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一箭三雕
已經到了九月下旬,明遠山莊里白道群雄畢集,將要趕往熊耳山與黑道一決高下。
山莊里熱鬧非凡,比成親那日還熱鬧,葉秀裳卻無心參與,往僻靜處隨意走著。
但不知怎地,她發現自己竟然來到了花瞑。望著大門,她心裡惶惶。
離那個黑暗的夜已經過去月余了,可她那深不見底的傷口還沒有癒合的跡象。她想起那夜那人面帶輕佻,「如果作戲不作到這般真,怎能得到你葉大小姐的信任呢?」「正好你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兒,我初次見你就對你喜歡得很,不妨假戲真做嘍……」
自己急怒攻心,一劍刺了出去,那劍立刻又狠又准地刺入了那人的胸口……
她看了看自己的右手,還是無法相信自己竟親手將劍刺進了那人的胸口……
那人現在怎樣了?是死還是活?自己那劍刺得那麼狠,她會不會就這樣死在了自己劍下?
天曉得自己醒來后看著枕邊空空如也是多麼的凄涼,想起自己將劍刺進了那人胸口時又是多麼的驚駭……
自己差點想剁了右手,可憶起那人輕佻的神色輕佻的話語,就否定了這個念頭——不值得!不值得!那是她應得的……
可就算是應得的,自己的心也如被萬箭貫穿,支離破碎……
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為什麼把真摯的愛戀當作一場戲?自己上輩子做了什麼,不配得到幸福嗎?還是這樣的愛戀違背了上天的意願,才要遭受如此慘烈的懲罰……
她推門進去,想起那日自己和那人風波剛息,大哥和表妹很不巧地出現了,四人在這裡擺上酒菜吃喝。那人的目光灼灼,比星光更耀眼。後來那人喝醉了,倒在床上抱著自己,在耳邊輕輕地呵氣,「你說我之前多傻,以為可以離開你,從此不再擔心,不再傷心,沒想到看著你離開,覺得自己的天都要塌掉了……你說我怎麼會這麼喜歡你呢……」酒香把那人的聲音都熏得甜膩。
那時你真的醉了嗎?如果醉了,這該是你的真心話,還是你作戲的功夫厲害到連醉了都可以謊話連篇……
她走在花瞑里,往昔的場景一幕幕地浮現,終於忍不住捂住臉嗚咽起來……
腳步聲響起,一個人走了進來。葉秀裳抬頭,發現是自己的大哥。
「妹妹……」葉遠襟看著自己妹妹滿臉淚痕,不知道該說什麼。
一個月過去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妹妹秀雅的面容日漸失色,靈動的身姿日益消瘦。如果說以前她是枝頭綻開的春花,那這朵春花就在逐漸枯萎。
他想起自己曾經傾心的那個女子,那個飛來縱去長鞭呼嘯的煥兒,想起自己看見她雙目緊閉躺在靈柩時天旋地轉的感覺,就清楚自己的妹妹經歷著怎樣的煎熬了。
但他所能做的,也只有苦心勸慰。
「何必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折磨自己呢?我的妹妹不是尋常女兒,是能拿得起放得下的女中豪傑……」
女中豪傑?葉秀裳笑起來——就是因為自己的豪氣和執著,才促進了自己和那人的孽緣。若是自己矜持一點兒,或者發現對方是個女子便放手,怎會釀成今日的慘劇!自己之前的勇敢,之前的追求,全都成了笑話!將自己推向如今這步田地的,不是別人,正是自己!
可又能怎麼樣,還能怎麼樣?自己已經將劍刺進那人胸口,不知道那人是死是活,若她活著,自己就是那人手中的一顆棄子,若她死了,自己也雖生猶死……
葉遠襟看妹妹笑得凄苦,只能嘆氣,又想起父親剛才的決定,說道:「有件事須告訴你——爹他今日,當著群雄的面負荊請罪……」
葉秀裳抬頭看著自己的大哥。
「爹他說,段雲是魔教的細作,他用人不察,誤了你的終身幸福,也差點破壞了我們的大計……」
葉秀裳驚詫不已。
「爹他,想讓你重獲幸福……」
葉秀裳明白自己父親的心思——告訴天下人段雲是魔教細作,就等於為自己休了所謂的「夫」,然後就可再嫁他人……
可那人就算可恨至極也還佔據著自己的心啊……
她想起了那場劍舞,那人在漫天花瓣中流轉劍光,而後凝望著自己,微微一笑,傾國傾城,自己就中了那人的蠱,情願為她肝腸寸斷,又怎麼容得下另一個人……
熊耳山坐落在齊魯南部的濟寧府,因其主峰遠看似一隻大熊耳而得名。濟寧府西部有個鑒龍山莊,此時山莊內也群雄畢集,不過,是黑道群雄。
潛龍教是黑道主力,但聽命於潛龍教的天鷲幫、落風谷和黑虎寨也到了,整個鑒龍山莊一派熱鬧,但因有潛龍教坐鎮又鬧而不亂。
山莊大堂中,潛龍教、天鷲幫、落風谷和黑虎寨的首領和其他精銳正或站或坐,聽著高堂上戴黑色面具的南風煬分析局勢。
此次大戰與黑道命運息息相關,眾人納悶為何潛龍教教主南跡天沒有來,而是派南風煬來主持大局。但南風煬作為魔教少君地位顯赫,眾人也不敢非議。
眾人正聽著南風煬說到此次大戰是派代表比試,輸了的一方便聽從贏的一方號令,忽然發現大門口出現了兩個女子,一個白裙素雅卻嫵媚妖嬈,一個白紗飄渺又罩著面容,只看得見一雙淡漠的眼眸。
眾人的目光聚了過去,認出左邊的女子是萬毒堂金姝,卻不知右邊氣質出塵的女子是誰。
高堂上的南風煬看見右邊那女子,面顯驚喜,叫道:「袖兒……」
那女子聽見這聲「袖兒」,平靜無波的眼眸里終於有了波瀾。
「哥哥……」
原來段雲袖重傷初愈,但大戰在即,便和金姝從臨安趕了過來。
段風瀟走下來,握住了妹妹的手說道:「我都知道了,你受的苦我會讓他們十倍百倍地償回來!」
段雲袖淡淡一笑,將話題輕輕繞開,「還能見到哥哥,袖兒很高興。」
段風瀟見到妹妹心中激動,袍袖一揮,朗聲說道:「各位,我妹妹來了,她劍法無雙,此來我黑道必然勝算大增!」
眾人猜段雲袖不過雙十年華,都懷疑段風瀟的話,但看她手提長劍舉步無聲,又知段風瀟絕非妄言之人,都暗暗心驚。
而一旁的金姝笑道:「少君你還真是偏心,見到你妹妹就忘了我,也不知道我費了多大心思才保住她的小命!」
段風瀟哈哈一笑,「你的情我記住了,來日定會還你!」又轉向自己的妹妹,柔聲說道:「袖兒你受了那麼重的傷,又舟車勞頓,先去歇息,我議完事來找你。」
段雲袖點了點頭。
「來人,安排最好的房間給她們!」
一個小廝忙從門口走了進來,躬身擺手。
段雲袖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和金姝離開了大堂。
二人被帶到了一個精緻的園子,金姝讓小廝下去了,自己領著段雲袖進了正中的房間。
剛一進門,金姝就問道:「你不是叫段雲嗎,怎麼南風煬叫你袖兒?」
「作戲而已,怎會用真名。」說到作戲,她心尖如被毒蛇咬去,麻麻地痛,臉上卻是淡然。
金姝恍然大悟,點點頭,「對呀!我竟然糊塗了!那你叫什麼?段雲袖?我救了你一命,你連真名都不告訴我,可真是有情有義啊!」
段雲袖淡淡地說道:「日後還你一命就是,至於我的真名,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聽出她刻意劃清兩人之間的界限,金姝真不明白自己上輩子欠了她什麼,這輩子非要貼她的冷臉還樂不可支。
一個時辰後段風瀟來到了妹妹的房間,見她取了面紗正在和自己對弈,一張秀美絕俗的臉上看不到表情。
看棋盤上黑白兩方正殺得難分難解,段風瀟笑道:「袖兒你這棋下得真好,這黑白兩道,和你這盤棋異曲同工啊…...」
段雲袖抬頭,「那哥哥可有勝出之策?」
「當然,我早就布了一張網,只等收網的那一刻。本來萬無一失,不過還是出了點岔子……」
段風瀟俯身到妹妹身邊說了什麼,段雲袖驚異地看著哥哥,沒想到武林的局勢竟是這般撲朔迷離,而自己的哥哥竟然有了如此厲害的手腕。
只是這樣的哥哥,還是當年那個為了救小雲雀而挨罰的哥哥嗎?
段風瀟捕捉到了妹妹眸底的那絲疑慮,伸手按了按妹妹的肩,寬慰道:「我知道我用了非常手段,但也是迫於形勢,而且都是為了給我段家報仇,袖兒你不要擔心,哥哥絕不會害你……」
段雲袖想到什麼,心中嘆氣,「其實哥哥你已經琢磨透了驚鶴劍法……」
她心知肚明的是,他們同為兄妹,哥哥的天資不必她差,只是手腕被折不宜練劍,但並不妨礙他參悟劍法。而第一次和哥哥見面,他說道:「現在你們相互喜歡,可不是件壞事……」
自己以為那是因為哥哥開明,沒想到,是一箭三雕……
段風瀟聽出妹妹話中隱隱的不滿,解釋道:「哥哥也是無奈。袖兒你悟性過人,但練這驚鶴劍法除了悟性還需機緣。」
他頓了頓,又道:「見到你和葉秀裳時我便知道,你練成驚鶴劍法乃是天賜機緣,是上天註定讓我段家重現輝煌!」
原來三年前他就取回了劍譜,並打聽百年前的往事,努力參悟驚鶴劍法的奧秘,然後就只等找到妹妹助她練成劍法。得知誅魔大會上出了一個叫「段雲」的少年時他就開始打聽,後來和她相認,見她和葉秀裳情意綿綿時他就預感到,段家從此就要甩去恥辱重現輝煌!如今看見妹妹的那一刻,他便知道他的計劃成功了。
而段雲袖澀澀一笑,「可我寧願沒有……」
段風瀟應道:「有的事情不是人力所能為,袖兒你,也許是上天選中的……」
段雲袖搖了搖頭,眸中清淡漠然,又想起驚鶴劍譜最後一頁,眸色轉為幽深。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就是大戰了...
親們最近霸王我霸王得好厲害啊,淚奔╯﹏╰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