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見(二)

如初見(二)

杜若與宋培雲回到家的時候正是宋家開飯的時間。

春風帶了清甜的氣息吹拂在身上,在心中泛開小小的漣漪。

宋培雲一臉怒氣沖沖地拉了杜若進了院子。杜若抱了洗衣的木桶,隨著宋培雲的拉扯踉踉蹌蹌地進去,看到正在擺放碗筷的沈晚晴,不禁低了頭。

「這是怎麼回事?」宋海華從屋中出來,便看到了一身濕透的杜若以及自己滿面怒容的兒子,不禁有些疑惑。

「爹……我……」

「她洗衣服腳滑,掉進水裡了!」宋培雲搶先答道,然後回過頭去瞪了一眼杜若。那眼神好似在說,若是杜若將實情告訴父母,她今天就會完蛋。

杜若看了一眼宋培雲,見他正瞪著自己,本想說什麼卻又把話硬生生地給咽了回去。

這不僅是因為宋培雲是爹娘的親生兒子,更因為,她也不想這件事情被別人知道。

宋海華怔了怔,見兒子這麼說了,又看杜若沒說什麼,也就當她是真的腳滑掉水裡了。

「去換件衣服吧,這天氣雖然已經慢慢暖和了,可是風卻是很大的!」宋海華看了看已經落黑的天。那天邊隱約可見的幾顆亮閃閃的星星,倒是極為好看。不禁詩興大發,晃著腦袋吟出一句:「『遲遲鐘鼓初長夜,耿耿星河欲曙天』。哎,真是可憐了玄宗皇帝了!」

「呸!」正在一旁擺放碗筷的沈晚晴突然出聲,「百無一用是書生,你這個酸秀才只會吟詩作對,真不知當年我怎麼瞎了眼睛跟了你這個沒用的男人!」她朝著宋海華啐了一口,然後不由分說地收了宋海華的碗筷。

「哎,你這女人,我還沒吃飯……」宋海華驚得大叫。

「還吃什麼,不是說『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你倒是去書中尋個『珍饈食』出來吧!」沈晚晴瞪了宋海華一眼,「你這迂腐的秀才!」

宋培雲看著自己的爹娘這般爭吵也不阻攔。他是看慣了自己父母這個樣子的。

沈晚晴原本是鄉紳的女兒,因為當年自己的爹爹看重了宋海華這個人,才將自己的女兒許配與他。可是在沈晚晴的心中,卻是老大的不情願。她不喜歡那些文縐縐的男人,尤其是像宋海華這樣的男人。

「爹,你怎麼又吟詩了,娘不是說過你吟一次詩就餓你一天的嗎?」宋培雲調笑的問道,捂著嘴的樣子逗樂了方才還在為自己飯食而擔心的宋海華。

宋海華嘆了一口氣出來,看著宋培雲只是笑。

宋海華是個教書先生,年紀已上了不惑。為人老實斯文,只是做人呆板了些。

「爹,你說以前的秀才是不是都是你這樣?」宋培雲拉了板凳坐在宋海華的身邊問。

宋海華略微沉思,慢慢說道:「你爹爹我可是十四歲便中了這秀才之人,當年在咱們鎮上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他自豪地說,臉上掛著些許得意的神色。

正說著,便見到沈晚晴正從屋中出來,宋海華立刻閉了嘴。

沈晚晴又復瞪了幾眼宋海華,這才幽幽地來到宋培雲身邊。

「培雲,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後可別這麼貪玩,若是以後像你爹一樣沒出息……」她頓了頓,「反正,我沈晚晴的兒子,一定要出人頭地!」她想到了什麼,然後說道,「你舅舅那邊又來信了,說是問你什麼時候過去,你也知道,你舅舅在東北成了軍閥,可是苦無兒子,你若是去了,還真是要好好幫幫他!」一說到自己的哥哥,沈晚晴兩眼放光,就連嘴角也暈上了一層笑意。

一旁的宋海華望見了,不住地撇嘴,臉上透著不滿。但當著沈晚晴也不好說什麼,便住了口不再說話。

這時正巧杜若換好衣服從屋中出來,望見了院中的一家三口,忙將頭低了下來。

「你這小妮子!」沈晚晴走到杜若身邊,用有些鋒利的指甲戳了她的額頭,「讓你去洗衣裳,你卻自己掉水裡了,你是存心氣我不是?!」然後拿了門檻處的掃帚作勢要打。

「娘!」宋培雲嘴翹得老高,「不是說她是腳滑才掉水裡的,怎麼還打?!」宋培雲有些不滿,埋怨了幾句。

「就是因為這樣才要給她些教訓,省了她以後好了傷疤忘了疼!」沈晚晴說著,手中的掃帚穩穩地落在杜若身上。一聲悶響。

杜若不敢去躲,只好閉了眼睛受了這一掃帚。直疼得咬了牙那眼淚還在眼眶中打轉。

「沈晚晴!」宋海華見沈晚晴真打,急得喊了出來,「你從小把她養大,雖不是你親生可是也算是你的閨女,你怎麼總是這樣?!」

「我怎麼樣了?!」沈晚晴挑了眉毛,扔下手中的掃帚,插著腰站在小院中。這個樣子活生生的像是水滸里常常提到的母大蟲孫二娘。

「她吃我的,穿我的。我對她怎麼了?!」沈晚晴不高興地沉下臉,「要不是我當年好心收養了她,她怕是早被那山裡的野豹子給叼了去!」說罷氣呼呼地坐在飯桌旁,抬起頭瞪著杜若。

她是纏了小腳的女人,行動起來並不似杜若的天足方便。

杜若換了身粉紅的斜襟襖裙,這鮮亮的顏色襯得她潔白的小臉倒是好看的緊。她的頭髮還沒完全乾透,兩條烏黑油亮的大辮子垂在胸前。隨著她微微的顫抖而輕輕地搖晃。

如今,她訕訕地站在院中,背上火辣辣的疼痛未減,但是她卻堅強地忍著。沒有哼出一聲。

「娘!你怎麼還老這樣打她,她可是我……我以後的媳婦!以後不許了!」宋培雲有些不高興。他不喜歡自己的娘總是欺負杜若。

「好!好!好!你倒是長大了,學會反駁娘了!」沈晚晴氣氣地說,「你以後有出息了,什麼樣的女孩沒有,這丫頭沒有一天讓我順心的,看到她我就心煩!」說罷別過頭去,不再搭理宋家父子二人。

杜若聽著院中的爭吵,默默地走過去拾起地上的掃帚,把它重新立在門檻處。牆頭突然竄出一隻通體灰白的小狗,沖著她搖著尾巴汪汪地叫著。

「嘿,小灰!」宋培雲高興衝過去抱起杜若腳邊的小狗,「你怎麼回來了?你在二牛家受了委屈?」他撫著小灰的頭,哧著牙傻笑。

杜若看見被宋培雲送人的小灰突然又回來,心裡也是高興。連方才受的那些疼痛似乎也都忘了。

「這隻死狗,不是讓你給二牛了嗎?!」沈晚晴不高興地說。宋培雲本想說什麼,可是看到沈晚晴身後的父親在不住地對自己揮手,便沉下了氣不再吭聲。

宋培雲抱著小灰進了屋子,喚過杜若隨著。沈晚晴本想發作,身旁的宋海華及時地勸慰道:「算了算了,孩子們還小,隨著他們去吧。」他嬉笑著走過去扶住沈晚晴的肩,「我們先吃飯!」他望著桌上的飯食,吞了幾口口水,早把方才沈晚晴不許他吃飯的樣子拋到了腦後。

沈晚晴哼了一聲,朝著宋海華笑嘻嘻的面容瞪了幾眼,也不再說什麼。

春風吹拂著這小小的院落,那輕柔無限的風,帶著清新的氣息,慢慢的縈繞與瀰漫。似乎可以吹散人世間所有的煩惱。

空氣中滿是植物清新的香氣。帶著青草與桃花濃郁的香,一寸一寸地滲入到了這個無憂無慮的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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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萍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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