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四章
出了如此蹊蹺之事,蘇某決定親自前去查看一番。他既無傷人之意,蘇某也未帶任何法器,只帶了兩個親信弟子,素衣常服,只道前去拜訪一番。」
刑岳道:「此次前去如何了?」
蘇宗主便又拿出那方絹帕和那柄扇子:「這便要說到這兩個物件了。蘇某帶著兩個弟子,日落之後便去了亂墳崗。那亂墳崗遠遠望去一片嬌艷的花海,朵朵花枝隨風搖曳,哪裡有一絲荒墳野冢的感覺,只怕是皇家花圃也不過如此。
蘇某帶著弟子,囑咐好弟子不要有殺氣,此次只為拜訪,便步入花叢。初入得花叢,真真是一派好風景。月光下花燭搖曳,一片晶瑩之色,那花瓣粉雕玉琢一般,泛著淡淡光華。若是凡人到此,真真是好似入了神仙之境。只是一片花海汪洋,一望無際,不辨方向。蘇某便教弟子不要亂跑,只在原地等候。
不多時,便有人傳音,道『客人此來,是要探奇還是吟詩作對?』此聲音雖酥麻軟糯,但卻感覺有些沙啞。
蘇某自是不敢怠慢,便答道『鄙人四象宗宗主蘇允蘇善可,有百姓說有位仙人在此飲酒作樂,鄙人特來探問探問。鄙人是武習世家,不通曉詩詞歌賦,還望這位仙人見諒。』
蘇某說完此番話,那花妖便好似有些惱怒,說前次有個道士前來絞殺於他,我等可是同道中人?
蘇某便說『前次只派過弟子來探看一番,結果睡在花中。想是叨擾了仙人,顧此次蘇某特親自前來,還望能與相見。也好協調協調,以免附近村民怨聲載道。』
蘇某說完,那花妖便不言語了。等了大概半盞茶時間,突然眼前現出一條五彩小路。我三人沿著小路,入到花圃正中。花叢中有一小案,案后坐一男子,此男子長得真真是風姿綽約,溫婉嫵媚,比女人更多一分剛毅,比男人卻多一絲柔美。那人穿著白衣襦裙,散著頭髮,髮鬢插一朵紅花,真真是個男兒身的牡丹仙子。」
刑岳笑著道:「聽蘇宗主如此形容,刑岳倒真是有些動情呢。蘇宗主倒是見了真人,是否也生出些愛慕之心呢?」
蘇宗主幹咳幾聲,不回答刑岳,倒去喝茶。
旁邊姜若清,道:「刑三公子倒是好雅興,男人女人都是愛得,只蘇宗主嘴上一說,你便又要去尋知己了吧?是否若引你為知己,你便斷袖也無妨?」
刑岳呵呵的笑著:「我還是喜歡姜仙凝的。這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若非要斷袖,我不是說了,定不負你嘛。」
「你……你……無聊!」姜若清又氣呼呼的轉開了頭。
刑岳卻笑呵呵的對蘇宗主道:「蘇宗主,這花妖可是個好龍陽的?不然總是留宿男人做甚?」
蘇宗主道:「這花妖並非風流無度之輩,他留宿之人皆是喜愛吟詩作對,把酒言歡之人。其餘那些下流之徒,都被他以花障推到花叢之外,睡到旁邊路上了。」
姜仙凝自言自語道了一聲:「這妖倒是風雅。」
蘇宗主接著道:「自是。若要聽他講的故事,便更覺是個多情風雅之人。」
刑岳饒有興緻的道:「快些講講。定是個好故事。」
蘇宗主嘆口氣道:「唉!當真是個好故事呀!這花叢中的,當真就是個花妖,是高山崖邊一株紫藤。繞樹而生,吸天地日月之精華,紫藤漸漸可以終年開花而不敗。
不知過了多少年,紫藤纏繞的那棵樹死了。紫藤只能依樹而生,不能獨活。紫藤的根長在枯樹之上,也不能移動,便只能默默等死。慢慢的,紫藤沒有水沒有營養,很快就要枯死了。這時,一個小女孩出現在紫藤面前,輕輕把它的根從枯樹中分離,慢慢把它捧下枯樹。帶回家裡,把紫藤繞在家中最好的杉樹之上。杉樹中汁水充裕,又在院中向陽之地,紫藤很快又恢復了元氣。發現自己住在一個女孩閨房的前院里。
這個女孩便是來求助的張大戶家的小女兒,喚作霽芳。張大戶家有兄弟兩個,弟弟在朝為官,這張大戶憑著胞弟的關係,也是富甲一方。霽芳姑娘本應是身嬌體貴,穿金戴銀的大家小姐。怎奈卻是張大戶帶回來的野丫頭。因為母親死了,才帶回府中收養。
張大戶的正妻是府台家的千金,遠近聞名的妒婦。但張夫人當著張大戶的面,一向裝的賢良淑德。張大戶外出經商,通常一去半年,這妒婦那時才會露出真實嘴臉,每日以虐待家中小妾為樂事。小妾們雖苦不堪言,但老爺一走半年,若是告了大夫人的狀,待老爺走時,怕是更加難熬,便都忍氣吞聲不敢多言。這老爺為了家中清凈,即無人來鬧,便是有些風聲,也就裝作不知。
霽芳才到張家之時,只有九歲,張夫人便裝作賢妻良母,白般對霽芳好。吃食是最新鮮的,衣服是最光鮮的。霽芳還道後母做到如此,日後必定加倍孝順。如此過了半年,張大戶又要出門。出門時還交代妻子,一定好生對待霽芳。張夫人嘴上百般應承。
誰知,張大戶前腳才走,張夫人立時就變了臉。先是讓霽芳刷屋裡恭桶,然後斷了霽芳屋裡吃食,每日只送些餿飯冷茶。霽芳不知繼母為何如此,只默默忍著不敢抱怨。
張夫人見霽芳毫無反應,便更加生氣。從此,柴房裡的雜活,打掃茅廁的臟活,漿洗衣物的累活,全都落在霽芳的頭上。張夫人見霽芳不吭一聲,任勞任怨,越是來氣。竟拔下頭上簪釵戳霽芳,還不斷出口侮辱。其他妾室雖看著霽芳可憐,但張夫人自從開始折磨霽芳便沒再找過各房妾室的麻煩,小妾們都怕引火燒身,也都無動於衷。如此,霽芳便一日挨過一日,只盼爹爹能早些回來。」
姜仙凝竟聽的熱淚盈眶,道:「這女孩雖有父母,但真是命苦……」
刑岳看姜仙凝面色凝重,便開解道:「休要動情,這些都是精怪喜用的古老橋段了,且再聽一聽,此時休要浪費眼淚。」
姜仙凝別開眼,痴痴怨怨看著師尊,剛好師尊也正看她,姜仙凝心中一酸,眼淚竟真的流了出來。姜仙凝也不知這眼淚是無父無母的怨,還是遇到師尊的喜。但幸好,她是遇到了師尊。
刑岳見眾人聽霽芳的故事,俱有些神色黯然,姜仙凝更是在旁落起淚來,便搖搖頭,對蘇宗主道:「蘇宗主,你講的這故事雖是惹人同情,也先不問真假,只是情節太過老套,哪家沒有三妻四妾,哪家小妾不受氣,哪家野孩子不要忍氣吞聲。大抵後面要遇上花妖替她報仇。花妖便引張大戶夜夜留宿花中,氣那妒婦。蘇宗主,你看我說的是也不是?」
蘇宗主自是哭笑不得,本有些鬱郁,此時倒是被刑岳逗笑了:「刑三少爺,你若是哪天有雅興寫個戲本子,定是精彩絕倫。只是……」
蘇宗主又是嘆起氣來:「只是這霽芳卻沒這樣好命。那張夫人日日折磨霽芳也就算了,寄人籬下,霽芳也都忍得,只是夜半想起母親時,自己哭上幾聲也就罷了。
但那張夫人偏是花樣百出,這許多天,打也打夠了,罵也罵累了。便打起了霽芳那一院子花的主意。
這花是張大戶自霽芳還在親媽身邊時一點點攢起來的。都是些奇芳異草。
據說霽芳出生時母親家的花全都盛開了。張大戶說女兒定是花轉仙世,便給女兒起名叫霽芳,意為雨後初晴的花朵,美麗芬芳。
霽芳雖是私生女,但張大戶家中有四個兒子,卻無一個女兒,這個女兒雖是私生,但是極其疼愛。霽芳打小就愛花如命,凡經她手的花竟然也都開的盛芳朵朵,嬌艷欲滴。
張大戶見此,便走到哪裡都給霽芳收些奇珍異草,種在霽芳院中。接霽芳進張家時,張大戶特意請了五個花匠師傅搬運這些奇花。
如今這張夫人盯上了這一院子的奇花,幾次卻不敢動手,這花就種在院中,實在顯眼,若突然就沒了,老爺回來必定會追究。
張夫人為著不能碰霽芳的花,正苦惱了幾天,鬱鬱寡歡之時,忽然聽到一個秘方,便是給那些個奇花澆上鹽水,只需三天,什麼奇花異寶,都得死,而且死的毫無痕迹。
張夫人得知此法,立刻就派人沖了濃濃的鹽水,趁霽芳去前院洗衣服之時,悉數澆在那些鮮花之上。
奇花異草甚是嬌嫩,根本不用三天,霽芳才洗好衣服回來,那滿院的芬芳便已不見了,徒留些發黑的葉子耷拉在地上。
此一事對霽芳打擊極重,她尖叫著去捧那些已死的花。張夫人遠遠聽到霽芳尖叫,臉上帶著得意的笑,便又奔霽芳院子而來。
此時正是日頭偏西時,各個院里都在用飯。霽芳的尖叫聲響徹了半個張宅,眾人以為出了什麼大事,都跑出來觀看。張夫人借勢到霽芳的院子里,見霽芳捧著花伏在地上大哭。便大聲斥責她不懂事,什麼野孩子就是沒教養之類。最後越罵越氣,又上前打她。但霽芳此時已經失控,任張夫人打了幾下,突然站起身反擊起來,瘋狂抓撓張夫人,張夫人臉上手上都被抓了不少血印,頓時勃然大怒,叫來幾個家丁,吩咐若是不打死霽芳便把家丁趕出張宅。家丁們雖然為了錢,不敢忤逆張夫人,但也不願傷害一個只有九歲的孩子。所以還是偷偷手下留了情。待張夫人看夠走了之後,家丁便抱起霽芳從後門溜出去,放在附近一座山中,讓霽芳休息一下,勸她還是跑了,別再回來了。
霽芳不知在山中睡了幾日,醒來時靠在一棵樹下,此時山中正下著小雨。霽芳抬頭,透過雨簾看到了高處那株紫藤。在枯死的爛木上,紫藤宛若一個遺落的天中仙子,煢煢孑立,孤芳自賞。但卻那樣驚艷。
霽芳本就愛花如命,此時拖著一身傷,爬上山崖,從枯樹上一點點解下紫藤,抱在懷中。但天大地大,一個小孩和一條紫藤,竟無容身之地。
坐了許久,最後,霽芳還是抱著紫藤回了張家,除了張家她無處可去。霽芳想只要再忍忍,等到爹爹回來就好過了。待到爹爹再走時,一定要跟著爹爹一起走。
霽芳狼狽的回了張家,全身泥水抱著一條紫藤。張夫人見了竟然難得沒去打罵。任由她回了後院。此後的日子,張夫人許是怕她當真死了,老爺回來沒法交代,便很久沒去為難她。
霽芳把紫藤抱回去之後繞在院里最好的一棵杉樹上,紫藤漸漸恢復了體力,更在院中吸足日月之光。只第三天,便化了人形。
霽芳見紫藤變了位翩翩公子,也很是欣喜,喚他作紫藤公子。這位紫藤公子,見霽芳愛花,便去野外尋了不少美麗的花,重又種在院中,雖不名貴,但各個嬌艷,也是一片別樣風情。霽芳除了愛花,便是最愛詩詞歌賦,到夜晚時,紫藤公子便化了人形,陪霽芳燈下吟詩作對。還取葉間甘露做成酒水,配著詩對酒當歌。
紫藤公子白日里去尋花,夜晚陪霽芳作詩。如此這般,過了一個月有餘。便有人閑言碎語,說霽芳屋裡藏了男人,夜晚時經常調笑。
張夫人一聽,頓時心中喜悅。原本這次霽芳回來,一副死無可懼的表情,張夫人怕她魚死網破鬧將起來,待老爺回來時無法交差。便不敢再來招惹她。但張夫人心中仍然惴惴不安,又怕老爺回來時,霽芳前去告狀,總想找個由頭把她趕走才好。倒時就說她養死了花,生氣跑了,遍尋不到。想是老爺也無從追究。
如今,張夫人終於找到一個借口,當夜就帶人偷偷跑到霽芳的院子。在牆外躲著。不多久,果真聽到裡面有一些笑聲,還有說話聲。於是張夫人一腳踢開大門,就闖進內室。內室里卻只有霽芳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