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同死

三.同死

「葯下的會不會重了噻,先生和小姐為啥子還不醒?」

「哎呀么事的我們趕緊趕路,天亮之前就能到了。」

「這都五天嚕別再睡出毛病來。」

「啊呀你真是煩求得很!就你話多!」

李霜瀾在顛簸的馬車上睜開眼睛,五感未回籠神智不清醒全身還軟綿綿的,朦朦朧朧的聽見馬車外有人在說話,馬蹄聲車輪聲轟轟作響,一扭頭看見李元青在她的身邊睡得不省人事。

馬車搖晃的她難受的差點吐出來,感覺全身都要散了,她伸出手想敲一敲車門問問外面這兩個趕車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是手剛剛伸出去就抵擋不住藥性,繼續陷入了一片黑甜夢中。

等她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躺在了一個陌生的床榻上,外面天光大亮,屋內寂靜無聲,李霜瀾猛地起身,還沒散去的藥性讓她晃了晃有些坐不穩,捂著額頭緩了一會後她左右打量著這間陌生的屋子。

屋裡陳設簡單卻十分精緻,銅鏡妝台,香茶古琴,書案熏香一應俱全,鏤空的雕花窗欞透入細碎的陽光,小几上放著一個花瓶,瓶中是一束帶著露水的桃花,這竟是個女子的閨房。

吱——

房門被打開,藍鶴鯉拎著食盒走了進來,看見李霜瀾醒了高興道。

「瀾兒你終於醒啦!睡了好幾天餓不餓?快來吃點東西!」

「姐姐!」

藍鶴鯉和李霜瀾是一對雙胞胎姐妹,長相幾乎一模一樣,站在一起時很難分辨,只是藍鶴鯉眉宇間略有些凌厲疏狂之氣,李霜瀾則儘是溫柔平和,姐妹倆一樣的美貌,一樣的風姿,細品之下卻是兩種神韻,各有千秋。

她們倆已有十年未見過面,這十年只有書信來往訴說近況,當年李元青與藍三娘成日的吵架,吵架之後又和好,和好之後還吵架,雖然心裡珍視著對方,但卻好好的說上三句話都不能。後來藍三娘一氣之下帶著藍鶴鯉離開了江南,回到了蜀中娘家安居,從此姐妹倆天南地北,如今已十年了。

雖然相隔千里,但李元青與藍三娘終究互相牽挂,至遠至近東西,夫妻兩個都是嘴硬心軟,不在一起的時候滿心的柔情蜜意,可真到了一起卻是另外一番光景——

「都說了不用你多管閑事我和霜瀾過得好好的你這是幹嘛?!你還下迷藥可把你厲害死了!」

「過得好好的?!霜瀾都中毒昏迷不醒了還好好的?!我沒打你這個當爹的你還敢罵我多管閑事?!」

「霜瀾中毒那是……你怎麼知道霜瀾的事?你派人監視我?」

「別美了誰要監視你我明明是看著我閨女!誰要看你這個連閨女都養不好的老木瓜!」

「你才老木瓜!幸虧霜莛不像你這麼潑要不然以後怎麼嫁的出去!」

「要你管?!管好你自己就行了!……哎哎哎你們少看熱鬧!吃都堵不上你們的嘴!少見多怪沒見過兩口子打架么?!」

今日的白雲居依舊客滿如雲,藍三娘和李元青好好說了不到三句話就又吵了起來,引得食客們哄堂大笑,還有看熱鬧的起鬨道老闆娘啊這夫妻是越吵感情才越好,繼續吵,不要停。

說著這白雲居上下就又開始笑了起來。

「喲!真熱鬧啊!」

一隊人馬停在白雲居門口,為首一人一臉的匪氣,帶著十幾個人闖了進來,正巧碰上老闆娘正與人說笑。

「這成都城真是大,真叫我好找,如今可終於讓我找到了,藍小姐可在?」

藍三娘直覺來人不善,警惕道:「我就是老闆,你找我女兒有何事?」

此人打理了一下衣衫,恭敬道:「前幾日在下偶遇藍小姐,一見傾心,日夜思念,派了手下追尋藍小姐至今,終得小姐芳蹤。」

「今日登門,實為提親。」

「當然了,大小姐怎能輕易下嫁,本人願以黃首山做聘,迎娶藍小姐。」

黃首山?!

這三個字一出,食客們瞬間帶著驚叫跑的一乾二淨,白雲居內寂靜無聲。

來人正是黃首山大當家,劉三彭。

一見傾心是真,日夜思念是真,提親更是真。當日劉三彭見到藍鶴鯉之後只覺得這是個漂亮又大膽的姑娘,回到黃首山後竟有點魂牽夢繞的感覺,眼前都是藍鶴鯉的月白色長裙飄來飄去,還有那雙毫無懼色的清亮眼神,劉三彭不知道怎樣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甚至拿出了詩經來念。

於是黃首山一幫粗人就看見他們大當家月下吟詩。

溯洄從之,寤寐求之。

劉三彭捂著胸口,難道這就是愛的心跳。

不行,必須要去提親,這個姑娘必須做我的壓寨夫人!誰敢娶她我就殺了誰全家!

「你放肆!」

藍三娘怒喝一聲,「我的女兒豈是你能覬覦?!」

躲在外面的四鄰們都在偷聽白雲居里的動靜,沒過多久裡面便傳出乒乒乓乓的聲音還有藍三娘李元青的怒斥聲,不一會劉三彭便被趕了出來,緊接著就「砰」的一聲關上了大門。

「大當家,這兩個人脾氣好大啊。」

「大膽!不可對我岳父岳母不敬!我們先回去,等我想想辦法再來提親!」

說著便帶著人馬返回了黃首山,一邊走一邊還在想這聘禮是不是還缺點什麼,為什麼他岳父岳母火氣這麼大。

李霜瀾這幾日特別興奮,不只是因為她見到了娘和姐姐,還因為她可以採摘到她在江南從來沒見過的藥材,只不過這幾日爹娘都不讓她出門,她只好趁著天還沒亮偷偷的起床,躲著爹娘,順走了後院養著的一頭小花驢,從後門溜走,獨自一人上山去了。

說起來她還央求了姐姐半天,她起床的時候藍鶴鯉就發現了,只不過抵擋不住李霜瀾「姐姐姐姐」不停的撒嬌,笑著放過她讓她出門了,還順便告訴她後院有一頭小花驢,送走了妹妹后藍鶴鯉打了個哈欠,就又睡去了。

騎著小花驢約莫走了半個時辰就走到了城外一座高山腳下,李霜瀾稍作休息后就繼續騎著驢上山了。

藍鶴鯉睡夢之中聞見一股濃重的煙味,忽聽廚房有人喊道「走水啦——」,登時驚醒,起身披了一件衣裳就跑到了院中,出去之後卻發現白雲居前廳後院都在著火,仔細一看四面竟都被火堵住,連逃生的出路都沒有。廚娘夥計等四處奔跑滅火,可火勢卻越來越大,隱隱約約還有火油的味道。

「啊啊啊——!!!」

一聲慘叫,幫忙滅火的小二倒在院中,他背上竟插著一根箭矢,倒地掙扎了沒多久便一動不動了。

緊接著無數帶著火苗的箭矢射進院中,將一干還還沒來得及反應的男女老少盡數殺死,院內哀鳴慘叫之聲不絕。

藍鶴鯉右手被箭矢所傷流血如注,左腿也中了一箭疼的她當即跪倒在地,使勁抓住箭身,卻沒想「咔嚓」一聲,藍鶴鯉掰斷了箭身,箭頭卻留在了藍鶴鯉的腿里。

不知是誰在氣絕之前斷斷續續的說了一句:

「小姐快走——」

眼前一片烈焰鮮血,屍橫滿地,藍鶴鯉嚇得手腳發軟,因腿傷走路都走的都不利索,滾滾濃煙嗆得她滿臉都是眼淚,她捂住口鼻摸索探查著各個房間,沒時間去想到底是誰要下這種毒手,她只想儘快找到爹娘和妹妹。

「三娘!」

李元青的聲音從前廳傳來,藍鶴鯉捂著口鼻跑進前廳,就看見李元青坐在地上,懷裡摟著重傷的藍三娘。

藍三娘胸口插著一支弓箭,嘴角帶血,眼神渙散,已經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爹!娘!」

藍鶴鯉淚如泉湧,撲到父親身邊,李元青見藍鶴鯉還活著十分激動,眼中帶淚的笑了出來,他輕柔地將藍三娘放在地上,拉起藍鶴鯉就跑到了白雲居正廳的一個角落。

「我聽霜瀾說過,你幾年前貪玩在這地下挖了一條地道,快!快逃出去!千萬別回來!」

「不!我怎麼能自己走!爹,要走一起走!」

「乖女兒,我怎麼能扔下你娘呢?我要和你娘一起走啊。」李元青抱住女兒,疼惜的摸著藍鶴鯉的頭,「別忘了,你還有妹妹,你要好好帶著你的妹妹瀾兒!」

瀾兒!

藍鶴鯉忽地睜大了雙眼,對了,她還有妹妹!她想起來妹妹瀾兒一大早就偷偷牽著小花驢出門了,因此逃過一劫,只是瀾兒不知現在何處,是否在外也遭到了毒手。

李元青挪開了地上的柜子,拽住了地面上的一個把手,用力掀開了石板,石板下露出了一個黑黢黢的洞口,他一把把女兒推了下去后又將石板放下,地面恢復如初。李元青送走了女兒,走回去將藍三娘輕輕地抱在懷裡,此時藍三娘眼神恢復了一絲清明,用盡最後的力氣看著李元青,雙目含淚,一片深情。

李元青摟著藍三娘,柔聲細語地對藍三娘說道

「三娘,如有來生,我還娶你。」

藍三娘帶著微笑閉上了雙眼,白雲居火焰衝天,「轟——」的一聲,承重的柱子被燒斷了,房頂塌了下來。

李元青和藍三娘被埋在了一片火海里,相擁著一同死去。

成都城裡再沒有白雲居,也沒有潑辣美人藍三娘了。

藍鶴鯉從地道的另一邊跑出來,她扯下了一片衣裳遮住臉面防備被人認出,一路奔向城外。

李霜瀾也正要從城外回家,一路上就聽見白雲居失火的消息,急的騎著驢子噠噠噠的往回趕,剛進城就看見白雲居方向濃煙滾滾,剛要加快速度,就突然被人從驢子上拽下來拉到了街邊隱蔽處。

來人左手摟著掙扎的李霜瀾,右手緊緊捂住她的嘴不讓她喊出來,聲音顫抖的跟她說。

「瀾兒,別回去,爹娘已經被人殺害了。」

瞬間李霜瀾腦子裡一片空白,天旋地轉幾乎暈厥,一股血腥之氣湧入口中激得她乾嘔了起來,抬頭望著白雲居的方向,漆黑的濃煙直上青天,再回頭看見姐姐哭到通紅的雙眼和哀戚的臉,眼前漸漸模糊,彷彿又看到了爹娘的面孔,李霜瀾承受不住悲痛,癱軟在地痛哭了起來。

「夫人!」

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劉三彭騎著馬賓士而來,他身後跟著十幾個黃首山的匪徒,將藍鶴鯉與李霜瀾團團圍住。

「夫人!我可找到你了!」

「我在山上聽說白雲居出事了,急的我狂奔下山,唉……可惜沒能救下岳父岳母,我著實難過,不過我這一路上聽說夫人一大早就出門了所以安全無恙我真是高興的很!夫人放心,為夫肯定好好安葬岳父岳母,請夫人莫要傷懷,還請夫人……呃……還有這位姑娘隨我上山!」

「兄弟們!恭迎寨主夫人上山!」

「……」

藍鶴鯉摟著妹妹看著劉三彭,竟呆愣了半晌,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張了張嘴打算嚴詞拒絕,但是她和李霜瀾已經被架上了馬,一路往黃首山而去。

劉三彭坐在馬上吩咐手下小心牽馬別顛簸了寨主夫人,他還時不時地回頭看看藍鶴鯉,心裡頭還有點美滋滋的,自己日思夜想魂牽夢縈的姑娘終於要娶到手了,這下真是要美死了。

「兄弟們!咱們回山就辦喜事!」

說完又回頭看看自己的准夫人,然後突然揉起眼睛來,使勁眨了眨瞪圓了眼睛往後看。

「……咦?我是眼花了么?我怎麼有兩位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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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生公主扶搖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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