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傾城劍舞

四十七、傾城劍舞

心中那不詳的預感又像藤蔓一樣滋生,但這和眼前女子又有什麼關係呢?段雲袖還來不及細想就被葉秀裳拉走了。

幾人來到了花海中一個叫「攬霜亭」的亭子,葉遠襟讓四人等著,先離開了一會兒,回來時一手拎酒罈,一手托酒碗,後面跟著兩個托著菜的小夥計。

小夥計放好菜就退下了。葉遠襟邊倒酒邊說道:「這就是遠近聞名的胡記菊花釀,胡老爹都賣到三十兩銀子一壇了,今天可要不醉不歸!」

葉秀裳笑道:「要是咱們五個都醉了怎麼回莊裡去?上次你和瑤瑤害慘我了!」

「你還說上次,我可知道上次是下人送我回房的,至於你的雲郎嘛,待遇可就不同了……」葉遠襟邊倒酒邊去看妹妹和段雲袖,笑得頗有含義。

「你……」葉秀裳還以為大哥爛醉如泥,結果他竟然知道,不由得羞惱。

「好啦好啦,喝酒!」葉遠襟看著石桌上的各式美食,食指大動,決定先飽了口福再接著調侃。

石桌上的十盤美食都很精緻誘人,橙黃的松子魚流著汁,金黃的大閘蟹飄著香,瑩白的栗子糕中夾著棕栗,還有蓮蓉餡兒的月餅……真真讓人垂涎欲滴。

五人便圍坐在石桌邊,邊吃著美味邊喝著菊花釀,還賞著大好秋光和無邊花海。

但段雲袖想著剛才自己所見的邪魅女子總覺得不安,便吃喝得少。

對面葉遠襟笑道:「我說段雲,這一桌美味,上好的菊花釀,還有我如花似玉的妹妹就坐在你身邊,你怎麼吃得這麼秀氣?」

段雲袖忙否認,「不是不是,我只是……」只是在想剛才所見的女子?但要是說出來恐怕又生風波,於是她接了句:「我酒量小,喝多了恐怕就醉了。」

「說了今天不醉不歸!」葉遠襟卻不放過她。

她還要推辭,卻瞥見那個白衣女子往攬霜亭這邊走來,耳邊飄進一句,「風瀟瀟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她心頭猛然一震,想起哥哥臨走時對自己說的話,「必要時我會派人來找你,接頭暗號就是帶有我名字的那兩句短歌……」而那女子口中念的正是那兩句短歌!

亭中其餘幾人也聽到了那兩句短歌,都轉頭去看那女子,卻只看到了一個背影,而葉秀裳發現段雲袖臉色異常,忙問怎麼了。

慌亂中段雲袖答道:「我……我吃到了魚刺,」心中一個主意閃過,又說道:「我去胡老爹那裡看看有沒有醋……咳咳……」

葉秀裳要跟著去,段雲袖按住了,說道:「你留在這兒陪他們,別因為我壞了興緻……」又向葉秀裳投去安慰的眼神,「只是根小刺而已,我很快就回來。」

葉秀裳這才放她走了。

段雲袖轉過亭子后朝那個白衣女子追去,很快到了一片樹林中。她四處張望,只看到了林中三三兩兩的遊人。

「你在找我?」

正疑惑時一個動聽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段雲袖轉身,看見了那個白衣女子。

「你是誰?」她冷聲問。

「你說呢?」那白衣女子圍著她轉了一圈上下打量,「哎呀,明明是個女子,沒想到那些『英雄好漢』個個都是瞎子……」說完就咯咯地笑。

「不過這也是我見到的最好笑的事了,假鳳虛凰,就不知道你們是在真戲假作還是假戲真做……」她的眼珠轉了轉,「不過這癖好還真是奇怪……」

段雲袖的手暗暗捏成了拳,要不是知道這人和她哥哥有干係靈隱劍早已出鞘了。

「喲,一張俏臉都冷成冰了,但看著還是我見猶憐呢。」那白衣女子輕巧地笑,伸手過來要勾段雲袖的下巴,卻被一把扼住手腕。

「我看你給你的『嬌妻』吹沙子時挺憐香惜玉的啊,怎麼這會兒就變成羅剎了?」女子手腕被死死扼住,臉上卻還是輕佻的笑,等感到手腕越來越難受時才喊道:「唉呀,說說笑都不行嗎?放開放開,你不想說正事兒了嗎?」

段雲袖盯著她,慢慢放開手,「別耍花樣!」

女子斜了她一眼,揉了揉手腕,嗔道:「真是的,要不是看在南風煬的面子上,你這會兒只怕化成血水了……」

段雲袖的神色越來越冷。

「好啦好啦,看你時間緊,我長話短說。南風煬讓我來找你,混入明遠山莊伺機行動……」

「南風煬?」

「你該不會不知道讓我來找你的是誰,你義兄,南風煬,我潛龍教的少君……」

義兄?南風煬?潛龍教少君?南風煬是誰?哥哥?

段雲袖的眉頭皺了皺,突然想起初見時葉秀裳曾和自己聊起魔教——「魔教教主叫南跡天,收了個義子叫南風煬,下有四堂……」

南風煬,魔教少君?哥哥段風瀟?段雲袖懵了——哥哥死裡逃生,改名換姓自己能夠理解,說是自己的義兄也可以理解,可是他怎麼成了魔教少君?如果他是魔教少君,那自己和葉秀裳……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道晴天霹靂劈了下來,將自己天空劃出一條口子……

「你這是什麼神情?難道你不知道南風煬的計劃?」

「我也不跟你多說了,本來以為進入明遠山莊才能見到你,沒想到今天就碰上了你,還讓我看到你和那個葉秀裳……呵呵,有趣,有趣得很……」

她的眼神突然飄向遠處,然後貼近段雲袖耳邊,「好像那個葉家大小姐很緊張你噢,喏,她來找你了……」臉上是曖昧的笑。

段雲袖心中的震驚還沒有平復,看見那個鵝黃色的身影朝這邊走來越發慌亂。

「好啦,我走嘍,」那白衣女子笑著朝林子深處走去,快要消失之前卻轉過身來,讓風送過來兩句話,「對了,我叫金姝,以後會經常見面的噢,段『公子』……」接著是一陣輕笑。

段雲袖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轉身朝葉秀裳迎上去。

「怎麼樣了?還難受?」葉秀裳看她神色有些僵硬,走近后急急地問。

「沒事了,剛才喝了好多醋,好難喝。」她擠出一個笑容。

葉秀裳呼出一口氣,「那就好,」然後想到什麼,又笑道:「你呀,平時就是醋喝得太少,這會兒多喝點對身子好……」

段雲袖聽出她的意思,極淡地笑了一下。

「秀裳,你以前說過魔教少君叫南風煬是嗎?」

「對啊,怎麼了?」

「能給我講講他嗎?」見葉秀裳面露疑惑,她忙補充道:「我剛聽見有人在說這個人,所以想問一下…...」

葉秀裳本來奇怪段雲袖怎麼突然問起那個南風煬,聽她這麼說便答道:「那個『南風煬』很神秘,我所知不多。聽說魔教教主南跡天的兒子早夭,收他做了義子,還傳他武功,讓他做了魔教少主。據傳他從不以真面目示人,總是帶著面具,有人說他小時候被破了相,奇醜無比,因此才一直遮著臉….」

段雲袖在心裡苦笑——果然那南風煬就是自己的哥哥,誰說他奇醜無比,如果不是那場大火他應該是個俊美的男子……

當日哥哥沒有告訴自己他這十年去了哪裡做了什麼,原來是刻意隱瞞,而且,讓自己和葉秀裳回明遠山莊真的是他計劃的一部分……哥哥要自己做什麼?難道是讓自己在明遠山莊內和他的潛龍教裡應外合好擊敗白道?這麼說來,自己竟然要成細作了?

「雲袖?」

聽見葉秀裳的聲音她才從紛亂的思緒中出來,澀澀一笑,「我想那個魔教少君也是個苦命人,從小就被破了相……」

她又想起那個白衣女子說自己叫「金姝」,接著問道:「那魔教是不是有個『金姝』?我剛才還聽人提到她……」

「你說金姝?她是魔教萬毒堂堂主毒姬的關門弟子,聽說人長得很美,擅用毒,辣手無情……」

是了,魔教少君,魔教用毒高手,哥哥和那個金姝就是在一起謀划什麼……可自己要怎麼辦?哥哥,魔教少君,秀裳,明遠山莊大小姐,這兩者就如水與火一般無法融合!哥哥派那個金姝來潛入明遠山莊,自己也會不可避免地被捲入其中,而兩個月後就是黑白兩道的大戰,那自己要站在哪一邊,從小疼愛自己的哥哥?對自己情深意重的秀裳?

她突然覺得諷刺至極——自己剛和秀裳成親,才過了一夜**,第二日還未完就來了這樣的消息!難道上天認為這是不倫之戀,所以要生生將一對有情人拆散?

葉秀裳看段雲袖表情慘淡,慌了神,「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段雲袖無力地搖了搖頭,「沒什麼,我只是,只是喉嚨難受,一會兒就好了……」卻轉身抱住了葉秀裳,雙手收緊……

「雲袖?」葉秀裳叫了一聲,卻沒聽見反應。

「沒事,我有點頭暈,那酒酒勁太大,我靠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你的懷抱如此溫暖,帶著融化我心中冰雪的力量,讓我的世界春暖花開,可這只是一場美夢嗎?只是一場如煙花般絢爛而轉瞬即逝的美夢嗎?如果是這樣,那我,是不是不放開?

她擁著秀裳,路過的遊人不時投來驚異的目光,但她卻視而不見,只是想從懷裡的人那兒汲取溫暖,因為這樣的機會不多了……

葉秀裳察覺段雲袖情緒有異,但看樣子又問不出來什麼,只好抱住她,等她慢慢平復。

良久,段雲袖才收拾好情緒,放開葉秀裳,「我沒事了,走,他們該等急了……」

葉秀裳看了看她——神色恢復了,可是眼眸黯淡無光,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呢?

兩人回了亭子落座,葉遠襟心情甚好喝得正高興,又給段雲袖倒了酒。

「來來來,喝個痛快!」

段雲袖作勢推酒碗,說自己喝不了了。

葉遠襟卻說道:「男子漢大丈夫,那點酒量怎麼行!來來來!」

看著那碗中滿滿的酒,段雲袖十分遲疑。

「大哥你別欺負人家!」葉秀裳說完便想把酒碗端到自己面前——段雲袖酒醉的樣子十分嬌媚可人,她可不想讓別人看到。

葉遠襟卻抓住妹妹的手腕,「不行,這碗他必須要喝,不喝就得認罰!」

葉秀裳瞪自己的大哥,「為什麼要罰!」

「為什麼不罰!」

看兄妹倆在那兒僵持,段雲袖無奈地笑,「好了好了,我認罰,我認罰。」

但是罰什麼呢?葉遠襟很想看這個時而冷淡漠然,時而又矜持羞澀的妹夫出出醜,於是說道:「妹夫長得這麼清秀,堪比佳人,不如跳個舞?」

葉秀裳正要為大哥的餿主意惱起來,又聽大哥說道:「我是說劍舞,妹妹你急什麼?」

葉遠襟又看向段雲袖,說道:「我們這裡有好酒有美食有鮮花,你要是誠心領罰,不如來場劍舞助興?」

葉秀裳正要為段雲袖推掉,卻聽她答道:「好……」不由得驚訝地看向她。

段雲袖的目光對上葉秀裳,唇角微綻,心道,就讓我為你舞一次,恐怕今後再沒有機會了……

心中悲傷,她唇畔卻噙著笑,站起來走出亭子來到花海中的空地上,而眾人的目光也跟了過來。

她抽出靈隱劍,將劍鞘扔在一邊,然後伸手抹了抹明凈似水的劍身,心道,靈隱啊靈隱,我要在秀裳心裡刻下最美的身影,讓她,從此不能忘……

她的右臂徐徐抬起,看似柔弱無力,而一雙眼眸凝望著紅亭中的葉秀裳,唇角彎若初虹。

秀裳,你看著,我為你的,傾城劍舞……

亭中的四人發現段雲袖之前的矜持已經消失無蹤,一種強大而飄渺的氣場開始隨著她唇角的微笑瀰漫開來,讓她好似變了個人…….

煞時風起香飄,靈隱劍也如流星般劃出。

劍起,光芒流轉,輕紗飛揚;

劍轉,靈隱輕鳴,清泉流淌;

劍出,水流雲行,鳳舞龍翔;

劍落,雷霆收聲,江海凝光……

所謂「颯颯秋光冷凝芳,素手翻轉出鋒芒。雪姿蹁躚幽葩開,鶴舞香陣風雲盪」。眾人只看見那個白色的身影在進退迴旋之間翩若驚鴻,如蝴蝶般輕盈,如雲鶴般矯健,長劍伸展追擊復又彎卷如虹,在空中劃出美妙的弧線,清越的劍鳴隨著劍身的震蕩傳出,而周圍金色的花瓣被劍氣震得從枝頭飛起來,在空中旋轉飄舞,久久停留不肯散去,像是在留戀這世間美景……

那張面孔本來清秀素淡,卻在劍光流轉之間顯出傾國傾城的美來,看向自己的心上人時更是彌散出一種柔魅而狷狂的氣息……

葉秀裳不知不覺站起來走出亭子,目光停滯在那飛舞的白色身影上無法挪開。

你怎能如此,如此時時綻放驚艷,若以後不能與你廝守,你的美,將是世間最毒的蠱,讓我情願為你肝腸寸斷……

而段雲袖也只能看到那個鵝黃色的身影,那個她深深眷念的身影,那個她預感到已經不能長久伴隨的身影……

又一陣風吹過,劍身如靈蛇般轉旋之後終於慢慢停滯,段雲袖站在衝天香陣中,白色的紗衣還在隨風翩飛,而眼眸則凝視著那鵝黃色的身影,微微一笑,傾國傾城…….

秀裳,我的劍舞,可刻在了你心裡?

她的雙眸如秋水般澄澈而深邃,映出那個鵝黃的身影,而葉秀裳像被蠱惑了一般,慢慢地走了過去,去觸摸那彷彿剛從天上降落的人兒……

葉秀裳的手慢慢抬了起來,想去撫摸段雲袖如玉的臉龐,去確信自己真的得到了這樣不該在凡間出現的女子……

而段雲袖臉上的微笑並未消失,待葉秀裳來到面前,她伸出手抬起葉秀裳的下頷,微微傾身,在那美好的唇角輕輕一吻,像是蝴蝶落到了花上又翩然離開。

這一吻讓葉秀裳從夢幻中醒來,她有點不敢相信,不敢相信段雲袖吻了自己。她四下轉了轉頭,發現遠處都是人,而大哥表妹他們就在身後,不遠處還有一個裊娜的白衣女子看向這邊似笑非笑。

「你……」怎麼變得如此張狂,讓我措手不及……但甜蜜如春水漲滿心間,要埋怨的話還沒出口就成了嬌嗔。

段雲袖卻拉住葉秀裳的手,附在她耳邊吹氣如蘭,「我的劍舞,可美?」是不是美到可以讓你記一輩子,即使我們之間有一天成為,無法相融的水火……

葉秀裳終於害羞了,低低地說道:「很美,這輩子都不會忘……」因為再也不會見到更美的劍舞……

段雲袖達到目的了,心裡有些微的滿足,卻也疼痛,那懾人的張狂也隨著心境的變化收了起來。她牽著葉秀裳的手回了亭子,發現亭子里的幾個人都是吃驚到還沒有恢復的神情……

她心裡澀澀一笑——並非自己想如此張揚,只是,情到深處難自禁……

葉遠襟最先回過神來,一掌拍在段雲袖肩上,「沒想到啊,你……」後面便打住了,因為找不到詞來形容——這場劍舞,太過驚艷,這個親吻,太過繾綣……

而韋天佑在心底凄凄自嘲——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麼俗,而一瞬之間你已驚為天人,且將倫常踩在腳下,我這凡夫俗子如何配得上你?

楚瑤古怪的神色卻漸漸褪了下去,心裡的結悄然解開——難怪表姐對你如此傾心,原來你是男子或是女子都不重要,即使你是女子,也能讓女子動心……可笑自己這麼糾結,這麼怨懟,不也又被你迷了心竅嗎?就算知道你的真身又如何,你一場劍舞,一個輕吻,便把那些陳規俗律都化作了雲煙,從此不知這世上有更美的舞,不知這世上有更美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寫文是件快樂的事,但也很耗精力,這章某葉寫了六七個小時啊……

某葉閑散了一個月,錢錢用得要見底了,於是找了個兼職,以後一周兩更哈~

第一更在周三,第二更在周末(周六或者周日),謝謝大家支持!└()┘

但要補充的是,天太熱,某葉常在很晚的時候寫文,所以親們周四和周一來看文比較好,保證有新章了。

如果真的有急事更不了,會在文案處增加"PS3...."的紅字說明暫時更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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