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

笨蛋

我不確定沈丹是不是在故意玩我。

可是我看著她現下的幾分天真表情,便覺得這小妞的肚子里肯定沒裝什麼好貨。

我曾和她很深切地討論過「天真」這個話題,結果我們雙雙得出了一個深刻的結論。我說,天真是小孩子用來討糖果的終極戰術。而沈丹明顯比我高整整一個段數,她捏著下巴思索了半天,用一種極為考究的音調說,天真是居家旅行,殺人無形,擾人安寧,男女放平的一種專屬於聰明女人的特權。像我陸池之這種笨蛋自然領會不到其中的真諦。

她的重點,不是說我不夠天真,而是說我是個笨蛋。

她的重點,也不是說我不夠聰明,而是就是說我是個笨蛋。

雷已經炸響。

我看著沈耽的臉,有些想在他臉上也找出一點和自己一樣抽搐的表情,我想如果這樣,我大概能搬出點話,順利解解嘲。

我看得很仔細,就差點拿把尺去量他臉上兩眼之間的距離了,可是就算這樣,我卻依然沒有看出絲毫的端倪。

沈耽和他的那個妹子一樣,一臉輕鬆自在,表情那叫一個怡然自得。

他和我這個餓得仿若幾十年沒有下山吃人的老虎不一樣,一開始就沒吃什麼正餐,只是手裡虛握了杯茶水,一直閑適地聽著我和沈丹講話。極少插嘴,整個人卻笑咪咪的。

這一刻,卻打破了長久的沉默,在我最不希望他插一腳的時候積極地發表了自己的看法。

「小丹交得朋友怎麼會差?」他笑得越發明顯起來,「既然投緣,陸小姐,下次也賞光一起吃過飯?」

誰和你投緣了,誰他奶奶的和你投緣了?

我看著坐在對面的兄妹倆,心裡嘶吼著,你們沈家人是不是把營養都耗在長臉上了啊?沒看見我的臉一直抽搐得利害嗎?難道這種場合只有我一人覺得尷尬嗎?

人言,常在河邊走啊,哪有不濕鞋啊!常在江湖飄啊,哪有不挨刀啊!

沒錯,我暴走了。

人在暴走之下,總是能被開發出一點潛力的。我和你沈丹共穿一條裙子穿了這麼多年,裙子都要被我倆穿出蕾絲邊了。你今天居然要這樣對我,你不仁,那就休怪我不義,你就好好坐等著接陰招!

我看著沈耽,也笑眯眯地回答:「既然是沈丹的哥哥,那當然沒有什麼可客氣的,我和沈丹也常出來吃飯。當然,有時候也一堆朋友湊著份子吃,上次那個……」沒等把話說全,我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側頭去看沈丹,睜大了眼睛,又心領神會地朝著她笑了一笑;「誒?你不會真當真了!上次那個,看不出妮子你胃口不僅夠大,而且夠重的啊!」

我轉頭對著沈耽笑彎了眉角,「看來你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這頓飯,她可不是光給你介紹個朋友認識那麼簡單。我說難怪呢?其實她「沈爺」高高興興地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一定瞞著你一些事,沒讓你知道。」

「沈爺?」沈耽撲哧笑出了聲,往旁邊坐著的人身上斜瞟了一瞬。沈丹虎瞪了我一眼。

「還真是貼切,你說呢?小丹,看樣子小時候,我們兩家來往的還真是少了些,否則我怎麼會錯過這麼精彩的內容。」

說著說著卻又把話題兜到了我身上,認真地端詳了我一會,露出了淺笑「陸池之是,也是久仰大名,如雷貫耳了,看來我還得和你多見見,好知道沈丹小時候到底是什麼個出格樣,不巧我一個朋友對這點陳麻子爛穀子的事很是興趣,也是成天揪著我不放。」

我嚼著舌頭在想,這麼什麼爛理由,您就不能編出個想象力再豐富點的。

領導的思維路線通常不是我們這些正常人能領會的。即使這樣,我還是繼續點頭哈腰裝孫女,不應允也不拒絕,只是非常親切隨和地說:「如果真有機會的話……」

當我剛想接下來,起唇轉折那麼一下,可「不過」的「不」字還未在嘴邊擦出一道風,這段郎情妾不意得對話就已經被對面的沈丹快速的附和給定了局。

「怎麼會沒有機會?」沈耽就好像是接受了我對他的邀請般心安理得,只是看著我,倒像一副毫不吃驚,我會這麼快就答應了他的邀約的樣子似的。只是單問:「說說看是什麼,難不成她倒瞞著我了,」他頓了頓,眼色如常,只是微眯著眼角說:「難道?」語調一轉,正眼瞧著我笑,「你已經有男朋友了?」語氣輕而快,倒好像是一種調笑。

我一驚,他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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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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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是如常伸出手擺了擺食指,轉眼看了看一旁略微詫異又帶了點好奇的沈丹,端得平靜對他說:「非也,非也,女人的心思千萬不要猜。其實是前幾日家父為我介紹了幾位朋友,沈丹她大抵是看上了其中……」

我雖輕抿著嘴,笑得曖昧,卻難掩幾分不自然,只好故意把話說得迷迷糊糊,「這不,我這幾天埋汰了她兩句,和她玩笑說,我的資源可不是那麼好得的,原本只是想騙她幾頓飯錢,可沒想到……」

沒想到,她那麼輕易就把你這個哥哥給出賣到我這裡來了。

我本就不過是想這麼婉拒他,告訴他這飯局不過是場鬧劇,想著他肯定不是像沈丹開始說的那樣,是那種在父親要求下能找個固定對象好好處處的性子。這種久經風月的大少爺性子,哪是我這種平凡的小女子能拘得住的。您還是哪裡快活,去哪裡呆著去,您的這種面相,這種家世。有的是波濤洶湧的妹妹想著法往你的懷裡拍呢。

我回過頭想去看一看沈丹精彩的表情,還未等認清她臉上的顏色,卻只聽見沈丹的手機忽然乍響了起來。

她的鈴聲我熟悉得很,是蔡琴的偶然。沈丹一直很喜歡這首歌,從來也沒換掉過。她和我一樣,真正鍾情什麼東西的時候,就有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傻勁,說好聽點,或許那也叫作執著。

這首歌,直聽得我耳朵起了繭。調笑她的時候倒是有了借口,嘴裡直說著些什麼「妾心蒲草韌如絲,盼君磐石無轉移。」

以前無知無畏,常慫恿著沈丹表白。如今倒是沒心沒肺的,在知道沈丹心之所屬后,倒出奇地沒了脾氣。

也沒了那熱情。

就像是現在,我倒真希望他們能夠走到一起,也不知這算不算是破罐子破摔。可是,我一直知道,這才是最合理,也是最完美的劇情,不容我這個局外人置喙的結局。

我有些好笑,陸歸之的聲音還是那麼平平淡淡的,這種讓人生恨的語氣甚至沒有一絲絲變調,即使是透過電話聽得模糊。

沈丹很快地就接通了電話,微側著身,往一處壓低著腦袋,小聲地應答。一邊的頭髮垂了下來,擋住了她緊握著手機的手。

我忽然很理解她,即使電話接得如此小心翼翼,她卻並沒有迴避我們兩個,沒有起身單獨找個地方。

也許並不是她不想,而是她不能。

你有沒有一直等著一個電話?

在鈴聲響的時候慌得手忙腳亂,按接聽鍵的時候甚至發現自己拇指不利索?

明明想顯得不在意,明明想顯得更矜持,卻彷彿是著了魔般控制不住,飛快地接聽了。卻,又在聽到對方聲音后,張開口才發現想要說的話就這麼不翼而飛。

慌亂,無措,期待……涌在喉嚨口,就好像是一股氣力一般,好久都不能咽下去。卻還是想裝腔拿調,拚命地掩飾。明明是害怕失掉這個電話,接通的時候敏捷地就像是自然的抽搐,怕就怕晚了那麼一秒。

沈丹一直以為我有多笨,她有多聰明。

她一點都不聰明。

她接電話的那種反常樣子,明顯得連一旁的沈耽都看出了端倪。我坐在她的斜對面,看著她的樣子,覺著心裡一定是空得慌了,才會泛出了麻木的感覺。

沈丹她一定不知道自己現下是如何一副模樣,她也一定不會想知道。她真的很拙劣,那種拙劣的樣子怕是她自己看見了,也肯定無法忍受。她真應該和我學學,我笑了出來,傻瓜。

傻瓜,怎麼能攥手機攥得那麼緊呢?甚至用上了兩隻手。

傻瓜,怎麼能把聽筒靠得那麼近呢?甚至緊緊地貼上了臉頰。

傻瓜,怎麼能露出那種神情呢?甚至再故意也遮掩不了分毫。

她哪裡有一點聰明的樣子?

我完全避不開她那種傻樣子,也避不開電話里那模模糊糊的聲音。我不想笑,唇角卻出奇勾得明顯。我見她收掉了原先的表情,才恍然發覺她已經結束了通話。她望向我,我突然害怕得很,我害怕我表現得遠沒想象中自然。掉頭對著沈耽,想接上剛剛的話,卻發現自己忘記了剛剛講到了哪兒。

我想再笑一笑,消解掉這份尷尬。

沈耽沉默地回望著我,一點沒有再調笑的意思。只是手裡不再握著水杯,亦不轉著好像是一種可有可無的玩樂。在他的注視下,時間好像是安靜得斷了線。

我低垂下眼睛,我這是在做戲給誰看呢?

然而。

沈丹卻說,陸歸之一會兒會來。

他來幹什麼?

沈丹見我望著她,表情嚴肅了起來,卻也沒說什麼,只是輕微地沖我搖了搖頭,我便知道她定也不甚清楚。我見她既接了電話,卻沒表現出半分歡喜的樣子來,覺得奇怪,順口就問:「他說什麼了?好好的來這幹嘛?」

沈丹一抿唇角,卻沒晃出一絲笑意來,「我怎麼知道?他不過問了我是不是和你在一塊,再多的話不過是,問了句是不是這老地方。你倒是一味追著我問,他來了你直接問他不就是了。」沈丹又急又冷的語調,聽起來嘲諷得難受,也一下激起我不知哪兒窩著的火氣。

一旁的沈耽也大約覺出了我們之間不對勁的氣氛,卻極具技巧地轉開了話題,「怎麼,不是你說的那個青年才俊來了,陸池之?不介紹給我認識認識?」說完,補充性地笑。

可我笑不出來。話,奪口而出。

「他莫不是用鼻子聞出了味,倒知道這裡,準備一路嗅著過來嗎?」

話一說出口,我便覺得後悔了,只恨不得猛扇自己倆嘴巴子。

沈丹說完話后一直埋著頭,聽了我的話后,愣了一下,才猛地一下抬起頭來看我,大約是吃驚,微開著口,滿臉都是難以置信。

我撇開目光,卻僵直著頭,一直沒有動過。我知道自己說錯了話,大錯特錯。我剛才定是昏了頭才會那樣用話,去頂著沈丹。一時間,懊悔得極了。牛bb小說閱讀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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