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習文
()三日後,大堂之上,再次複審之後,王二虎最終在一份招供上畫了押,此案也有了結果:「王二虎與蕭俊,雖年齒尚幼,然皆好勇鬥狠之輩,平日里素有嫌隙,時常當街邀斗,日久天長,竟成死仇………王二虎謀奪蕭俊性命,按律當絞,然蕭俊偷襲在先,亦有挑釁之責,由此按律減免一等,王二虎杖一百流三千里,蕭俊毆打王二虎在先,無故挑起事端,本應笞責,念其本意乃是護佑孤弱,免去責罰,交由蕭燕氏嚴加管教,若再有犯,嚴懲不怠,此判。」
這王知縣的判詞剛剛念完,楊氏便號啕大哭了起來:「我兒才九歲啊,你們這些天殺的沒良心的,怎麼忍心這樣對待一個孩子。」
王二虎聽完判詞之後,身子就立刻癱軟在地上,半晌之後,不顧差役的阻攔,猛的撲過去抱住父親的大腿,哭喊道:「爹,救救孩兒,孩兒知錯了,孩兒不想離開你和娘親。」
王大牛則是雙拳緊纂、面色鐵青,卻一言不發,他沒有想到自己花費了如此多的錢財,換來的僅僅是比死刑只輕一等的流刑。他身為?頭,做事情重規矩講義氣,交遊廣闊,就是積年老匪也曾經從縣衙內撈出好幾個,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犯了事兒,王知縣卻這麼不給面子。
燕氏心軟,望著這一家生離死別的模樣,臉上多少露出些不忍之色。
蕭俊卻是不動聲色,流三千里,湖南一般都是發配到四川邊荒煙瘴之地服勞役,若無特赦,是永遠也不能回來的。有些類似於後世的無期徒刑,但沒有減刑的機會,是極重的刑罰。以王大牛的本事,這判決明顯有些過重了,難道是王大牛給的銀錢不夠?
其實王大牛給的銀錢是足夠的,只不過那日在寫判詞的時候,王知縣的刑名師爺說了這樣一句話:「這蕭燕氏舉手投足頗有大家豪門風範,決不象是一個普通民婦,而王大牛雖然有些銀錢,認識些綠林道上的人物,卻只不過是個沒有背景的粗漢罷了,此案,須慎重。」王知縣在查閱了燕氏的戶藉之後,便有了今日的判詞。留下王二虎一條性命,算是對王大牛的銀子有個交待,同時又故意判得重些,算是給燕氏一個交待。
王二虎不滿十一歲,此等重罪,按律是需要押解至湖南首府長沙,經過府、道、按察使及督撫和刑部五審定案之後,監禁至十一歲再行流放的,這個時代的監牢是極其黑暗的,環境惡劣、食物粗糙、疫病流行、多有地痞獄卒在內行惡,長達兩年的監禁,對於一個九歲的孩童來說,能否挺過去都是一個極其嚴峻的考驗。
判決后的第三天早上,剛剛痊癒的蕭俊便開始在自家的小院之內,如狸貓般的竄上爬下,牆頭、窗檯、房頂和院內的大樹之上,到處都留下了蕭俊的足跡,他正在苦練梯雲縱輕身功法,由於經絡被打通,身體恢復得十分迅速,而且蕭俊明顯感覺到爬牆上房,翻窗入室,身子極其靈便,燕氏見蕭俊從早到晚的都象個猴子似的四處亂竄,開始倒還能忍耐,等到一連幾天,見兒子魔症似的從早上一爬起來就上竄下跳,直到天黑了還沒完沒了,終於忍不住數落道:「你這孩子這是犯了哪門子邪病,整日里跟個猴子似的。莫不是被王二虎一棒子給打傻了?」
「就快好了,再有幾天就差不多了。」蕭俊丟一下沒頭沒腦的話之後,就消失在了屋頂之上。燕氏無奈的搖了搖頭,兒子神智清醒,龍精虎猛的,她倒也沒多想,而且小孩子嘛,好動也是正常的。衙門裡讓自己嚴加管教,怎麼也得把兒子關上些日子再放出去,也好對衙門有個交待,這天天悶在院子里,經常活動活動筋骨也好,省得憋出毛病來。
與此同時,臨湘縣悅來客棧之內,那兩名半個多月前來此的商賈正在一間光線昏暗的屋子裡謀划著。
其中一個容貌醜陋的黑臉漢子說道:「王家那傻小子,看著心狠手辣的,下手也的確不輕,怎麼就沒打死那小雜種呢?我們在城外躲了這麼多天,也沒什麼動靜,看來那小子應該是沒有把我們供出來,現在王家那渾小子已經指望不上了,看來還得另想辦法。」
另一名黃臉漢子搖頭道:「他若是把你供出來,那可是坐實了謀殺,必死無疑,他應該不會那麼蠢,只是可惜了這次機會,我們好不容易連哄帶騙的才讓那傻小子出手。」
這黃臉漢子眼中閃過一絲陰沉之色,繼續說道:「一計不成,我們再生一計,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辦法做掉這小雜種。反正我們來這裡,主要是來探查一下,了解一下情況,若是我們無法得手,老爺自然會派人來解決。」
黑臉漢子說道:「老爺讓這小子盡量『自然而然』的死去,不要留下什麼破綻,免得被人追查,這就比較難辦了,看來還得仔細謀划謀划。」
一連半個月,蕭俊都在集中全部精力苦練梯雲縱輕功身法,直至勉強能夠做一名毛賊的時候,這才頗為滿意的停了下來。
醉仙居是臨湘縣最大的酒樓,共有兩層,裝潢得十分典雅,雖然縣城內有許多百姓每天連吃飽都困難,但醉仙居每天卻都會剩下不少的酒肉,這些酒肉自然不會扔掉,通常都是分給掌勺的大師傅和夥計們。
掌燈時分,此時醉仙居內正是最熱鬧的時候,縣城內的士紳富戶們在此聚會聊天,飲酒暢談,當然還有一些過路的商賈和富家子弟。
酒樓內的夥計和掌勺師父們此時正忙得不可開交,不少吃剩下的肉食蔬菜被臨時分類存放在幾個不大的缸中,收工時自然會被瓜分,這些剩菜剩飯自然是沒人看管的,而且就存放在廚房旁邊的房間內,尋常的乞丐也進不來。
這個時代自然是沒有路燈的,一旦到了晚上,便是漆黑的一片,窮苦的百姓們大都有早睡的習慣。夜晚的街道之上通常也都是冷冷清清,行人稀少。由於瘋狗犬疫的存在,縣城之內是不允許養狗的,因此夜晚是極為寂靜的。
朦朧的月色中,蕭俊如一隻狸貓般,輕巧巧的攀上了醉仙居二層屋頂的飛檐之上,然後慢慢垂下一根繩索,順著繩索溜到存放剩菜的房間之外。賊頭賊腦的向四周探望了幾眼,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這才極小心的輕輕將窗戶推開一條縫隙,見裡邊沒人,心中大定,雙足在窗台上輕輕一點,瘦弱的身形便迅速從窗口的縫隙中閃入。
這間屋子是一間雜貨屋,存放著一些桌椅碗櫃之類的東西,那些剩菜剩飯被放置在了屋子的正中間,看著眼前一缸缸的肉食美味,吃慣了糙米青菜的蕭俊不由得猛咽了幾口口水,自從穿過來之後,除了過年之外,想要吃口肉便成了可望不可及的夢想,終於可以不用再過和尚般的素食生活了,蕭俊的心情多少有一點點小小的激動。
隨手取過一塊糖醋肉排塞進嘴裡,輕輕一咬,香氣四溢的汁液立刻從肉排中被壓榨了出來,瞬間便蔓延到口中的每一個角落,猛烈的衝擊著味蕾,一股舒暢至極的感覺迅速傳遍了全身,爽啊。
略享受了片刻之後,蕭俊這才趕快調整了一下情緒,畢竟身在「險地」,迅速的挑了幾樣,夠自己兩頓所用的食物之後,便跳出了窗外……
既然學習了武藝,有一個強壯的身體是十分必要的,他可不想象縣城內其他的貧苦百姓那樣,由於長年吃糙米糙面和沒有油水的青淡蔬菜,導致身材矮小、面黃肌瘦、骨瘦如柴,並且普遍患有程度不同的佝僂病。
蕭俊決定在每日的兩餐之間給自己加一頓營養豐富的「午飯」
趙無極若是知道他的徒弟學會了本事,第一件事卻是去作賊,怕是要提前提前清理門戶了。
齊家三兄弟的父親,雖然身無功名,但卻十分喜好收藏書藉,偏偏三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喜歡讀書,於是分家產的時候,便將這些藏書隨意的分給了老三,老三見這些東西值不了多少錢,又是父親所留,為表孝心,便將父親生前的書房,原封不動的保留下來,平時也沒有什麼人進去,隔三差五的派人打掃打掃,僅此而已。
蕭俊前些日子聽說到這情況之後,便朦朦朧朧的有了一個想法,現在是實現這個想法的時候了,入夜,蕭俊使用梯雲縱身法,輕巧巧的攀牆而入,從后牆潛入了齊家的書房,將窗戶用布幔遮擋住之後,點燃油燈仔細的瀏覽了一遍,這裡果然藏書甚豐,包括四書、五經、雜史、札記,等等,應有盡有。
「太好了,竟然有這麼多書,這些書似乎足夠自己所用的了。」蕭俊大為滿意的讚歎道。
憑著對這個時代科舉的粗淺了解,蕭俊隨手取過兩本四書五經的研習札記,還有數本雜史、傳記之類的便從窗戶小心的翻了出去。
一口氣兒跑回到自家的小院之後,蕭俊將這些書用一件舊衣包好,藏在床下,第二天一早,練習完拳腳木劍之後,趁著母親不注意,立刻帶著這包書藉,攀過自家的柴堆,登上牆頭,一個鷂子翻身,便極其輕巧的落在了孫叔家的院子之內。
孫子遠住的院子,基本上和蕭家一樣,也是一進三房,當蕭俊跳進來的時候,孫子遠正手捧著一本《論語》搖頭晃腦讀的正歡。
蕭俊不以為然的看了一眼孫子遠手中的《論語》,心中暗想,你這樣一遍遍的讀上數千遍,又有什麼用,沒有人給你講解書中每句話的含義,引申出來的內涵,以及在科考中如何運用,如何針對八股行文。你就算再讀上一百年,也不可能通過府試。不過蕭俊也知道,孫子遠實在過於清貧,許多珍本他是買不起的。他這樣一遍遍的讀死書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雖然心中多少有些腹誹,蕭俊臉上卻是帶著笑容:「孫叔,我借來了幾本好書,我們一起研習,不過千萬別弄髒了。」
說完將布包打開,放在了院子中間的石桌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