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始已終
()莊園的頂有一個小露台,縱然是傭人天天打掃,入夜以後那裡還是被大雪覆蓋。胥華玦一手抱著裝著滿滿的食物的大紙袋,一手大大咧咧的在堆滿雪的護欄水泥柱上拂了兩下,然後長腿一跨坐了上去。
「你真是不怕死……」青遙被凍得哆哆嗦嗦的,手裡的東西都快要拿不穩,跟著坐在胥華玦的左手邊,連忙開了一瓶酒往嘴裡倒。胥華玦套著厚厚的大衣,戴著帽子,咬著手套的指尖把厚手套扯下來,從紙袋裡拿了一隻長麵包,把亂七八糟的輔料都塞進去,然後狠狠咬了一大口。
她把雲悕留在了溫暖的廚房,雲悕可以坐在那裡慢慢的享受熱騰騰的,新鮮的食物。可是為什麼我就要來陪她吹西北風?青遙苦哈哈的把烈酒往喉嚨里灌,旁邊這個彪悍野蠻的女人哪裡像是三十分鐘前高貴優雅的胥家大小姐了?
「這點雪就怕?」胥華玦滿不在乎的喝了一口酒:「冷空氣好啊,冷空氣讓人清醒。」
「所以你把雲悕留在下面?」青遙慣例性的,在最不靠譜的時候說出了最靠譜的答案。胥華玦橫著一眼從表姐身上掃過,悶頭又喝了一大口。
青遙舒展眉目笑著,這女人也是極美的,相比起胥華玦顯得更加溫柔,更加東方式的五官和柔和的輪廓,但是當她像此刻一樣往後仰身,一手撐在身後,曲起一條腿放肆的看著她的表妹,二者之間無可爭辯的血緣關係就表露無疑。那種胥家招牌式的張揚的氣質也掩藏在她的骨血里:「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能讓你也不冷靜的事物。」
戲謔一般的,誰叫她親愛的表妹總是那麼一副無懈可擊的樣子?
出乎意料的沒有被反擊,雖說彼此之間往來並不熱絡,但是除去家中的嫡親弟妹,這也是胥華玦最好的朋友了。
其實心裡是下意識的想否認的,但是……她的驕傲不允許她做出那種逃避的行為。
她知道,她是不冷靜了,面對那隻軟軟的小寵物,怎麼都……冷靜不下來。
為什麼呢?比她更美的人她見過不知凡幾,可是只有面對她,能感到無比的放鬆,除了抱著她,覺得什麼都不重要。只想著一直和她黏在一起,看她面無表情的臉,猜測她的心思,逗她生氣,哄她笑。
口唇中飄出白霧,胥華玦飽滿的唇勾勒出一條柔和的曲線,那張被凍得雪白的臉也帶上暖意。青遙看著她思緒飄遠,唇角還掛著淺笑,心知她是想到了誰,但是……竟然已經淪陷得這樣深了么?
只是想到她都覺得貼心溫暖,只要想到她就會發自內心的想笑,不管什麼時候都會覺得,只要她還在自己身後,就好像有很多用不完的力量。
出乎意料的,有一種……被庇護了的心情。
因為知道,不管怎麼樣,不管什麼情況,那個孩子,一定會永遠都在,永遠站在自己身後,永遠的,看著自己,永遠都不離開。
「華玦……」青遙冰冷的手貼上她的臉,她恍然驚覺自己的心思走向一個未知的方向,因為未知所以覺得危險。那一瞬間,青遙分明從她的眼睛里看到那扇剛剛打開一條縫的門扉砰然禁閉,漆黑泛藍的雙眼冰雪一樣寂冷。
「華玦……」她正想開口說,你不用這樣逼自己的。身後突然傳來聲響,兩人同時閉嘴等待來人。
「你們兩個也真是不怕冷,這麼大座莊園沒有房間給你們吃東西嗎?」身後的葉蓮娜穿得比胥華玦還要少,一件單薄的長裙外只披著皮毛披風,她抄著手依靠在一根凍結著冰棱的柱子上,眼裡還有點發紅。
「葉蓮娜。」胥華玦站起來,把手裡的東西都推給青遙,步伐沉穩,既看不出方才大口吃肉的不拘小節,也看不出沉思時毫無防備的樣子。青遙嘆了口氣,這分明又是胥家太子了,哪裡還是胥華玦?
「怎麼穿這麼少就出來了?」她脫下自己的大衣披在葉蓮娜身上,大衣下面她只穿著一件襯衣和羊羔絨針織衫,那件針織衫領口開得大,胥華玦的脖子和鎖骨都露在晚上零下四五十度的空氣中,葉蓮娜伸手摸摸她的脖子,還是一樣的溫熱。
「你真是……」她笑了笑,容顏有些暗淡:「像只野獸一樣強壯。」
胥華玦毫不介意她這不適合用來修飾女性的形容詞,儘管她有著一個美麗的女人該有的外表,但是她自己知道,她的體質和野獸也差不多了。
「快進去。」她伸手推葉蓮娜,卻不料葉蓮娜突然抱住她,墊腳吻上來。這嚴寒之國的女孩熱烈而大膽,抱著她吻得不管不顧,她牙齒用力,拚命的從胥華玦口中探尋著什麼。胥華玦抱著她,任由她將自己咬得流血,只是安撫般拍拍她的背。女人玲瓏有致的豐滿身體和她緊密相貼,熱烈摩擦。可是胥華玦完全不為所動,筆直的站著,面帶冷意的等著葉蓮娜冷靜下來。
淚水滑進嘴裡,苦澀難言,葉蓮娜揪著胥華玦的衣服,哭得不能自制:「……」她的頭抵著胥華玦的肩膀,啜泣聲清淺,連青遙都要不忍心了。
「你連舌頭都懶得動一動了嗎?」
「葉蓮娜……」
「你已經討厭我了嗎?」
「葉蓮娜……」
「……胥華玦,露國的資源對你來說已經無關緊要了嗎?你已經不在乎能不能從我手裡拿到訂單了?不在乎西伯利亞的運輸渠道,不在乎露國的官方對外發言人和與露國黑幫的合作,還是你已經找到了更好的提供者,可以替代我的人?」
葉蓮娜聲聲質問,漂亮的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胥華玦,眼淚從裡面滾滾而落:「你已經連應付我都不耐煩了……」她漂亮的笑一笑:「你不再需要我了。」
胥華玦溫暖的手掌貼上她的額頭:「冷靜一點,蓮娜。我沒有不需要你,但是,你僅僅是為了讓我需要你嗎?」
「蓮娜,我依然需要你,但是,不是以情人或者與之類似的任何方式。」她溫柔的撥開那張初雪般白皙的臉上被淚水黏住的髮絲,細緻體貼,風流多情:「我從來不希望你成為我的情人。你知道,你想要的,我給不了。我不愛你,也不會愛你。」
「我願意以其他的,新的方式繼續與你,與露國合作,但是……我並不討厭你。」她注視著那張梨花帶雨的臉,低頭在對方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葉蓮娜打開了她的手:「……我不要!」
「我可以付出一切,但是一定要有收穫!我追逐你,是因為我要得到你,除此之外的任何方式我都不接受!」葉蓮娜仰頭倔強的看著她:「我以前以為你只是還不懂得愛情,畢竟你從來,都不肯花心思在這些事情上,你總是忙著那些家族事務,總是一本正經的在工作,沒關係,我想我可以等,多久都好,我可以等。」
「你身邊的人,只要被我看到,出現一個我就殺一個,我不要你看到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可是你的眼睛從來不曾那樣溫柔專註的看過我,如果是別人,比我更好的人,我認了……可是只是一隻寵物,她和你那些別的男孩女孩有什麼不同?為什麼你可以對她那麼好,卻不可以分一點關注給我?」
她抓住胥華玦的衣服大聲質問:「你說那是寵物!可是你那麼多的寵物,那麼多的情人,那麼多人只要你一句話就心甘情願成為你的禁臠,你什麼時候親自照顧過他們?你什麼時候把他們帶在身邊過?你什麼時候在意過他們的感受?」
「葉蓮娜……」胥華玦皺起眉掰開葉蓮娜的手,可是葉蓮娜奮力掙扎,一掌打過去,胥華玦握住她的手腕:「葉蓮娜!不許胡鬧了!」
「你想做什麼?你要惹我生氣?」胥華玦厲聲喝斥,她的眉揚起來,美麗的臉上充滿了兇狠的煞氣,好像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君主,狠狠把葉蓮娜的手腕甩開:「她只是只寵物,我說是就是,誰有資格質疑?我想帶誰,想做什麼,需要誰同意?」
葉蓮娜看著她慘然而笑:「你抱著她走路,你把自己的東西給她用,你讓她每天都睡在你的床上,親自給她洗澡更衣喂她吃東西,你哄她開心,逗她高興,她受一點傷你就大發雷霆……胥華玦,你是在養寵物,還是在養情人?就算是情人也沒有得到過你這樣的寵愛?」
她話音未落胥華玦已經一手捏住她的下顎:「閉嘴。」她一張臉有若寒霜籠罩,連吐出來的單詞都是結了冰的一樣。
而葉蓮娜竟然不掙扎,反而抬手拉下了胥華玦披在自己身上的大衣,接著解開了披風,然後,是那條希臘式的裙子。裙子從她身上流水一樣滑下去,裡面竟然什麼也沒有。
她張手抱住胥華玦:「為什麼不能試一試這樣對我?有什麼是她能給你,而我不能的?」她柔軟的身體在這冰天雪地中緊緊的貼上胥華玦,好像冰雪雕鑄出來的,冰雪女王一樣的身體。
胥華玦嘆了一口氣,把手放在她肩膀:「葉蓮娜,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再說任性的話。」她撿起衣服披在她身上,而此時,視線掃過門口,猛然滯住。
穿著一身管家服飾的嬌小東方女孩面無表情的站在門外,身體筆直而恭謹,沉默的低垂著眸子平視前方,卻錯開了胥華玦的目光。
作者有話要說:葉蓮娜(Елена)的小名是蓮娜(Лена)
也有說法說是『蓮諾奇卡』。我用了前一種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