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4.21
?祁老爹在王府住了半月有餘,還真是滴酒沒沾到,多少年沒有人這麼管著他了,祁老爹儘管總是和謝滿月拌嘴,但聽著她碎碎念時,也總是樂在其中。
酒沒的喝了,翁婿倆坐下來,謝滿月命人給他們沏了一壺普洱,祁豐覺得味道太淡,謝滿月即刻讓人送來了一罐子的鹽,嫌淡啊,多加點鹽就不淡了。
祁豐看的哭笑不得,對面的喬瑾瑜一臉正經相,端著杯子喝茶,權當什麼都沒瞧見。
這些天祁豐住在這兒,多是講過去的事,有些事不記得了,講了前面才記起後面,來來回回的,幾個故事說了三兩遍,祁豐不覺得膩,喬瑾瑜聽著也不會不耐煩。
「你說的大木山,當年進去過一回,沒有熟路的帶進去,根本是找不著,我們進山的當天晚上就遇襲了,地利人和,他們把能占的優勢都佔盡了,後來各自退了一步,當時還和幾大寨子約定,他們不出山鬧事,朝廷這兒也不會進去大力清剿。」
祁豐喝了一口茶,轉了口風,「不過依我看,皇上也不會多等了,最多再兩年,大木山那裡必定是要肅清乾淨,否則養虎為患,滋長成了災可就棘手。」
「也許不用肅清,詔安也可以。」喬瑾瑜想起雲岩寨那幾個當家,「他們之中也有能人之士,若是能加以詔安就不會有所傷亡,裡面住著的人,有一半是普通的百姓,他們手無縛雞之力哪裡有抵擋的過這些。」
「就算只有一半,你可知道這些人當年都是犯了事才上山當土匪的。」祁豐搖頭,「瑾瑜啊,你還嫩著,這人心不是你一面看著這麼簡單,他們助你和滿月找到了人,可不代表他們就是什麼善類。」
「當年的案子,有幾個我也看過。」喬瑾瑜有著另外的想法,「就說那陳恆,雲岩寨的三當家,以前還是過了應試的人,殿試之前相依為命的親姐姐被夫家害死,連同腹中的孩子都沒了,死的很慘烈,但當時沒人給他們做主,那家人甚至對外傳言,是他姐姐不守婦道,腹中的孩子也是孽種。」
「他都是過了應試的人官府如何得以不受理,倘若等他殿試歸來,此時還能不做主?」
「不僅是殺人,還要攔著他前去殿試,天高皇帝遠的,官府衙門和地頭蛇都是一個鼻孔出氣,後來,他夜闖姐夫家,手刃了他姐夫和那狼狽為奸一同污衊的妾室,一把火燒了主屋,其實並沒有燒全家,那不過是官府為了加重他的罪名后而胡添的。」
祁豐聽的直皺眉,這要是發生在他軍隊管轄的地方,非活抽了那官員不可,「那也不過就一人而已,大都是燒殺搶掠過的惡人,瑾瑜啊,我明白你的意思,朝廷若是能詔安,那裡的百姓也不會有事,但你想過沒有,他們肯不肯被詔安,一個寨子肯,十個寨子都肯?」
「毫安這兒這些年流寇土匪少了,前些年多的時候,朝廷不是沒想過詔安,可這些人啊,自由慣了,朝廷給他一缸的米讓他安安分分呆著,他都只願意留著一勺鍋底,跑出去打劫別人的,那是骨子裡的暴虐,有這樣的人在,這詔安啊,不太平!」
祁豐這麼多年和土匪打的交道還少么,不可否認其中是有太平的,可大都是視人命不當回事,喬瑾瑜忖思半響,「若是有一個寨子把別的寨子都收整了,再行詔安,會不會順利一些。」
祁豐看了他一會兒,笑了,「看來你和太子是已有主意了。」
「初初有此想法,您也說了,如今肯定不是好時候,還得再等上幾年,大哥是仁厚之人,為百姓想得多,大木山裡這麼多寨子,住著的也不少,他們在裡面過慣了也是安居樂業,朝廷若是擔心會養虎為患,不如早早有決策。」
喬瑾瑜確實和太子商量過這件事,真要肅清,少不得打一場,這死傷的還不是百姓。
「如今皇上是不主張這些。」祁豐提醒他,「這條路,將來是一定要掃清的。」
......
沒有酒,茶過了三巡,兩個人聊的投機,也沒覺得時間過去的快,轉眼天色漸暗,傍晚又起風,好了兩天後開始下雨,祁豐看著磅礴落下的雨水,嘆了聲,「今年這雨水,可是喜人。」
「入了秋應該有好收成。」
祁豐喝了一口茶,「那丫頭三歲那年,毫安臨了乾旱,雨水就像是半空中給收回去了,半個月的時間都沒下到,河道乾涸,百姓們種的東西一半兒收成都毀了,我當時命人加急去兆京求援,這時候苦的不止是毫安這兒的人,還有毫安外的那些,人要為了一口吃,打起來會特別的拼,阿玥那孩子,,省著水不肯洗澡,只讓丫鬟給她擦擦身子,到了傍晚,她就把那些省下來的水抬去操練場上給那些士兵喝。」
說著說著祁豐就笑的開懷,「那時她就要指揮人了,一人喝半碗解渴,誰也不能多喝,還命令這些士兵慢慢喝,喝的快了不解渴反而是浪費,我那時不知道,她省了好幾天的水,那天傍晚操練場上的士兵都喝了半碗。」
喬瑾瑜都能想象到邁著小短腿的人兒,嚴肅的鼓著小臉頰在那兒下命,誰都得遵從,都得按著她說得來。
想著,喬瑾瑜不禁莞爾,她就是有一副古道熱腸,又是愛憎分明的脾氣,有時候傻裡傻氣的,他就想跟在她的身後,就算是有收拾不完的事,他都覺得高興。
「從她端出那一碗水開始,這毫安城裡別的一些夫人小姐們就不好意思了,三歲的孩子懂事成這樣,洗澡都不肯,說臟幾天又沒什麼,那些府邸中這炎炎夏日還要給魚池換水的,更加說不過去。」祁豐越說臉上的笑意越甚,「後來還真有有人往軍營里送水,送去百姓那兒,糧食收成少了一半,還能有人送吃送穿。」
那會兒才三歲的祁玥哪裡能深刻想到什麼長遠的計劃,她就是單純的覺得她少用一點水,練兵的就不用這麼辛苦,她呆在屋子裡還有丫鬟扇扇子,那些士兵可沒有。
「每天練兵完回來,她還會從軍醫手裡接過藥膏給我塗,當時我就想,別人家養十年就養出了的閨女,我祁豐三年就養出了。」祁豐說著,眼神又有幾抹晦澀,「當時軍營里可有不少人被她收買著,在她出了那事後,消息傳到這兒,那些個人還難過了好一陣子。」
回憶是說不完的,他自己養大的閨女,當爹當娘,有多少事能說的,祁玥什麼時候長了第一顆牙,什麼時候喊的地一聲爹爹,什麼時候學走路,什麼時候認字,祁豐心裡頭遺憾的事情多著,可他還是知足的人,如今這樣,已經比之前好的太多了,起碼人還在。
「怪我,當爹的沒有好好護住她。」祁豐捏著杯子,最後嘆氣道。
喬瑾瑜沉默了一會兒,半響,聲音的泛著一抹沉,「祁玥的死,並不是意外。」
太子來的時候吩咐過他,有些事不能和祁將軍說,可在喬瑾瑜看來,凡事,都該有個結果。
祁豐抬頭看他,「什麼不是意外,不是意外那是什麼?」
「當時那賊匪從天牢里竄逃出來並不是意外,有人收買了獄中的官差,故意助那幾個賊匪逃出來,他們出來之後按著竄逃的路徑,如今再看,就是沖著祁玥去的,當時誤傷了三人,連同祁玥在內,死了三個,唯一不同的是那兩個死的是因為傷的太重,撐不過半日失血過多過世,而祁玥是一刀致命,當場死亡。」
喬瑾瑜說完,屋子裡沉默了一會兒,外面的大雨聲更顯得突兀,半響,祁豐的聲音低啞了很多,「這件事可是確信?」
「賊匪逃出來的事那個收買官差的人如今已經不在人世,當時因此受牽連被處置的人不少,滿月和我去查過,賊匪的事本來就有蹊蹺,包括桃花庵當年的洗劫,還有疑點。」喬瑾瑜說的算是含蓄了,偏偏在這方面,牽扯到打鬥這回事兒,祁豐的腦子轉的很快,從桃花庵的雲殊想到了大公主駙馬,繼而是大公主。
祁豐有些不置信,「這件事和大公主有關?」
「當初的山賊也都已經死了,祁玥埋了雲殊之後大公主出現的時刻太蹊蹺,亦或者,她比祁月早到了那裡。」如今還沒有證據說明大公主和山賊有必然的什麼聯繫,但是祁玥的死,和大公主脫離不了干係。
祁豐的臉色由紅轉青,繼而是盛怒,他一拍桌子霍的站了起來,橫眉怒目,「到底是不是大公主指使人這麼做的。」
喬瑾瑜搖了搖頭,「如今尚且不能肯定。」證據不足,光靠猜是沒有用的,就算是猜的十之*都對了,那也無用。
「滿月都知道?」
喬瑾瑜點點頭。
祁豐又拍了一下桌子,「你們這!這些事怎麼當初不告訴我。」
「滿月想等大木山那邊有消息了再做打算,當初山賊抓了一批,還有逃走的,有幾個逃進了大木山裡,有些逃離開了兆京,若是能找到這其中知情的,事情就好辦多了。」喬瑾瑜說著,忽然祁豐抬手用力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喬瑾瑜頓住看他。
「小子,這事關皇家顏面,你可想好了,查清楚了,可是要得罪皇上。」祁丰神情閃著,透露出一抹危險氣息來,想到那些事,祁豐都能透出殺氣來。
喬瑾瑜酷著一張臉,「只論是非對錯。」
「好!」祁豐拍著他的肩膀,臉上露出一些笑意來,「老子這回算是沒看走眼,過幾天,你跟我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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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滿月都不知道老爹和相公在商量什麼,神秘兮兮的,總不讓她知道。
入夜把喬瑾瑜抓起來,非要他說個明白,呵,還學會和她打馬虎眼了,謝滿月鼓著腮幫子看著他,「你說不說,你是不是要帶他偷偷喝酒去。」
「你說了不讓他喝,我一定替你看緊他,是山頭上出了些事,得過去看看。」喬瑾瑜安撫她,「就商量了這些事。」
謝滿月一臉狐疑的看著他,不信,抬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山頭是寨子,你們去寨子里做什麼,又不剿匪,這幾年他們也挺太平的,早就被老爹打怕了。」
有個比自己還知道多的媳婦,一點兒都不好矇騙,要不是岳丈再三囑託不可以讓滿月知道,喬瑾瑜這會兒早就全盤托出了。
「就是因為這個,那裡發生了一點事,他如今還沒恢復,我得陪著過去才行。」喬瑾瑜點點頭,認真的看著她。
「這理由勉強還可以用,是老爹教你的吧。」謝滿月哼了聲,「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在騙人,打什麼主意,還不肯說。」
兒媳婦近來嬌氣的很,喬瑾瑜摟住她哄道,「怎麼會騙你,有什麼事能騙得到你。」
這句話很中聽,謝滿月點點頭,「那倒是,下回你們編個能信的理由,老爹這方面不擅長,你別跟著他一塊兒說,山頭那兒寨子都廢了,你們要往上走的話,多帶點人過去。」
......
矇騙不成,最後還讓謝滿月套出了一半的話,第二天一早,謝滿月送著祁豐和喬瑾瑜出門,還揮手笑著,「老爹,去個山頭半日就夠了,我等你們回來吃點心。」
祁豐上了馬車略覺得不對勁,轉頭看女婿,「是不是你說了什麼。」
喬瑾瑜搖頭,一張臉也就那表情,「都是按著您吩咐說的。」
祁豐嘀咕了聲,這丫頭的反應有些怪啊。
不過祁豐並沒有想很久,很快思緒轉到了別處,和喬瑾瑜商量起了去寨子里的事,「等會兒你跟著我進去,一般情況是不會動手,不過也有意外,到時候你著些。」
喬瑾瑜一開始還有些疑惑,既然是已經平定過的,又是打過交道的寨子,怎麼會動手呢,可等他跟著去了寨子里,一行人見到寨子里的當家時,喬瑾瑜終於知道為什麼岳丈大人要自己盯緊了。
這才剛進去不過半刻中,岳丈已經他們的大當家給壓在了身下,拿著一支細鞭子往人家屁股上抽,一屋子裡的人全怒了。
沒有這樣欺負人的!
「疤老三,老子把醜話說在前頭,這事兒你要是沒辦妥,我就把你整個寨子給端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寨子里的人在山下做的偷雞摸狗的事。」祁豐看都沒看那些人一眼,啪一下抽了鞭子,被他坐在身下的疤老三哎呀了聲,場面滑稽的很。
「祁將軍,您這這這是做什麼,我又沒說不辦妥,你連事兒都還沒說,這麼一來我多沒臉面,咱以後還要在這一帶混的。」
聽底下的人這麼說,祁豐還不肯歇,「不對。」
「您儘管吩咐,咱有什麼事,赴湯蹈火,赴湯蹈火!」
祁豐這才鬆開了他,這疤老三直接從桌子上跌到了椅子上,好不容易坐穩當了,不忘記撩一下自己中間那一撮頭髮,兩邊都是剃光的,臉上一道刀疤,名副其實的疤老三。
疤老三諂媚的看著祁豐,「將軍,您今日大駕光臨,可是有什麼事兒要交代小的去辦,您儘管說!」
這恭候的詞都給放到最後面了,也是有苦衷的,誰一進來就直衝大廳,二話不說把人老大壓在了桌子上動彈不得,整個寨子沒和他干架已經是很鎮定了。
「你在寨子裡頭也有十幾年了,以前流竄的,呆過不少寨子,你替我打聽些人,有沒有九年前從兆京那邊過來的山賊,以前是什麼虎寨的,打聽到一個,這個數。」祁豐伸出一隻手,疤老三眼前一亮。
「找到一個,確信了,一百兩。」
「那我要是找到了十個呢。」
祁豐斜了他一眼,疤老三即刻會意,「這有沒有名字,知不知道男女,有年紀也好啊,打聽起來方便點。」
「沒有,就這幾樣,以前是山賊,從兆京來的,在兆京外鎮上的時候,是大木山虎寨里的山賊。」祁豐這麼說完,疤老三一張苦瓜臉,銀子不好賺啊,一百兩一個,光是找找都不知道得花多少精力下去。
「你好好找,不會虧待你的。」祁豐抬手拍了拍他的臉,「你要是找不到,我就去裡頭那個寨子。」
「我們找找,誰說不找了。」看著祁蔣軍一臉暴虐的樣子,疤老三也有些后怕,這毫安城裡的人最惹不得的就是祁豐了,一幫子兄弟在他的軍隊下吃了多少苦頭,可沒法啊,人家就是耍流氓也有一手,拼人數有比不過,當山賊的十個裡面一個識字就不錯了,人那是什麼水平。
「那好,給你一個月的時間。」祁豐拿出兩百兩銀票拍在了桌子上,環看了一下四周,最後看著疤老三,「你記住了,讓你找人,不是讓人到處去傳,要是驚動把人嚇跑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這年頭誰威脅誰了啊都是,在毫安外討生活太不容易,疤老三自從當上了寨主就有一把的辛酸淚。
送佛一樣把人送出了寨子,疤老三即刻命人去查,後頭的手下擁上來,眼饞的很。「老大,一百兩一個,咱要是瞎編幾個送過去,這銀子不是白賺了。」
「蠢貨!」疤老三抬手就給了他一個爆栗,「你不要命想要數冥幣過日子,老子給你燒個幾萬兩都可以,還不快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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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毫安,喬瑾瑜他們自然是遲了,到王府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跑那麼遠,快馬加鞭回來都趕不及。
進了府後祁豐就覺得不大對了,進了自個兒院子,穀雨正在外頭候著,看到將軍回來了,穀雨把食盒給放下,笑眯眯的傳話,「將軍,這是王妃吩咐我給您帶來的,都是您愛吃的,王妃還給您備了一壺酒,說您辛苦了一天,要好好慰勞您。」
祁豐聽著怪怪的,進了屋子,那兒桌上果然放著一小壇的酒,丫頭轉性了?不可能啊,她那脾氣,估摸著是生氣了。
但是祁豐特別的沒心沒肺,生氣這回事兒,交給女婿去安慰就成了,閨女準備了一桌的吃食,還備了酒,先吃了再說。
......
這頭主院內,果真的,喬瑾瑜看著笑眯眯望著他超過半刻中的媳婦,心底里湧上來的除了後悔,沒別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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