅氏一聲「姐姐」呢,蘇瑾安看她的眼神不禁冷了幾分,最好不要打什麼歪主意,不然她一定讓她知道什麼叫悔不當初。
蘇瑾安沒有再參與梅氏與李墨琴的說笑,只是掀開車窗一角的帘子看著外面的風景。
蘇府的馬車停在百濟寺門外時正好是午時,於是一行人便由小和尚引著往後院的客院去吃齋飯了,等到下午再去禮佛。眾人一起用過飯後便各自去客房小憩,秦氏和李墨琴去了一間,蘇嬋和蘇娟去了一間,梅氏和蘇瑾安一間。回到客房蘇瑾安睡不著,看著梅氏已經睡過去了,便留下粉霜看著梅氏,自己一個人走了出去。
此時正是午休的時間,百濟寺里除了一些走動的和尚基本看不到什麼人,蘇瑾安獨自一人走在寺里的小道上,有樹木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蘇瑾安腦子裡正想著李墨琴,忽然瞥見道路的盡頭似乎是個熟人,那然人穿著棕黃色的僧衣,白須白眉,看起來是一位有資歷的老和尚,待那人走近蘇瑾安也認出了他——不渡,他走到蘇瑾安面前三步外停住,雙手合十念了句佛號:「阿彌陀佛,施主,咱們又見面了。」
「不渡大師?你不是應該在安南的青山寺嗎?怎麼會在這裡?」蘇瑾安有些驚訝,竟然會在這裡見到不渡。
不渡雖然看起來已經年老,但應該是出家人的緣故,總是給人一種悲憫眾生的感覺,他原本在安南的青山寺修禪。當年被救后,蘇瑾安雖然跟著蘇沐一家去了淮嶺,但她一直想找到沈婉君,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幾年前蘇瑾安曾獨自去過一趟青山寺,意外遇到了不渡才知道他曾經收斂過一具女屍,詳細問過之後蘇瑾安確定那就是沈婉君,不渡還將沈婉君隨身攜帶的一隻銀鐲給了她,當時不渡怕有人來尋,便留了這隻鐲子以證明死者身份。最後不渡還帶著蘇瑾安去祭拜了沈婉君的墳塋,從那之後,蘇瑾安去看望沈婉君的時候都會去不渡那裡坐一會兒。
不渡見到蘇瑾安到是沒有驚訝,他的語氣平和:「施主不必驚訝,百濟寺的主持是老衲的師弟,前段時間寺里的老主持圓寂了,師弟請我來給弟子們講幾日經。到是很長時間沒有見到施主了,施主來到京中不僅沒有放下心中的刃,反而使其更加鋒利了。」
聽了不渡的話蘇瑾安笑了:「不渡大師何時學會算卦了,不過你說的還挺準的,我現在離他很近,我的刃就要開鋒了。」
「施主一直不願放下往日恩怨,執念太深終會傷人傷己啊。」不渡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引著蘇瑾安往佛殿走去。
蘇瑾安跟著不渡在小道上走著,開玩笑道:「你第一次見我時就這麼勸過我,次次都是這般說法,可是佛祖給了你任務,讓你來勸我的?」
不渡手中捻著佛珠:「佛道深奧,但佛義淺顯,不過『善』之一字,佛教弟子當以引人向善為佛門之道。」
蘇瑾安聽了不渡的話問道:「那既然佛門弟子們一心引人向善,不改初心,豈不也是執念甚深?可會傷人傷己?」
不渡慢慢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蘇瑾安:「每次與施主對話,施主總是能從不同的角度引來他山之石,施主心中的溝壑遠非常人可比。」
蘇瑾安聽了面上沒有波動,話里卻透著蕭索:「那可能是因為我本身就是『他山之人』吧。」
不渡沒有再接蘇瑾安的話,只是又念了一句佛號:「施主,到殿前了,不妨進去求只簽如何?」
「我沒有什麼想問的,求來有什麼用呢?」蘇瑾安對求籤沒什麼興緻,她覺得求到什麼簽應當是概率問題。
「遇到便是緣分,試一試又何妨?」不渡道。
蘇瑾安覺得不渡有時候說的也有些道理,於是她伸手直接從簽筒里隨便抽了一支出來,遞給不渡問道:「大師幫我看看這簽如何?」
不渡沒有覺得蘇瑾安的做法有什麼不妥,他接過竹籤細細看了,然後對蘇瑾安道:「無論施主所求何事都會水到渠成,此簽為上籤。」
「那就借您吉言了。」蘇瑾安挑了挑眉道。
蘇瑾安回到梅氏休息的客房時梅氏已經醒了,正準備去找她,見蘇瑾安回來也沒有責備,稍微整理一下便去和秦氏、李墨琴匯合了,幾人拜了佛祖正要離開,蘇嬋走到蘇瑾安身邊奇怪道:「妹妹為何不參拜呢?」
蘇瑾安轉頭對她一笑:「我,與佛無求。」
蘇嬋被蘇瑾安突然的笑容晃了下眼,等她反應過來蘇瑾安已經自顧自地挽著梅氏走開了,她想著蘇瑾安的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只好拋去腦中的念頭,跟著秦氏上了回府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