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金香（一）

Snape一直都相當清楚，小Potter對於身邊的同伴總是毫不設防、甚至是帶著縱容的寵溺；尤其越是親近的人，這種習慣就越是明顯。

這點，從老跟在他身邊悠轉的那三個小鬼身上就看得出來－－而如今，小Potter的這近乎沒有底線的護短行徑，甚至有延續到RemusLupin那個狼人身上的跡象。

…不，應該說已經歸納進去了才是。

溫文和乖巧只是表象，對於外人的禮貌疏離、以及對敵人冷絕無情的一面，凡是和男孩深交的親友幾乎察覺不到；如果不是從一開始出於諸多原因就格外留意小Potter，以及後來衍生的一連串事件，Snape興許不會發現男孩隱藏起來的陰暗本質。而從前兩年挑釁小Potter最後卻反過來進了醫院廂房的自家學院小蛇下場、以及後來對男孩下手最後失敗的黑魔王追隨者結局，無不顯明了小Potter骨子裡錙銖必較的以牙還牙報復心－－只是男孩總在事後擺出受害者的柔弱低姿態，適宜又適時地搏取周遭同情外，甚至也給了所有人那些攻擊男孩的惡者是罪有應得。

所以當Snape發現，Lupin給小Potter下了葯的隱情並沒有引來預想中男孩有什麼不滿反應（至於有段時間小黃金獅對狼人的徹底冷臉以對，則是被蛇院頭子直接歸為小孩子鬧脾氣撒嬌去了），甚至小Potter還直接請求Lupin給予學習護法咒的指導－－Snape明白，小Potter就跟他的父親一樣頑固，完全不理會潛藏的危險性硬是親近Lupin不說，甚至還把那頭狼人歸為可以信任必須保護的親友團之一了。

是的，保護。

就一個才十三歲的未成年巫師而言，談保護同伴、甚至是比自己還年長的人，聽起來似乎很可笑；但小Potter卻一直是非常認真、甚至堅決的一直以行為去表達自己的意志－－保護而珍惜著身邊的每一個人。

而且，小Potter也確實有著不亞於任何一個成年人（無論麻瓜或巫師）的實力和資質－－甚至Snape若是願意承認，除了歲月累積的經驗外，小Potter在許多方面的天賦潛力，其實是他生平僅見的卓越。

不過，小Potter仍然是個孩子…即使比起他那紈絝的父親要正直得多，卷進麻煩的本事卻一點都不惶多讓。

HarryPotter在他的死黨同學都去了Hogsmeade過周末的時候，找Lupin實習護法咒應用的事在教師群里不算什麼秘密；相反的，因為考慮到先前兩回碰上Dementor后的下場，Lupin私底下趁之還特意請Pomfrey夫人特別調配些趨寒的魔葯以備萬一。所以要說學校里除了Lupin外有誰會最早也最先得知小Potter的護法咒學習進度，除了Hogwarts的護士長大人外不做第二人想－－而鑒於某些奇妙的堅持，即使Snape總是以無言的難看臉色來表示自己沉默的不耐煩，Pomfrey夫人仍堅持在第一時間把小Potter的護法咒練習狀況告知Snape。

照Pomfrey夫人的意思是，做師傅的本來就應該知道自己弟子的狀況；更何況在某種程度上，Snape也算小Potter半個監護人。

完全讓Snape無法辯駁的理由－－即使直到現在，他仍然無法坦然接受這個Dumbledore硬塞來的身分和責任。

也許，在最初的時候確實是因為Lily的緣故才特別關注小Potter；但是在經過了這兩年的接觸，在經過了這麼多起伏波折的意外，Snape已經完全無法再用為了Lily的遺願作為看顧小Potter的藉口。

沒有向任何人提及，不代表自己就能無視這一點－－特別是，在去年Halloween的意外后。

Snape始終沒有釐清小Potter在自己心裡的定位。但是那晚親眼見到男孩決然地將銀針送進胸口的景象，卻是深深烙印在記憶深處；而那種比之獲悉Lily死去消息當下還要冰冷的絕望，更是讓Snape意識到男孩對自己的重要性，其實早已超出贖罪的範圍。

－－太危險了。

多年如走鋼絲的間諜生活、蟄伏在黑暗血腥深淵的日子，如果不是為了心中那份無人理解的愧疚與思念支撐，如此卑微苟且的生命早已沒有存在的必要。Lily用自己的死亡帶走了黑魔王的輝煌，同時也帶走Snape唯一的一絲光明；對Snape而言，在那之後的每分每秒，他的每一個呼吸心跳都算是Merlin的慈悲，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在自己的生命之火燃盡以前，究竟能不能完成對Lily的贖罪。

不再奢求光明，也不在乎有沒有明天－－最後一絲堅持的意念，只是想守好Lily留下的延續。

然而這樣的意念，卻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變了調…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明明，從最初的接觸開始就從來沒給過任何好臉色，甚至是嚴苛而刁難的。

然而，那雙總是平靜而又清澈的翡翠茵綠卻從來不曾因此出現過任何不滿、甚至憤恨。坦率又毫不掩飾的信任，純粹到宛如星星的光芒…微弱到任何光輝都有可能覆蓋，卻又奇妙的如此堅持。

記憶里Lily的美好也是如此澄澈，對於光明的嚮往，耿直又堅定；考慮到男孩是Lily的孩子，即使繼承了Potter的血脈姓氏，男孩顯露出來的坦率純粹也沒那麼令人意外。

然而比起Lily的單純，男孩只會在親近的友人身邊放下防備的天真瀾漫既相似卻又如此的不同。

那是，即使深處在絕望的黑暗，仍不間斷散發光輝的柔柔星芒。

男孩的純粹與美好，即使是男孩自己本身也都沒有絲毫意識；而受到男孩吸引聚集的人們即使一個接一個的出色，經歷了那麼多事，男孩的斯文儒雅也始終從來不曾被任何人或事物掩蓋、甚至越發沉澱而溫潤內斂。

同樣嚮往陽光的燦爛，亦不恐懼排斥黑暗的親近；如是特殊又獨一無二的寬容，如何能不被人發現？又如何能不被吸引？

對於闇夜中的行者，所有光芒都是種誘惑－－即危險，也難以抗拒。

曾經，Lily便是Snape的光芒。在年幼還未學會謹慎的時候，柔巧馨香的綠焰百合就駐進了Snape的心裡，成了支持他所有信念的動力，是自己最想珍惜呵護的一切；而後卻也因為一時漫不經心的失誤低估，親手葬送了Lily的生機－－Snape從沒想過，在已經徹底失去所有光明溫暖、僅僅剩下黑暗以及死亡陰影的殘餘生命里，竟又會出現如此微幼的柔柔星光。

然而，如此獨特又美好的星星，卻偏偏是那個男孩－－Potter的兒子。

如果是在幾年前，要是誰說Potter會有個如此出色的子嗣，Snape絕對會嗤之以鼻；然而在經過了這兩年來的接觸相處，雖然小Potter的膽大妄為仍然令Snape無比憤怒，但是也不得不承認，小Potter不管哪方面的學識都確實聰慧過人、連待人接物都堪稱模範得可作為教科範本…即使那不過是男孩面對外人時的面具。

而就是如此一個狡黠慧心的男孩，仇人的兒子，同時也是Lily用生命守護遺留的唯一血脈。

只要看到這個男孩，總是用那雙和Lily一樣湖綠的翠眸、那麼坦率的信任目光望著自己，Snape就無法不感覺自己是多麼的污穢不堪，手臂上那屬於DeathEater的烙印更是隱隱作痛－－可他更清楚的知道那股疼痛不屬於**或是任何魔法，而是來自於靈魂的殤悽。

－－真的是，太危險了。

Snape知道，自己已經沒辦法只將男孩視為必須保護的存在－－贖罪的心態不曾稍減動搖，然而如今更多的卻是發自真意的自願守護這個孩子。

知道男孩喜歡糖果，外出準備教學用品的時候，在給校長室的某隻老蜜蜂帶回糖果時會不自覺的多買一些；知道男孩不喜歡吃藥，Pomfrey夫人那些「改良」過的魔葯後來幾乎不曾出現男孩的接觸範圍；知道男孩喜歡醫藥方面的書籍，連自家學院小蛇們都不見得知曉的密室書庫也對他開啟；知道……

知道關於男孩的事情越來越多，比理智行動更快的下意識反應便越來越難以控制。即使男孩和Potter那傢伙生得九成相象，卻越來越難以將那男孩和他父親聯繫在一起；反而是越來越多當年和Lily相處時的記憶逐一浮現，也越來越難以拒絕這個孩子逐漸走進自己曾經千篇一律的生活。

教學和魔葯研究，十多年來佔據自己時間最多的事。明明是那麼枯燥又陰暗，卻因為男孩出現次數漸漸累積而堆砌出柔和的光彩－－然後，已經不知不覺習慣了男孩理所當然的親近；也習慣了將男孩每每站在大釜前熬煮魔葯的專註，紀錄分析所有魔葯熬制流程順序反應數據時的細心推敲，以及在將製作完成的魔葯裝瓶后、不覺流露的喜悅單純微笑，都悄悄收攏在心。

明明，不該這樣的。

他應該只要確保Lily的孩子能平安，他應該把他的關注放在積纂實力、以及留意黑魔王和他手下消息動向，他應該－－

應該，和這孩子保持遠遠的距離才對－－他是，害死他母親的幫凶。

然而，男孩的純粹溫爾，卻已經在沒有察覺的時候，頑固的在內心一角深深札了根；那片散著微微柔和星光的瑩綠墨芽，竟然宛如荒漠里驟然出現的奇迹，在自己原以為早就沒有活下去的意義時，一再給了他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是的，希望－－希望自己能再多活一點時間，希望能守著男孩平安長大，希望能一直看著男孩快樂的單純笑靨－－希望，那雙幽碧雙眼裡的信任和依賴，能一直存在自己身上。

可Snape也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不是不清楚Dumbledore的算計，可他和男孩仍然走進了老蜜蜂的安排而作繭自縛。Snape並不在乎男孩若知曉是自己告訴了黑魔王那可笑的預言、使得黑魔王決心獵殺Potter一家后，徹底的收回所有信任與依賴，被敵視甚至被怨恨－－他真的，毫不在意。

畢竟，他的生命里已經充滿太多血腥的惡意，並不在乎又添上這麼一樁。

但是，只要一想到那雙純粹的幽碧眸子里染上了破碎的傷痕，Snape就無法忍受－－不單是出於對Lily的虧欠而欲彌補，也是他也不能接受傷害男孩的人，竟是自己。

多麼諷刺的命運－－曾經，他將自己珍惜守護的綠焰百合一手推向死亡；如今，他又卑劣地為了留住這份乍現的瑩綠星芽，守著自己害死男孩父母的秘密。

所以，Snape並沒有很認真的去阻止男孩親近RemusLupin－－即使他無比厭惡而憎恨與Pottet有關的人事物，但不可否認過去Lily是無比信任那個狼人的。而且Snape也看得出來，Lupin望著小Potter的眼裡，除了愧疚的感恩與懷念疼愛外，並沒有任何惡意。

如果是Lupin…男孩對自己的信任與依賴，多少能被轉移泰半？畢竟Lily就連嫁給Potter以後，也從沒諱言過Lupin一直有著她最欣賞卻永遠也學不來的從容溫和。如果是Lupin，男孩也一定不會討厭親近。

而且，Snape也實在無法忽略Malfoy的忠告－－如果不是已經引起某些有心人的注意，Malfoy也不至於這麼坦明的直接警告自己。

這世間已經沒有任何值得他留戀守護的東西，他也沒有任何可以被奪走而失去的－－只除了Lily的孩子，這個男孩，無論如何，Snape絕對不允許再有絲毫差錯傷害到男孩，包含來自於自己身後的黑暗。

然而，所謂的意外總是無處不在－－至少在小Potter身上，先別說男孩那總是會吸引麻煩接踵而來的怪異體質，單是安分守己也絕對和男孩無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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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數不清多少次，總是這樣靜靜在床邊，看著男孩在近似半昏迷的虛弱下沉睡。

雖然在分類帽的示意下去了Gryffindor，可Snape不曾忘記，兩年多前在分類儀式上第一眼見到小Potter時，男孩從容溫文的大方舉止當中所透出的Slytherin氣質。不同於當年Lily的恬靜受到Gryffindor同伴的影響而變得更為大方亭立，小Potter乖巧溫文的表面底下，那孤傲冷厲的一面不過是為了朋友才深深收斂。

男孩本質當中的暗黑無情其實完全不亞於任何一位黑巫師。從先前的Quirrell到蛇妖，甚至是黑魔王不顧虛弱親自施展的精神幻境，男孩的反應手段展現流露的並非只有對於敵人冷酷，更可怕的是男孩那種瞬間分析身邊環境、而且連自己都一併算計的狠辣戰鬥本能－－就連真正的黑巫師都不見得有如此漠視一切的果斷氣魄。當初Dumbledore會對男孩起防備之心，並不是毫無緣由。

即使生活在熱情衝動的Gryffindor獅子之中，小Potter骨子裡一半屬於暗夜的冷傲從來就不曾消失。研究魔葯和鍊金術，甚至是古代魔文符咒、捕捉毒蟲和培養暗系魔法植物，小Potter始終就如他自己說過的，完全不在意外界給予邪惡的評價，總是在師長們稍沒注意下就一頭栽進對黑魔法的研究里。

Snape不是沒試圖阻止，可即使不算來自正副校長的有意無意縱容，明明已經用了諸多借口、給男孩不斷加重各種醫療與藥草魔藥方面的研究課題，蛇院院長給出的勞動服務與課題報告仍然沒能消耗掉小黃金獅旺盛的研究精力－－單就身為教師的立場，能教到一名才思敏捷的聰慧學生絕對是件值得驕傲的事；不過在看著男孩此時因為整整五天沒有進食休息而脫力昏睡的蒼白睡顏、再想到那份躺在自己教學辦公室書桌上幾乎挑不出什幺毛病的複合魔葯論文報告、Snape只感覺到無比的挫敗和慍怒。

身為追求絕對力量的暗夜行者，沒有人比Snape更加了解黑暗的可怕與危險。也許理智上明白了解男孩的能力心態成熟程度，接觸黑魔法並不會受到太大的刺激影響；可心情上Snape就是沒辦法冷靜接受小Potter私自研究古代魔文與黑魔法的事－－只要想到男孩很有可能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私自研究黑魔法中途出現什幺意外，即使只有一小點的可能性，都令他難以忍受。

更何況比起誨澀危險的黑魔法、古魔文鍊金術這類的複合魔法，小Potter的藥草與魔葯天賦明顯來得更為出色，Snape實在不明白男孩為什幺始終那幺堅持著研究雖然不排斥卻也無法真正喜歡的黑魔法，而不肯將心思完全放到自己真正喜愛的醫療魔法上。

『我如果是你，就絕對不會在殿下熟睡的時候試圖觸碰他。』

幾乎沒有起伏的清冷嗓音從身後傳來，Snape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在恍惚中差點撫上男孩那向來誠實表現出主人本質里桀驁不馴的黑髮。

『殿下睡著時的自我保護本能在越是陌生的環境里，反應就越激烈…這裡不是Hogwarts，意識不清楚的殿下在有人接近的時候會做出什幺事，我可不敢保證。』

修長的手指收了回去，Snape轉過身，冷冷看向毫無預警出現在房間里、一派慵懶環胸斜靠在門邊卻仍透著優雅氣質的紫袍青年。

『…我該稱呼你什幺？』

高深莫測的視線在Snape沒有表情的臉上逗留了會兒，紫袍青年臉上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

『該怎幺稱呼，當然得由說的人自己來決定，也才能喊得心甘情願是不？』

床上熟睡的男孩在此時微微朝棉被裡蹭了下，有些不安的舉動並未逃脫兩人的眼角於光；紫袍青年轉身開門。

『先出去再繼續。我想，你應該也不想吵醒殿下？要曉得為了你昏迷的事，他可是不吃不睡整整守你了五個日夜。』

紫袍青年頭也不回地踏出房間。Snape忍不住側頭看了眼床上仍然沒有蘇醒跡象的男孩，空洞的黑曜石雙眼中浮掠過一絲漣漪又趨於死寂。

長袍下的雙拳緊握，Snape離去時帶上門的動作亦是極為安靜。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