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翻案(二)
看似平淡無奇的一日,皇城裡卻被狠狠翻攪,晉王府滿地橫屍晉王被羈押大牢,明武侯府外面儘是守衛,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皇城司派人衝進本還平靜的百寧侯府,二話不說只亮聖旨,衝進後院帶走了本還在看書的榮蘅。
嬰兒的啼哭婦人的叫喊,榮長寧人還沒找到榮蘅卻又被帶走,站在迴廊里的榮薺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見到五嫂追著五哥跑出去老遠,嘴上喊著:「夫君!你們要做什麼?!」
她剛要伸手去抓,就被人提刀攔住。
榮川被姜姨娘扶著朝外追,最後還是榮若跑出去攔住了正要走了明大人:「大人留步!大人!」
明大人回身行禮:「世子。」
榮若趕緊還禮抬手指了指榮蘅,回頭又問:「家中二姐走失還未找到,這又是何故啊?」
「郡主人已回府,世子不必憂心。」明大人看了看周遭,朝榮若走了一步湊到他面前說到:「至於五公子,是樁大案……」
榮川站在門前巴巴的朝外看,就見榮若的臉色愈發凝重,最後變得鐵青。遠瞧著他好好行禮送走了皇城司的人,神色悵惘的往回走。
「怎麼回事?」榮秦氏上前問,卻見榮若搖搖頭:「塌天大禍,塌天大禍啊!」
而後抬頭斜歪著眼看向榮蘅的媳婦:「明大人說,晉王殿下與榮蘅通敵叛國,借穹關商隊用榮家產業資助玉蒲軍隊,遂先前二姐夫在北塞才對其久攻不下」
「不可能!」榮川漲紅了眼睛指著榮蘅離去的方向:「這不可能!蘅兒從來都是最膽小最謹慎的孩子!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見榮川激動,榮若趕緊回到:「明大人說,事情還待查實。好在查案的是姑父,有這層關係在總不會平白委屈了誰。」
即便如此,榮川還是止不住嘟囔到:「這可是滅族的大禍啊!長寧呢?長寧回來了沒有?!」
說起榮長寧,榮若的臉色就更難看了:「二姐是被晉王府的人綁走的,若非如此,還牽扯不出這樣的大事來。」
通敵這等大逆不道的罪名一旦坐實便要殃及全族,榮川只覺氣血上頭一刻都等不了,拉著姜姨娘的手:「拿我官袍,我要進宮面……」
話還沒說完,人便直直倒下了。
……
回到明武侯府的榮長寧終於閉上眼睛松下一口氣,身上帶血的衣裳還不曾換下來,丫鬟抱著水盆膽怯的站在身後:「主母,洗洗臉吧?」
榮長寧一聲不吭的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心裡從未有過的決絕。小冬跪在地上遞給她一塊洗好的帕子。
榮長寧接過帕子囑咐小冬:「把化劫藏好了。都下去,墨姝留下。」
下人只好放下手裡的東西出去,墨姝一步步走到榮長寧身後:「郡主。」
榮長寧拔下頭上的銀簪『哐啷』一下扔到妝台上:「事情我做了,等著外面禁軍撤了,就去找你主子復命吧。你們姐弟兩個,也終於可以團聚了。」
墨姝聽完趕緊跪倒地上:「郡主!主上有命,墨姝要留在郡主身邊時刻保護郡主。」
「你保護得了我嗎?」榮長寧一邊擦拭手上乾涸的血跡一邊回眼去問,神色里儘是不屑。
「當初郡主怎麼都不肯信榮五和榮四一樣居心叵測,非要以身試險,真不如叫主上暗地解決了他們。」
「甫玉會心甘情願的自己斬斷北塞這條線嗎?」
「會!」墨姝跪到榮長寧面前:「只要是郡主的意思,主上一定赴湯蹈火!」
榮長寧忽而勾起血紅的嘴角笑笑:「算了吧,他算計著我,我也算計著他。這一次我沒有按照他的意思,質疑拉三皇子下馬,他想必是要氣瘋了吧?」
說著榮長寧的眼神開始變得冰冷,像是隆冬里掛在房檐的冰:「你不是我的人,尋個機會就走吧。」
「主上說了,我們之所以活著,就是為了郡主。」
本以為自己將甫玉的人控制住,墨姝便會安全幾分,哪曾想過他竟反其道而行之,硬要將墨姝安插在自己身邊,叫榮長寧差點就忘記她是怎麼到的明武侯府。
甫玉神出鬼沒陰邪狡詐,挨在自己身邊的人沒有一個是他算計不到的。回想起他幾次暗殺白楚熤,榮長寧便心有餘悸。
將他的人留在身旁,豈不等同於卧榻養蛇?
甫玉越想控制自己,越是叫榮長寧覺得無法喘息,心裡的不安持續升溫最後竟不由得攥起了拳,起身扯開身上沾滿血跡的外袍,彷彿沒了這絲束縛終於能喘上一口氣:「沒有能耐的人,可不能留在我身邊。」180
見榮長寧鬆口,墨姝趕緊叩首:「全憑郡主吩咐!」
「如今府外全是禁軍,我和侯爺都出不去。你想辦法出去替我殺兩個人吧。」
「誰?」
榮長寧朝素白的帷帳里走去,只給墨姝留下一句話:「榮蘅的妻兒,除惡務盡,一個活口都不能留,你若做不到就以死謝罪。」
墨姝合手應到:「屬下領命。」
說完人起身便朝外去。
榮長寧的決絕已經超乎了她對自己的認知,可她不知道的是,此時的百寧侯府已經掛起白幡。
小兒子被帶走後榮川頭疾發作,暈倒在侯府門前,根本沒有等到人請太醫來便先咽了氣。
禁軍死守門前,百寧侯府前來送信的小廝被攔在外面盤問,等到榮長寧得知這一切的時候,日已近黃昏。
聖上有命明武侯夫婦不得踏出府門半步,就連為父親送喪都不能,一時間榮白兩家盡成了全皇城人的笑談。
月朗星稀,榮長寧身披素縞跪在梅園后的亭子里,朝榮府的方向拜了再拜,瓦盆里燒了些紙錢,倒也算是能為父親送行。
想到生養自己一回,臨終且不能盡孝,盯著火紅的瓦盆榮長寧的眼角便有些潮潤。
後背一暖,有人替她披上了件外衣,轉眼去看來的是自己的丈夫。他心疼的揉搓著榮長寧冰冷的手:「入秋了天冷,跪這麼久受不住的。」
榮長寧抽了下鼻子:「入秋了,葉子入土終可安眠。我怎麼也沒想到,今日這麼一鬧反倒是鬧出了這麼大的事。」
白楚熤什麼都沒說,只是將人抱進懷裡任由她靠著。
「因果循環罷了。」榮長寧說著話像是安慰旁人也像是安慰自己:「前邊的那些事就交給你們這些男人了。現如今我的心裡也只尋思著人要如何看待侯府,榮蘅的事情一出,怕是皇城人對榮家皆要退避三舍。阿若那個性子……往後的百寧侯府不知道他還扛不扛得住。」
「禁軍統領高遠念及阿若和高進的同窗情誼,放人送了話進來,說是外面一切都好,該辦的喪事公事阿若一樣都沒落下,且派人去請族老將榮蘅從族譜中劃去。只要元丞秉公斷案,按照咱們的部署,終將塵埃落定。阿若又是聖上的外甥,不會有事的。」
「聖上的親外甥又如何?天子一怒,可是連自己的親兒子都不放過。」
這麼聽起來也是可悲也是可笑,皇權之上是孤獨也是凄冷,哪還管得上誰是誰的孩子呢?
白楚熤將人攬進懷裡,感嘆一句:「你放心,會過去的。」
……
直到榮川發了喪,榮長寧也都沒能邁出白家的大門去。
朝堂上離怨帶人與晉王一黨據理力爭,想要將榮白兩家從這場浩劫里扯出來。玉蒲王剛一進城便看到這般熱鬧的光景,私下裡高興得不得了,連著吃了好幾日的酒。
盤踞南邊的南疆王虎視眈眈,北邊的梁錯和離氏聽說此事更是蓄力待發,若見不好就破釜沉舟,怎麼也要將榮長寧夫婦帶出皇城。
合興樓的說書人更是將話引到了當年成帝時皇城內亂,好似大戰一觸即發,霎時人心惶惶……
榮蘅的罪名剛一坐實,榮五公子被逐出家譜的事就傳了出去,那些人又像是找到了新的話茬,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吃著茶,嘴裡還論道著榮若不念半分兄弟情分,也有人說為保族中平安此舉倒也算是明智。
他們說的話一樣傳進了白府,榮長寧卻安靜得如同落在地上秋葉一般,帶著兩個兒子坐在廊下念書,白楚熤則在竹林里練劍。
看到主子氣定神閑,小冬倒是有些沉不住了,問到正嗑瓜子的紅婆婆:「婆婆,這可怎麼好?」
「什麼怎麼好?」
「我這日日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今日睡下了明日一道聖旨……」
「怕什麼?」紅婆婆白了一眼小冬:「你們這些小的別整日想那些有的沒的,身為主母身邊的大丫鬟,不去管教府上那些多嘴的婆子,反倒是想這些喪氣的?」
「只是主母這幾日兩個笑臉都沒有,對小公子也是。」
「人家剛死了爹!誰死了爹還能笑出來?」紅婆婆口無遮攔的一句話,叫小冬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手一緊,差點將剛收的桂花捏壞了,與小秋對視一眼趕緊收拾好手裡的東西行了禮惺惺離開。
見到周遭無人,紅婆婆才拐到榮長寧身邊去,小聲問了句:「只說處死榮蘅,怎麼沒聽說晉王?不會又有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