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圖書館

這邊開學典禮正在校長激情澎湃的講話中進行著，崔米琪那邊，正站在校圖書館門前捶胸頓足，懊惱萬分。要問為什麼？因為她此刻找遍身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沒有找到開門的鑰匙。

如果這時候有這學校的學生經過，一定會大跌眼鏡，一向以清冷麵孔示人的蒙麗莎管理員，正一邊坐在圖書館門前的樓梯上，一邊低頭裡裡外外地摸著手提袋。臉上還掛著一副氣急敗壞的表情，恨不得將手中的那個袋子給大卸八塊。從來沒見過如此表情的蒙麗莎，她一向都是溫柔的、優雅的，還沒見她跟誰急過呢。這種表情會出現在她的臉上，讓人不禁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才會讓一向冷靜自持的她失去分寸。

最後她泄氣地將手中的袋子狠狠往旁邊一丟，雙手扒了扒長發，雙頰鼓起，雙眼泛紅，像受了極大的委屈似的，坐在樓梯上一動不動。

突然，她伸手將袋子一把拉進懷裡，仔細地觀察半天，把上面沾著的灰塵拍得一乾二淨，還誇張地用自己的衣服在上面擦了好幾下。直到再也找不到半點髒的地方才放心地鬆了一口氣。她用手拍幾下胸口，心中一塊大石頭落地。要是讓真正的蒙麗莎知道剛才她那樣對待這個手提袋，恐怕今晚她得寫檢討書了。幸好，袋子好好的，一點痕迹也看不出來。都怪她，出門走得急，不知道把鑰題放哪兒去了，中午回去，不知道她媽媽要在耳邊怎麼念叨。

現在也不過是八點左右，估計也沒誰像她這麼積極來上班的吧。今天是開學日，這裡的學生早早的就去參加開學典禮，圖書館上班的時間是八點半，本想著來早一點，可以先進去熟悉熟悉環境。誰料到，事無好事，出師不利，臨門一腳，鑰題沒帶，門進不去。唉，有人像她這麼倒霉的嗎？諸事不順。

她站起來，拍拍屁股，把袋子往肩上一搭，想去附近的球場走走。這個學校不像她所在的中學，這裡的學生都得住宿，所以提前個一兩天來報到，今天則早早地集合開大會。這個時候，學校里靜悄悄的，下課鈴沒響，學生是不會從教室里冒出來的。這正好，落得清靜。

她心中惦記著蒙麗莎，也不知道住進她身體的蒙麗莎，今天在學校表現得怎麼樣？有沒有被人發現不妥？她別的不怕，就怕謝小清對著她亂說話。要知道，她平時可沒少在謝小清面前說她媽媽的壞話。如果讓她媽媽知道，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她的心中七上八下的，人也變得心不在焉。走著走著，就走到了學校教學樓前面。

她細細看看著這幢比她原本所在的學校教學樓差不了多少的樓房，心中想，這個地方還沒有我們學校氣派呢。回頭一想，那是自然，她所在的中學可是全市數一數二的，這所職業學校哪能比。再說這裡來的學生，說好聽的是來學技術的，說不好聽的，那就是不想讀書，來混個文憑，出去可以找份養活自己的工作，追求也不算太高，過得去就行。

在這裡上學，應該比上高中輕鬆，沒有升學壓力，說不定以後這裡會成為她的另一個選擇。對了，如果她媽媽還是這樣老逼她學這學那的話，那她乾脆來這裡讀算了，不讀大學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反正也死不了人。她在心中暗暗跟媽媽較勁。她何嘗不明白媽媽的苦心，有時人被逼急了，總會做出一些驚人的決定。這種想法沒出來多久，就已經被她在心裡否決了。她捨不得離開她的學校，再苦再累，她也會堅持下去。

她正發著呆，想著以後的種種可能性，耳邊傳來一個聲音：「蒙老師，今天這麼早？」

蒙老師？她叫誰呢？崔米琪沒反應過來，不做聲。

「蒙老師？你這是怎麼了？怎麼跑到教學樓來了？」

那人見她沒作聲，以為她有什麼事跑到教學樓，畢竟圖書館離教學樓還是有一定的路程。想著如果有什麼事，她可以幫一下忙，於是好心地再叫一次。

「哦，不好意思，我出來急，忘了帶鑰匙。打擾了，我這就走。」崔米琪回過神來，急忙轉身便走。她在心中大叫，壞了，這個人是誰啊？

「這樣啊，你別急，我這正要去主任那兒，順便幫你問他要個鑰匙。你先回去等著我，十分鐘之後就好。」

「好嘞，那先謝謝你了！」

「你今天怎麼了？跟我還這麼客氣。不過這丟三落四的，可不像平時的你啊。」

「是啊，是啊，今天出門急，都是我那個不懂事的女兒害的。那就麻煩你幫我找鑰匙了。我先回圖書館那等你。」

「行！蒙老師，我發現今天你比以前熱情了很多，笑容也多了，這樣挺好的。我去去就回。」

那名熱心的老師笑著離開了，留下一臉呆愣模樣的崔米琪。哎呀媽呀，感情我媽平時的高冷范都深入人心了，這樣隨便笑笑，都有人能看出不同之處來，那她以後該怎麼辦？她收起臉上的笑，故意板起臉，然後再清清嗓子，學著媽媽的語氣對著那個背影說道：「謝謝你，不必麻煩了，圖書館的同事馬上就到。」

就這種程度她都覺得憋著慌，要學她媽媽的那副清冷模樣，太難了。她這純屬是一分鐘不鬧騰就會悶得慌的性子，怎麼做得來呢。聽說媽媽圖書館里的那兩位同事也不是吃素的，一個不小心便會被人察覺。天啊，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呀？不行，今天再去那個小超市找找那個怪人，如果那裡找不到，她就開車兜個幾圈，就不相信他會飛天遁地不成。

她回到圖書館時，沒等那名老師借來鑰匙，門已經是打開的了。

「麗莎，剛剛去哪了？我看你車停那兒，人沒找著。」從門裡走出一名身穿淺藍色連衣裙的女人，高個子，精瘦精瘦的，臉又尖又長，讓人感覺風大點就能吹走似的。

她記得這個女人。媽媽給她看過的相片里就有，好像叫馬梅，人如其名。她主動過來打招呼，聲音倒不難聽。

「梅——姨——」後面的字還沒有叫出口，她突然就想起，今天她扮演的是蒙麗莎，如果被聽到喊她姨，她的臉指不定會拉得更長，而且會像之前趙姨那樣炸毛吧。女人的年齡界限可不能打破。她馬上揚起笑容，改口喊了一聲「梅兒！」這聲多親切啊。

「你有病吧，這名字喊得我，你看看，全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你今天吃錯藥了？感覺像變了個人似的。今早撿到錢了？這麼高興？都多久沒見你這樣笑過了。」

馬梅退回門內，將圖書館的大門從裡面拉得更開，然後轉身將裡面的燈全部打開，再拿起空調遙控器按了幾下之後，才再次轉身過來看著一路走進來的崔米琪。

崔米琪硬著頭皮往裡面走，將手中的袋子放在儲物櫃里，東西放到一半，馬梅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你的柜子是最左邊的那個。你到底怎麼了？兩天沒見，失憶了？」

崔米琪尷尬地搔搔頭髮，不敢正眼看她。這些細節的東西，媽媽所列出來的那幾張紙里好像有寫，只怪她沒認真看，這下好了，還沒開始工作，就讓人看出來與平時不一樣，這以後可該怎麼辦。

她沒作聲，順手拿起掛在架上的毛巾，擦起了桌子。馬梅滿臉疑惑，見她這樣也不好再追問，走到圖書館盡頭把窗戶打開通風透氣，開始了一天的工作。

暑假剛結束，圖書館沒人來，書倒是擺得整整齊齊的，就是書架上面布了一層細細的灰塵。照著蒙麗莎所寫的一天工作流程，崔米琪擦完桌子，就主動拿起擺在架上的雞毛彈子，沿著那一排排的書架，認真地掃起來。一時間灰塵瀰漫，整個圖書館里靜悄悄的，除了雞毛彈子敲書架的聲音。

「圖書館的門怎麼開了？蒙老師？你在嗎？」

「謝老師，你怎麼來了？」

「哦，剛才我看到蒙老師，她說鑰匙落家裡，我就幫她找主任借了把鑰匙。沒想到，來晚了，這門都開了呢。」

「我也是剛到，麗莎在裡面打掃呢。謝謝你啊，勞煩你跑一趟。」

「沒事沒事，門開了就好，那我先忙了，等會兒還得上課呢。」

「好，再見謝老師。」

馬梅站在門口看著謝老師離開，一轉身，差點就碰上站在身後的崔米琪。

「哎喲，嚇死我了。麗莎，你走路怎麼沒聲音啊。」馬梅一邊拍著胸口，一邊朝著崔米琪翻翻白眼。心臟都快被嚇得掉出來了，麗莎也不知道今天是怎麼了，平時她可不會這樣毛毛躁躁的。

「不好意思，梅兒，剛才那誰啊？」崔米琪一見她嚇得不輕，連忙幫著她順順氣。「我今天穿著平底鞋，走路沒聲音，可不是有意要嚇你的。」

「剛才那個是烹飪班的謝老師，你們早上不是見過嗎？還有，你平時不是都喜歡穿有跟兒的鞋嗎？今天怎麼轉性子了？」

「偶爾換換，也換換心情。謝老師人真不錯，一大早就這麼幫人。」

「咦，少見啊，你會這麼夸人。」

「哎，我平時在你們眼裡到底是個什麼人啊？」

「沒什麼特別的，就是比較高冷，不愛笑，不愛說話聊天，兩個字，悶騷。」馬梅說完便自個兒笑了起來。

「去你的。我是那樣的人嗎？」崔米琪也笑起來。這兩個字要是讓她媽媽聽到，估計要氣得臉都變綠了。

原來她媽媽並不是對她一個人不苟言笑，在她身邊的人也沒見著好。真不知道她媽媽這些年到底是怎麼過來的。雖說這馬梅人長得不怎麼樣，可是這人口直心快，倒不是什麼壞人。這裡一共有三個人上班，現在才來了兩人，還有一個，都遲到了十幾分鐘也沒見個人影，看來也積極不到哪裡去。崔米琪正想著這事，門外便傳來一陣腳步聲，高跟鞋敲打著地板的聲音，由遠而近，不一會兒，一名年輕女子便出現在了她的視線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