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霽芳狼狽的回了張家,全身泥水抱著一條紫藤。張夫人見了竟然難得沒去打罵。任由她回了後院。此後的日子,張夫人許是怕她當真死了,老爺回來沒法交代,便很久沒去為難她。
霽芳把紫藤抱回去之後繞在院里最好的一棵杉樹上,紫藤漸漸恢復了體力,更在院中吸足日月之光。只第三天,便化了人形。
霽芳見紫藤變了位翩翩公子,也很是欣喜,喚他作紫藤公子。這位紫藤公子,見霽芳愛花,便去野外尋了不少美麗的花,重又種在院中,雖不名貴,但各個嬌艷,也是一片別樣風情。霽芳除了愛花,便是最愛詩詞歌賦,到夜晚時,紫藤公子便化了人形,陪霽芳燈下吟詩作對。還取葉間甘露做成酒水,配著詩對酒當歌。
紫藤公子白日里去尋花,夜晚陪霽芳作詩。如此這般,過了一個月有餘。便有人閑言碎語,說霽芳屋裡藏了男人,夜晚時經常調笑。
張夫人一聽,頓時心中喜悅。原本這次霽芳回來,一副死無可懼的表情,張夫人怕她魚死網破鬧將起來,待老爺回來時無法交差。便不敢再來招惹她。但張夫人心中仍然惴惴不安,又怕老爺回來時,霽芳前去告狀,總想找個由頭把她趕走才好。倒時就說她養死了花,生氣跑了,遍尋不到。想是老爺也無從追究。
如今,張夫人終於找到一個借口,當夜就帶人偷偷跑到霽芳的院子。在牆外躲著。不多久,果真聽到裡面有一些笑聲,還有說話聲。於是張夫人一腳踢開大門,就闖進內室。內室里卻只有霽芳一人。但剛才聽的真切,張夫人便叫家丁四處找尋野男人,一邊大罵霽芳狐狸精,小小年紀就學會偷人,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霽芳聽張夫人罵的難聽,早已不想忍耐,本就想等爹爹回來告她一狀,讓爹爹主持公道。此時聽張夫人罵的如此不堪,便不再忍耐,回了嘴。
說張夫人根本是蛇蠍心腸,人面獸心,當著她爹爹一副菩薩心腸,實際根本就該入地獄。待她爹爹回來一定好好說與爹爹。
張夫人一見霽芳回嘴,便動手去打霽芳,霽芳雖然年紀小,依然是還了手。張夫人毫無防備,竟也只和霽芳打個平手。兩人正互相抓撓,拉扯頭髮。霽芳瞥見家丁們,竟要動手砍她的紫藤了。便發瘋一般,一頭撞開張夫人,一邊跑去護著紫藤,一邊大聲喊叫,說張夫人如此對她,見到爹爹必定不放過她。
張夫人被她撞倒在地,頭碰在桌角,鮮血直流,又見她大聲喊叫,已經驚動了其他院子。立刻跳起身,掏出帕子去捂霽芳的嘴。讓她不許喊叫。霽芳卻鬧得更凶。張夫人便喊家丁按住霽芳的腿,自己捂住霽芳口鼻,不一會,霽芳便不再掙扎,張夫人拿開帕子時,發現霽芳面色鐵青,早已沒了氣息。
此時,各個院子的小妾,丫鬟婆子們都被霽芳的叫聲吵醒了。在霽芳院子門口張望。張夫人怕人看見霽芳被她弄死,被人抓住把柄,往後便不能作威作福。便叫幾個家丁用個席子裹好霽芳,從後門出去,連夜扔到亂墳崗了。
紫藤公子目睹了一切,但他只是低級花妖,只能勉強化形,眼睜睜看霽芳被折磨死卻無能為力。紫藤公子追到亂墳崗,找到霽芳的魂魄。此時,霽芳的魂魄坐在自己屍體旁,眼淚也沒有,只靜靜的坐著。紫藤公子走過來,霽芳只淡淡的說了句,『本想等爹爹回來,卻是再也等不來了』。紫藤公子做不得什麼,只能幻化一兩朵小花在霽芳身邊,聊以安慰。
結果就是如此,一妖一鬼哪也去不了,就只能住在亂墳崗。紫藤公子每日化一些花朵給霽芳,夜半就陪她作詩。沒想到,先前吸日月精華修鍊了千年才能化為人形,如今紫藤公子到了亂墳崗,竟然吸納陰氣,修為大增。不多時就能化一片花海做成迷障。如此,兩人便能在花障中隨意玩耍,不必怕人騷擾。
只是,沒有不透風的牆,任何事也敵不過人的好奇心,也沒逍遙多久,便有人誤入花海,雖紫藤公子用花粉迷了扔到路上,但流言蜚語還是傳開了。於是不斷有人來探花海。人來的多了,兩人也覺得人多些似是有些熱鬧,便留下志同道合之人,吟詩作對,把酒言歡。累了就請人睡在花叢中,醒時便消了記憶。如此,也算過得愜意。
日子過得快,轉眼半年過去,這片花圃竟然人來人往了。紫藤公子兩人倒也玩的開心。誰知有一天,花圃里竟然來了一個人——張大戶。
這張大戶回了家,遍尋不見女兒霽芳。張夫人只道霽芳的花移來之後養不活,盡數死了,霽芳受不了便自己跑了出去,四處找尋不到,許是去山裡尋奇花了。
張大戶雖奇怪,花朵經霽芳之手,只有起死回生之事,怎會悉數死絕。但張夫人言之鑿鑿,其餘人等全都附和,便也沒得話說。況且張大戶一向假裝糊塗,不想家中不安,便只是派人繼續尋找,也就罷了。
過了幾天,有個小妾房裡的婆子,揀個四處無人的時刻,偷偷攔住老爺,告訴張大戶,霽芳是被張夫人毒死了滿院子的花,然後發瘋打了張夫人,之後被張夫人打死扔到亂墳崗的。張大戶不信,婆子說是張夫人指使幾個家丁做的,事後給了家丁一大筆錢,打發走了。其中有個家丁是這婆子的老鄉,臨走時把真相都告訴了婆子,婆子實在覺得霽芳死的冤枉,才冒死把真相告訴了張大戶。
張大戶一聽,顧不得許多,便奔了亂墳崗。到得亂墳崗,同樣被紫藤公子問過會否詩歌。張大戶也是家中有官之人,朝廷重文輕武,張大戶自是精通詩詞歌賦的。紫藤公子便放他入去對詩,張大戶一邊對詩,一邊問紫藤公子,可否見過一個小姑娘的魂魄。霽芳的魂魄只喜作詩,從不露面。此時見了爹爹,便現身與爹爹相認。
張大戶與女兒見面,見女兒果真變了鬼魂,與女兒相擁而涕。忿忿的要回去找張夫人算賬。但一天又過一天,張大戶只是每日來看女兒,並不見他如何對付了張夫人。紫藤公子看不過,便問張大戶如何處理張夫人了。那張大戶卻支支吾吾,最後只說既然霽芳已經死了,即便再殺了張夫人也是於事無補,如今霽芳也算過得愜意,也就別再計較太多,忘了生前煩惱吧。」
蘇宗主說到此,姜仙凝突然插進嘴來:「如此父親……這至親骨肉,竟不如一個蛇蠍之妻嗎?」
刑岳有些感慨的道:「並不是不如,只是他怕麻煩。若是鬧起來,怕是要驚動當府台的岳丈和在朝廷的兄長。到時也沒有人會為一個死了母親的野孩子講話。還不如假裝不知,得過且過。想想之前,正妻虐待小妾之事,張大戶也未必不知,只是裝作不知罷了。」
蘇宗主點點頭,附和道:「說的極是,張大戶這樣人,生意精,腦子靈光的很。怎可能看不出正妻是何許人也,只是權衡利弊而已。」
姜仙凝道:「這小姑娘只有九歲,被繼母殺了一次,如今又被父親傷,之後便又如何了呢?」
蘇宗主繼續道:「張大戶的意思,霽芳和紫藤公子怎會聽不出。紫藤公子要把張大戶永遠留在花圃,如此霽芳也算有個父親。但霽芳卻讓紫藤公子消了張大戶記憶,放他回去。紫藤公子不解。霽芳卻道『從前父親待我也算好過,如今既然已不愛我,就讓他回去吧,也算對得起我母親』。紫藤公子見霽芳如此說,便消了記憶,放張大戶回去。
誰知張大戶來花圃的這些日子,又踢翻了妒婦的醋瓶。張夫人幾次拉攏各家對花圃有怨言的妻子,小妾們,請了天師去除鬼。那天師去了,不問黑白,一通亂砍一通亂丟符篆。紫藤公子,雖折損了一些花,但結結實實用花藤抽了那天師一百鞭。那天師也學藝不精,以為是大妖大魔,嚇得不敢再來。那張夫人見天師也除不得花妖,便派人到我四象宗求助來了。
如此便有了夜訪花圃之事。那花妖講完霽芳的故事,便叫霽芳現身,然後求我主持公道。」
姜若清道:「一個妖,他能求蘇宗主主持什麼公道呢?」
蘇宗主說:「紫藤公子求我了了霽芳心結,送霽芳入輪迴。若如此,便自動奉上妖丹。雖然若我出手,這花妖即便不奉上妖丹,也難保性命。但這一鬼一妖,未曾害人,只想了卻心中執念,不好趕盡殺絕。
紫藤公子,拿出塊帕子給我,就是如今我手裡這塊。這是捂死霽芳的手帕。若去張大戶家時,也算得是一個證物。
蘇某應了此事,本是想找刑二公子問問度化之事,沒想到諸位倒是一起來了。這倒省去很多麻煩。
即應了此事,蘇某準備立即回四象宗,紫藤公子便取得一柄摺扇,在上提了一首詩,說是下次再入花圃時,便不會有迷障。」蘇宗主講完了冗長的一個故事,雖是民間話本中常用的段子,但真真發生在身旁時,又是另一種感覺。
姜仙凝看著師尊,道:「師尊,此事該如何處理呢?」
姜問曦道:「去看看吧。」
蘇宗主打開摺扇,給眾人觀看,道:「諸位看看這位作的詩,可還入眼?若要入得畫陣,還需有這好文采。」
刑岳道:「要背詩,刑岳便是信手拈來。若要作詩,卻是不通。到時蘇宗主把扇子給我拿著吧。」
蘇宗主有些尷尬的笑了一聲,道:「這扇子只認我一人,別人進去卻不好使。」
姜若清道:「詩詞歌賦我縹緲最是不怕,若論詩詞誰寫的最好,縹緲一門也無一人比得過我家師祖,再排下來就是小師叔。」
刑岳道:「你們山上還學這些?」
姜若清道:「青雲峰之人,音律,詩畫,劍法,煉丹,無一樣不精通。我們嘛……」姜若清偷眼看看師尊,「詩詞這些,若是想學,師尊也是不管的。」
刑岳心領神會的點點頭,心道:「這怕不是不管,是怕露怯不敢去管吧。」
姜仙凝拿摺扇給姜問曦看:「師尊,這花妖到真的是文采斐然呢。師尊可要去?」
姜問曦臉上無甚表情,也不在意,道:「凝兒若想去,便去。」
濟雲仙姑聽說要去亂墳崗,便道:「此時,若是要報仇,吾等便去張家問罪,若是要度化女孩靈魂,還要有勞洪息大師。」
洪息大師聞言,道:「若需得老僧度化,必不推辭。」
眾人稍作商量,決定入夜便奔亂墳崗。即勿需打鬥,便也無需收拾什麼,只默默作詩便可。
姜天雲見眾人被這傳說中的花妖迷昏了頭,道:「花妖之事也不算難解,便不處理,他也只是攔下客人作詩。但那黑霧卻關係異族。此次吾等前來之目的,還是不要忘記了。」
蘇宗主見姜天雲如此說,便接過話來:「姜掌門休要著急,尋找黑霧之事,蘇某已經交代給弟子,分散去找,找到稟報。待吾等處理過花妖之事,便可一同找尋黑霧了。那時怕是小弟子們也都回宗里。不會誤了正事。」
姜天雲見蘇宗主如此說,也不好再做埋怨,只好道聲:「這便好。」便又沉默不語。
姜掌門講了一天故事,此時已到晚餐時間。弟子們已收拾停當,正準備去膳房領飯。蘇宗主道:「此時剛好晚晚飯時間,諸位也吃些飯食,茶點,歇息片刻,待晚上再行動吧。仙師們若是辟穀,便隨意在我宗中逛逛也好。只是我宗里機括甚多,但都未啟動傷人陣法,諸位若要散步,不要受了驚嚇便好。」
刑岳等人自寒潭出來,便只吃了那些冷燒餅。此時聽到有飯吃,頓時臉堆褶皺,嘴裡唾液分泌旺盛。當著兄長,刑岳不敢造次,只拿眼示意眾人快走,好去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