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斬獲人心
太后喚星兒近前,可星兒卻遲遲不肯靠過去,還說了一番什麼「君君臣臣」的大道理。就在這時,太后的面色微沉,所有人都為她提了一口氣,以為太後會發怒……然而,並沒有,太后非但未怒,還反而笑了起來。
「你這小娃兒……哈哈哈!」太後轉怒為笑,「你們聽聽,剛剛這篇君君臣臣的大道理,要是出自一個老夫子之口,沒得生出多少厭棄。可是從這奶聲奶氣的黃口說出,倒有那麼股子真在裡面」
太后說完,大家又笑了一回,仍喚星兒近前去,星兒這才慢慢的挪動步子,往太後跟前去,之所以先前太后召喚沒立時就移步太後跟前,全賴如玉夫人的教導,如玉曾教導星兒:「你要記住,咱們是官家,官家就該有官家的體面,你是官家的小姐,不管出不出閣都要提得起一份矜持和穩重,父親是做官的,將來難免要官官相遇,如果對方官高,那與對方交往就不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一定要端住一個回合,方能體現自己的身份,就是叫分寸。」如玉當初的教導,如玉絕想不到星兒第一次「端住」是面對太后老佛爺,不過這點給太后留下了極好的印象。
如今星兒緩步移向太后,是禮月姑姑曾說過,在太後娘娘跟前走動,要穩、緩和端得住,一是對太后的敬重,再有就是能顯出來是太后**過的人兒,雖然星兒不懂什麼叫「太后**過的人兒」,但星兒懂禮月姑姑教的一定是好話。
「你們快看,快看,這小小的人兒,走起路來倒是有幾分端莊呢!」太后又笑了,「快來快來,哀家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這個年紀的小女娃了,男孩子家裡倒是一大群。嘖嘖嘖,看看這端莊勁兒,多招人疼。」
聽著太后誇讚了星兒幾番,周良和禮月都在心中暗笑,他們的盤算恐怕就要落定了,能留星兒這樣的孩子在身邊,頂那小門小戶出來的強上不知多少倍。
一會兒的功夫,星兒已經站定在太後跟前,太后近前瞧,對星兒更是喜愛幾分,先是摸摸她的小臉頰,再是整一整她身上的衣服,再是緊了緊她頭頂的小抓髻,從上到下,沒一處不喜歡,特別是星兒眉心的紅痣,顯得特別靈氣。
「你剛才彈的,就是這把琴嘛?彈的什麼曲子?」
「回太后,星兒剛剛彈的是《清平樂》,是用這把琴。」
太后抬手,示意給星兒搬一套小桌椅。
「《清平樂》?你知道樂曲的意思嘛?」
「回,星兒知道。」
「你說說看。」
「《清平樂》原是流傳民間的曲調,是百姓歡慶戰後餘生,恢復農耕桑織的曲子,後來經我朝大樂師歐陽頌重新編修,曲調更加悠揚歡快,大有清平安樂之感,嗯……」星兒說著,停頓了片刻,「是幸福的曲子!」
「幸福的曲子……幸福的曲子,幸福……幸福這個詞用得好!」太后又笑了。「不過,你這小小的人兒,哪兒知道『幸福』這個詞?」
「是我娘親教我的!」星兒脫口而出。
「你娘親是……」太后剛要問,只見周良遞給禮月一個顏色。
「太后老佛爺……」不待星兒回答,禮月突然小聲提醒,「咱們親民呢……」
周良曾提過星兒的出身,從星兒的生活習慣和舉止儀態各個方面,她的出身絕非碌碌之家,周良也特別囑咐,決不能讓除她們之外的人知道這點。禮月之所以及時阻止星兒身世的話題,是生怕小星兒道出自己的身世,萬一太后一發善心,幫她回家,那……她和周良的苦心不是白費了?!所以,絕對不能讓星兒說出自己的身世,當然,星兒是不知道的,星兒依然寄希望於周良。
「哦,是是是。」太后回神,又笑笑,「今天,哀家的特意邀請的這些客人,都是農家貴客,也都是農耕桑織的行家,翹楚。農業,是我大夏的根本,自我大夏先祖開國以來,都是農耕桑織擺在第一位的,本朝的裕德皇帝更是重農重桑,今年哀家宴請這些農家婦人,更是替皇帝德化萬民,表明皇帝重農之意。」與座眾人紛紛點頭,「既然,你個小娃兒能彈這農耕桑織的樂曲,那就彈上一曲,給大家助助興,以表哀家及皇帝心意!」
「星兒遵太后懿旨。」星兒雙手交疊身側,莊重的福了一福,開始彈奏。
會客艙悠揚的樂聲響起,時而靈動時而歡快,雖然星兒還小,彈奏的並不上乘,但是太后鳳船巡行的這一個多月以來,船上倒是第一次響起樂聲,艙里艙外都有些小興奮,打破了鳳船**死寂。會客艙內,太后臉上更是浮起了音律帶來的喜色。宮娥采女也多是年紀輕些的女孩子,自是喜歡樂曲的,都興奮的不行。農夫們雖然聽不大懂星兒彈奏的好壞,但是樂曲的歡快音色,卻也能感染到她們,面上露出的也都是感恩天家的感激之色。在這些農婦中只有一人,始終沒有表情,一直低著頭。
一曲畢,星兒起身福了一福。
「好!大好!」太后拍掌。「雖然知道你是周良的干閨女,但是你這演奏的指法和技巧,確是上乘,較宮裡一般的女孩子要高級的多,很好。可識字?」
「回太后,星兒識字,但不多。」
「回稟太后,星兒這幾日怕驚擾太后,日日都在艙房學習《女戒》,不認識的字,都問詢奴婢,或去纏她乾爹。很上進知禮。」
「《女誡》?好好,《女誡》原是東漢女史班昭撰寫的一篇教導班家女性做人道理的私書,因為班昭為人端正,又是女史,文采上佳,這篇《女誡》被爭相傳抄,成為了許多豪門貴女的行事作風典範,學習女誡,確實好孩子。」太后看著星兒,微笑以對,頻頻點頭。
「禮月,去,將湖州知府敬獻的湖筆拿來幾隻,賜予星兒。另外,咱們從宮裡帶的凈皮宣也切一領一併給了,凈皮寫字正好。」
「謝太后隆恩!」還沒等星兒叩謝,周良已伏地而拜,星兒也立刻福身。
「起來吧!你教的好女兒。」
太后抬手示意周良平身,復又朝星兒招招手,示意星兒近前。星兒自是知道,自己領太后高興了,所以這次沒有遲疑,直接走上了前。
「來,坐到哀家跟前來。」
一旁禮月要去搬個團凳,太后搖搖頭示意她不要搬,禮月秒懂太後用意,太后是想考量星兒是真的懂事,還是臨場學的。要知道,生活習慣這東西可不是現學就能百分百做到的。
星兒走到近前,看了看鳳椅又看了看旁邊,鳳椅,自是不能坐的,如玉母親說過,長輩坐的椅子,晚輩不可亂動,更何況如今她面對的是太后。再看看旁邊,只有腳踏,沒有椅子凳子,難不成,真讓她坐鳳椅?
「太後娘娘尊貴,星兒人小卑微,能倚在太後腿邊,就已經是得太后洪恩了。不知可不可行?」星兒眨眨眼睛。
本就是測試,如今星兒的反應,是令太后極滿意的。不提鳳椅,說明星兒知尊卑,不提搬凳子,說明她知道自己身份,不提過分要求,也不提腳踏,說明她不自輕。真是極有分寸的一個女孩子。太后看她,更是青眼了幾分。
「好!那你就像哀家那些孫兒們一樣,靠在哀家的腿邊坐吧。」太后攬過她,示意坐下。
星兒就坐在了太后鳳椅前的腳踏上倚在太后的腿邊,一剎那間星兒想起了倚在馮婆婆腿邊看婆婆擇菜的情景,就好像在眼前一樣,也不知道,家裡人有沒有在想她找她,她好想娘親母親和哥哥們,想著星兒靠在太後腿邊睡著了,一縷陽光灑進來,星兒的小臉映得發亮,太后輕撫她的臉頰,心裡思忖,自己要是有這麼個小孫女該多好。太后抬手,示意禮月拿條毯子。禮月看星兒這般睡著了,剛才本來要讓星兒說出那蹊蹺農婦的事兒,如今卻說不成了。不過,可喜,星兒這般靠太後腿邊睡著了,太后也沒惱,反而一臉憐惜,禮月簡直高興壞了,想來過幾日快到京城時,跟太后提一提,把這孩子留在太後身邊,自己親自**,已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星兒說過,有一名農婦有些奇怪,她此刻提了十二分小心,警惕著別發生什麼傷害太后鳳體的事兒。
「太後娘娘,」座上賓的幾位農婦中,為長的一位開了口,「我們鄉野之人沒什麼見識,不知這小女娃是您的什麼人,我瞅著,倒像您的親孫女,標誌,穩重。」
哈哈哈!太后開心的一笑。
「大膽!」太後身邊的一位嬤嬤卻開了口,呵斥。
「不妨事不妨事。」太后揮揮手,「本就是請她們幾位來拉家常的,說什麼都不妨事,你們不要大驚小怪的。」
「是。」嬤嬤退後半步
「咱們今天就丟掉宮裡那些有的沒的的破規矩,什麼都但說無妨。有那些墜死人的邊邊框框真真要把人累死了呢。你們說是不?」太后笑著說,眾人點頭。
「太后不嫌棄我們這些鄉野之人粗鄙,我們已是幾世修來的服氣了。」眾民婦相互對視頷首點頭。
「你們還別說,剛才啊,還真有那麼一會子,哀家也彷彿覺得這小娃兒是哀家的親孫女。可惜啊,不是啊,哀家沒有孫女緣。」
「太后您福大,將來怎麼會?」另一名農婦接話。
「哈哈哈,應你吉言!」太后看看禮月,「前兩日,是不是有人來報成妃有喜了?」
「是,說是已經快三月了。」
「成妃要是能給我生這麼個女孩子,我要開心死了。」說著,太后又撫摸了下星兒臉頰。
星兒小睡了一會兒,此時太后微涼的指尖碰觸她,令她轉醒了。星兒揉揉眼睛,雙手捂嘴打了個哈欠。
「你個小人兒,睡醒了?!」太后寵愛之情行於色。
星兒眉眼一彎笑了,此刻她才是一個天真爛漫的五歲孩童,這一笑,太后的心都被她笑碎了。
此時的星兒,不知不覺的已斬獲了太后的心,想來將來的路也必定與太后與皇家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