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七、風雲突變
聽見那幾句話,葉秀裳再也忍不住,血氣不斷上涌,最後一口噴了出來。眾人的目光聚集過來,葉遠襟扶著自己的妹妹,大喝:「段雲你!」
楚瑤也忙過來攙著自己的表姐,拿出手帕為她擦拭唇角的血跡。
段雲袖望見葉秀裳唇邊染血臉色蒼白的模樣,感覺到凍成冰的心臟已經開始從內向外崩裂,那裂縫越來越深,越來越深,像是要將整顆心臟炸開。
但不能讓它崩裂,因為眼前還站著一個人——葉敬成!
葉敬成轉頭看見女兒痛苦的神色,手中千鈞劍長嘯出鞘。
「老夫不管是你段雲還是段雲袖,你膽敢傷害我女兒,就要為此付出血的代價,還我女兒一個公道!」
「血的代價?我已經付過了……而且要討公道也該是我來討。我一個女子,沒佔到她幾分便宜,反而成親沒幾日就差點死在你明遠山莊,你說我虧是不虧?」話到最後,她看向葉秀裳,笑得明艷,「秀裳你說對么?」
魏少謙此時已經奔到葉秀裳身邊,面色憂急,「秀裳妹妹,你怎可為了那瘋魔女子傷了身子,我定會將她碎屍萬段讓你解氣!」
聽見魏少謙的話,段雲袖冷冷一笑,「魏公子為博紅顏一笑還真是愛逞英雄……」
魏少謙被這句譏諷激得跳了出來,「姓段的你別狂妄!你沒聽過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嗎!今日我便要你死在我掌下!」
段雲袖淡淡一笑,看向葉敬成,「葉盟主,這第三場是你來還是魏公子來?」
葉敬成看了看魏少謙,「事關我白道命運,少謙你先下去……」
魏少謙把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恨恨地盯著段雲袖,終於退了下去。
段雲袖輕笑,「看來葉盟主還是對自己比較放心啊……」
葉敬成臉色嚴厲,冷澈暗黑的千鈞劍指向段雲袖,像是餓得厲害的毒蛇。
「那日讓你這小賊逃了,今日休怪老夫劍下無情!」
「那就要看葉盟主的本事了……」
葉敬成再也忍不住,手腕翻動,千鈞劍襲向了段雲袖。
段雲袖看那劍風如狂瀾般朝自己撲來,卻只微微一笑,身影如輕風般退了開去。
葉敬成發現眼前的人竟然在自己鋪天蓋地般的劍風中消失了,不由得大駭。他急忙轉身,看見段雲袖在身後一丈處,微笑著看向自己。
他想起最後一次見這人是九月初八,不過一月未見,她的武功竟然遠勝從前!他知道對方天資卓絕,但這等提升他活了快五十年都未曾見過……
想到一個可能,他心裡打了寒顫。
可這也更激起了他的鬥志,他劍尖疾轉,挾風雷之勢再次攻向段雲袖。
段雲袖站在那裡,盈盈一笑,等千鈞劍快到眼前的一刻,她騰空而起,如孤鶴衝天。
而她俯衝下來時,手中靈隱劍鏘然已經出鞘,帶著徹骨的寒氣直刺葉敬成眉心。
葉敬成臉上變色,急忙縮身疾退,堪堪地避開了那劍,但後背仍然發涼,面色難看至極。
眾人卻看呆了——那般出塵仙姿,那般絕世輕功,那般凌厲殺氣,真是見所未見!就連圓空方丈也不由得捋了鬍鬚,暗自驚嘆。
黑道群雄開始歡呼雀躍,白道群雄卻開始不安。
段雲袖神色已變得冰冷,寒光一閃,朝葉敬成頸上劃去。葉敬成不敢怠慢,一招「推山攪海」席捲風浪而出。
兩人就這麼纏鬥起來,劍光四射,真氣激蕩。
黑白群雄都看得連連驚呼。而段風瀟抱臂作壁上觀,嘴角噙笑。厲焚風看看他,又看看場中的風起雲湧,暗自駭然。葉遠襟和楚瑤都是大驚,臉上神色越來越凝重。
葉秀裳看著那白色身影,卻沒有那麼吃驚——她知道以那人的資質和家傳絕學,劍驚天下只是早晚的事。
但她也很吃驚——那人使的還是靈隱劍法,卻又不是靈隱劍法。招式看上去並沒有多大變化,但精髓已不在招式上了,無數奇變暗藏其中,逼得自己的父親艱難地拆招。如果不是父親臨敵經驗遠勝常人,此刻恐怕就斃在她劍下了!
可為什麼要這樣咄咄逼人,為什麼要殺我父親,你這樣比殺了我還痛!究竟是什麼原因,讓你非要與我成為不同戴天的敵人!
葉秀裳兀自擔心著,不遠處的廝殺卻越來越驚險。
段雲袖劍如流星殺氣凜冽。葉敬成的千鈞劍法本來招招致命,但此刻都被對方化作了無形。他心裡有了驚懼,將十成功力都運到劍上,讓雄渾的劍勢來阻擋對方的進攻。
段雲袖看著那的劍勢連綿不絕朝自己逼來,唇角一抹冷笑,便退邊說道:「葉盟主那日你不是想領教驚鶴劍法嗎?」
「如今,我就滿足了你的心愿……」
話音未落,她停住了後退的腳步,劍勢突變。
葉敬成驚駭地發現靈隱劍竟在一瞬之間攻破了自己築起的銅牆鐵壁,朝自己面門襲來。他急忙揮劍去擋,卻看見一道亮光從無數的劍影中飛了出來,如一隻驚鶴破雲而出啄取日頭。
頃刻間,眾人只看見千鈞劍朝天斜飛在空中劃過,然後嗤啦一聲插入了地面,留在外面的劍身兀自震蕩著。
而葉敬成驚愕地看著鮮血從自己的右腕滴落。
「葉盟主,是否滿意呢?」
段雲袖站在一丈開外,微笑再次浮上絕色容顏。
「你……」葉敬成吶吶難言,最後只吐出一個字來。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就這樣敗了,敗得不可思議,敗得難以挽回,而打敗自己的人,是個和自己女兒一般大的女子……
在場的五六百號人也都驚呆了。他們沒有看清那劍是怎樣出去的,只看到千鈞劍離開主人向半空飛去,等回過神來才知道那個說自己叫作段雲袖的白衣女子勝了,勝了縱橫江湖二十多載,統領白道六大門派的武林盟主……
「爹!」見父親手上滴血,葉秀裳顧不得自己的傷,奔到了父親身邊。葉遠襟也忙過去想扶著自己的父親,卻被一把推開。
「段雲袖你!」看見群雄的驚詫,看見白道其他掌門搖頭嘆息,看見黑龍旗被高高揮舞起來,葉敬成感到了莫大的恥辱,從牙縫裡吐出四個字來。
「我什麼?葉盟主不是想見識驚鶴劍法嗎?我不是滿足了您的心愿嗎?剛才你所見的,便是驚鶴劍法第二式,驚鶴啄日……」
言笑晏晏,卻眸色冰冷,還隱隱透著駕凌天下的氣勢。
葉敬成的瞳孔放大又收縮,「很好,很好……」
葉秀裳見父親竟然有點失常,拔出靈泉劍指著段雲袖,「你竟敢傷我父親!」
「秀裳,」看見葉秀裳眸中的恨意和那張能夠讓自己潰敗的面孔,段雲袖卻笑道:「我已經練成了驚鶴劍法,你要不要為我高興?」
我練成了驚鶴劍法,在你的靈隱劍刺入我胸口之後,在我無法承受痛苦而將心封凍之後,我練成了驚鶴劍法。你曾和我一樣期待著這一刻,而如今,你是不是後悔當初……
後悔對我的憐惜,後悔對我的親近,後悔對我的堅持,後悔對我的,一切……
你的靈泉劍再次指著我,你是不是,恨不得我,死……
但我卻不能輕易死在你劍下了,因為你的父親,我的滅門仇人,就站在你的身邊。除非他死,否則我就得活著。
於是她笑容變冷,「秀裳啊秀裳,你以為我還像那夜那麼傻嗎,如今的你,已經不配做我對手,所以,抱歉了。」
她轉身朝自己的哥哥走去,坦然接受黑道群雄的矚目。
聽見那輕蔑的話語,看著那白色身影翩然走開,葉秀裳手抖得厲害。然而她明白自己不能魯莽,因為此刻風雲突變,大局待定。
只是,大局會怎樣變化,難道真要向潛龍教俯首稱臣嗎?
葉敬成看著自己空落的右手,又看向那柄插在地上的劍,心裡明白了那不妙的預感已經成了真,再看向對面的段風瀟,發現對方臉上果然是勝券在握的笑容。
段風瀟清楚自己一直在等的那一刻已經到了,笑著開了口,「葉盟主是不是很吃驚?」
葉敬成沒有答話,卻已面沉如水。
而段風瀟接下來的話震驚了四座——「真是對不住葉盟主了,本來說好這第三場要讓你白道勝的,誰知道你這號稱『中原第一劍』的千鈞劍竟然不敵我出道不久的妹妹……」
黑白兩道群雄都面面相覷,如陷入了大霧之中。
葉遠襟怒喝:「你在胡說什麼!」
段風瀟卻不理會葉遠襟的怒氣,悠悠地說道:「不過你敗也是意料中事,誰讓你的千鈞劍法是從我段家學去的呢……」
在場眾人更是震驚,連葉秀裳和葉遠襟也為話中的意思呆住了。
葉敬成反應過來,指著段風瀟說道:「南風煬你別信口雌黃!」
「我信口雌黃?」段風瀟的笑容不見,取而代之是陰鷙,「哈哈,葉盟主,你應該很清楚我是不是在信口雌黃……」
「還有,莫要叫我南風煬,從今天起,我要恢復自己的真名,而我真正的名字,你聽清楚了……」段風瀟一字一頓地將自己的名字吐了出來,「我叫,段風瀟,我的父親,叫做段寒……」
葉敬成雙目睜大,而群雄震動。
「哈哈,想不到葉盟主,當年你想滅我滿門,我妹妹段雲袖卻僥倖逃脫,如今連我,這個你眼中的死人,也站在了你面前,你一定驚訝我為什麼還活著?」
葉敬成的臉色越來越沉,而葉秀裳抬起雙目望向段雲袖,心中駭然。
段雲袖接到葉秀裳的目光,心裡凄苦,臉上卻是一派冰冷。
段風瀟手臂一振,黑色披風隨之揚起,「在場的各位,不管你們是何門何派,我段風瀟今日要把一個人面獸心的人揪出來,為我段家討個公道!」
他指向葉敬成,「當年就是這個人,這個明遠山莊的莊主,白道的武林盟主,派了殺手來到我段家,將我父母殺死,將我母親懷中的胎兒殺死,將我段家一干僕人殺死。我妹妹段雲袖要不是因為外出未歸,也早就死在了他派來的殺手刀下。而我,如果不是因為心臟長偏了點,也早是亡魂了。」
「但上天憐我段家,讓我僥倖活了下來,我妹妹也長大成人,還學得一手精妙劍法!」
「而葉敬成這廝,殺了我段家那麼多人卻一直逍遙法外,還沽名釣譽做了武林盟主。但就是這樣他也還不滿足,還想主宰整個中原武林!」
「所以我就順著他的心意,設了一個局……」
說到此處,段風瀟臉上的激怒轉為陰沉的笑容,然後將這個局講出來后,除了極少數的知情者外,在場眾人無不驚詫。
原來一年前,段風瀟帶上南跡天的親筆書信,以瓜分中原武林為由主動找上葉敬成。葉敬成一開始拒絕,但禁不住段風瀟的不斷遊說和許諾,最終約定舉行黑白大戰,而黑道佯敗,葉敬成成為名義上整個中原武林的統治者,但實際上,按照約定他不能干涉黑道內部事宜,而且須暗中將「太行山-雪峰山」以西讓與潛龍教統轄。
這樣葉敬成不但卸掉了飛龍門滅門一案給自己帶來的巨大壓力,解決了黑白兩道越演越烈的爭端,還得到了江湖人士夢寐以求的無上名望,而潛龍教卻並未損失什麼,反而此次將白道在「太行山-雪峰山」以西的勢力排除,鞏固了自己的地盤。
如此,雙方都沒有損失,反而皆有收穫。所以葉敬成反覆思量以後,真的答應了。
而眾人聽完一片嘩然。
未待父親開口,葉遠襟已經指著段風瀟斥道:「你這廝竟然含血噴人!」
葉秀裳也是怒氣上涌,但看見段雲袖冷然的神色,心裡卻有隱隱的不安。
段風瀟輕蔑一笑,「含血噴人?那好,我就讓你們看看人證和物證……」說完瞟向金姝。
金姝會意,叫道:「還躲在那裡做什麼!」
一個人猶猶豫豫地從暗處走了出來。待看清那人的長相,葉遠襟和葉秀裳都吃驚不已,而葉敬成的臉色難看得嚇人。
那人看上去四十齣頭,一把山羊鬍,正是明遠山莊的管家薛順。
「薛管家,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否則……」金姝笑得嫵媚,右手有意無意地摸著左腕的鐲子。
薛順看見她的動作,心頭顫了顫。他看著葉敬成,諾諾地說道:「莊主,對不住了……」
段風瀟一聲冷喝:「少廢話!快快將你知道的講來!」
薛順縮了縮身子,慢慢說道:「那個,當年的確是莊主派了人去段家,說是要找段家的劍譜,結果段家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薛順!」葉敬成看著自己的管家,手在發抖。
段風瀟卻笑得十分得意,「葉盟主,這就叫養狗反被狗咬,哈哈。」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