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定
我和沈耽去城東的一家館子吃飯,開始他拖著我去吃海味大餛飩,我擺著手說,還是不了,我對海鮮其實過敏。bXwX.Org
這樣的一句話,不知怎麼就戳中了他老人家的萌點,讓他站在那兒,笑彎了腰,最後只能靠在他那輛邁巴赫光溜溜的車門上,活活岔了氣。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也不主動去問他,只是裝作一派明白的樣子盯著他直瞧。到最後,還是他先服了軟,舉起右手在眉宇間輕輕一招,就是致歉的意味了,這點,我拿他也是很沒辦法的。
他笑著又問:「上次叫沈丹捎給你的,那些個從北海道剛託運來的新鮮鮮貝,是哪個饞貓腆著臉,把給沈丹的那一份也給強佔了的?」
我見被他踩住了小尾巴,沒有借口再強辯下去,只好收了聲,攤攤手,表示任他擺布。
沈耽勾起了一絲玩味,細細地掰著手指頭,又沖我白話,「是誰說過,要請我吃飯,好表達一下自己衷心的感謝,犒勞我這幾日的辛苦付出?嗯~陸池之!」
他危險地眯起了一雙鋥亮狐狸眼,滿是揶揄地望著我。
我憨笑了一陣,聳著肩裝腔作勢耍賴。心裡卻想,我能和你去吃那什麼海鮮餛飩,你當我傻啊!
原來我大學食堂倒是有那麼一家海味餛飩店,碗小些的不過一碗四塊,碗再大些,不過是再往上加個一元錢,量足的可以把我撐個半死。
不過是簡簡單單的餛飩皮包著絞碎了的鮮肉,煮熟了在面上撒上點蔥花應應景,再滴上幾滴,浮在湯麵上亮得可以反光的芝麻油,那滋味,彷彿就是人間最美味的奢侈享受了。
不過,就瞧你那架勢,你能開著你的那輛寶貝車帶我鑽進那小弄堂口裡,和我一起坐在露天的塑料小板凳上,談天說地地吃得個熱火朝天?我表示我很懷疑。
我並非懷疑你會嫌棄陪我一起光榮地體驗一把,你從來沒經歷過的充滿萌動力的小市民生活,你的確也不是那塊矯情的料子。我也並非懷疑,你的愛車會卡在小道口,進不去,也出不來,刮花了你那層小亮的車漆,並吸引來無數的圍觀人群和一群漏斗型妹紙,給我這個飛機場帶來巨大的壓力。
我只是,只是……
確定,一定,以及肯定,絲毫沒有半分懷疑,您老一定會好好把握這次難能可貴的機會,徹徹底底地,光明正大地,一路無阻地,一馬平川地,狼心狗肺地,無所顧忌地,膽大包天地,好好地,特別地,坑我一頓。
你瞧瞧,你瞧瞧。
都是因為你,我又不得不賣弄起我的深厚的文學功底,來幾句成語,以簡言意賅地充分地形象兼生動地,歌頌一下我的憤慨之情。
你這個穿著絲綢花褲子長大的不良子弟,是,是,就是在說你紈絝,怎麼招了?
肯定會把我拉進一家進去讓我肉疼,出來讓我全身都疼的「小館子」,然後在我吞下最後一口餛飩湯的時候,眯著你那特別狡猾的小賊眼,又特別活色生香地給我遞過來一份賬單。
然後,鄭重其事地告訴我,我剛才吞下去的,不是別的什麼,只不過是用頂級鮑魚,小火熬了大半個日頭,才取那麼小半碗的高檔湯頭。
本就因這一病,不知不覺就請了連續近一個月的假,不要下個月的工資還沒有到手,就因為我昨天一時的信口開河,全都幻化成漫天的無數張香妃飄走了。
見我皺著眉頭,一時為難。沈耽也笑夠了,才豪氣地一揮手,一把扯住了我的袖子,就給我把整個人順進了車裡,只丟下乾乾脆脆的一聲「坐穩」。
所以,車停在這裡的時候,我還是有幾分驚訝的。
我左右仔細地辨認了一下,確定了自己並沒有患上視覺障礙,也沒產生某些突如其來的幻覺。
我訝然了,一副看高膜拜沈耽的表情。
沈耽一探眉,嘿嘿兩聲,一看就是特別容易驕傲自滿的小樣。
「怎麼樣?眼光!」
我嘖嘖讚歎了兩聲,「沒想到你還挺居家啊!」
沈耽意味深長地抿嘴一笑,算是默認了我的說法。
「我的品味,又怎麼會差。」又說:「誒?你今天怎麼突然領悟了我的這般境界,你從哪個方面體會到的?」他用胳膊蹭了蹭我的肩膀,「快說,快說!」
我認真地盯了他一眼,確定?真的要說?
他一橫眉,當即表示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必需要說。
我極其輕微地「哦」了一聲。懶洋洋地舉起手指頭,虛空地往前一指。
他探長了腦袋,眯著眼睛,「哪裡,哪裡?」
沈耽找了半天,還是沒有任何線索,眼神四處地繞,倒好像是被好奇心驅使得都急切起來了。
我再次努努嘴,指得更加明確了幾分,對著矮房子的角落裡地上那打著圈,一層一層繞著往上疊加,成了個圓錐狀金字塔的某物,不痛不癢地「喏」了一聲。
沈耽頓時華麗麗滴石化了。-_-|||
我看著他呆了半天,好不容易才開始抽動起來的嘴角,不怕死地追問:「誒,你說?」
「你說?那到底是人的,恩……,還是……狗……的?」
顏色金黃金黃的,恩……,貌似,還……蠻好……看的?
……
…
倒是沒有等到烏鴉從腦袋上飛過,發出「嘎嘎」的聲音。(某吱:笨蛋!!!那個是鴨子╭∩╮+_+!!!)
只是等著了沈耽出奇的沉默。
我的內心突然「咯噔」了一下,什麼時候,沈耽竟也開始這樣脆弱起來了?
只見他用單隻胳膊,反壓住了眼睛。微微仰著頭,四十五度角的明媚憂傷,完全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我好奇心害死貓,屁顛屁顛地湊過去看。
他用手揉了揉,安靜結在他睫毛根部的晶亮水珠,憂傷地將眼裡的霧氣一帶,揮撒開去,瀟洒自在。
(吱語:=_=憂傷個毛線!!!)
然後,狠狠地把手掐在我肩上,開始只是輕微地搖晃,怎知後來晃得越發沉重了起來,下手重得,我根本穩不住身子。
他就那樣瞧著我,瞧著我,讓我瑟縮著不敢面對。
他滿眼揪心地望著我,憤恨地喊出了擠壓在心底的苦悶困惑。
「陸池之,你……你……」
……
「你這個……該死的……」
……
「活寶!!!」
我看著他滿臉扭曲,哭笑不得的樣子,笑著跳開了。他企圖下手逮我,伸出手來,卻只簡單地勾住了我一小撮發尾,就這麼一溜,還是讓我輕易逃開了。
小巷裡的青磚白瓦,一抹一抹那麼純粹的顏色,或許不能說是景緻,倒像是剪影,一刀一刀鐫刻下來,給人的印象就是一切。
整個空間,彷彿都是滿的,被太陽的氣味塞得滿滿的。讓人只想用力地張開手臂,去緊緊擁抱這種感覺。
暖洋洋的,真舒服。
我逆著陽光,站得離他不遠不近,轉過身來去瞧他,想同他分享這兒此時此刻的所有,卻不想卻被陽光輕易的刺了眼睛,下意識地眯著了。
我就這樣沐浴在陽光下,聽見他彷彿是恍惚的聲音。
好像離得很近,又好像是在忽近忽遠地跳躍。
他說得好輕啊,要好仔細去聽。
他說。
「池子,這樣不好嗎?」
「忘了他……」
我張開眼,愣愣地望著他。陽光也同樣撒在他身上,把他的白襯衣照得越發顯得白了。
黑色的眼還是依然的黑,專註地望著我,一言不發。明明是輪廓分明的臉,神情卻模糊起來,一如那幾天的夜裡,我一睜眼就能看得到的情形。
還是那樣模糊的神情,夜裡,不同於現在,就連輪廓也是模糊的。只有那雙眼,唯獨那雙眼,一直在那裡,那麼堅定地就在那裡。
原本是黑的,夜是黑的,所以什麼都該是黑的,瞳仁本就應該是黑的,黑得看不見。
可是我偏偏就看見了,看得分明。
我還一直以為他是在開玩笑,我怎麼會混蛋到以為他全部在開玩笑。
我愛著一個人,所以我知道。
愛著一個人的時候,會有一雙怎麼樣的眼睛。看著他的時候,又會有怎麼樣的一雙眼睛。要多麼努力,才能讓自己當作瞎了一雙眼,拋出天下最無所謂,最木然的眼神,去瞧自己愛著的人。
那麼的難,那樣的辛苦折磨。
我怎麼會不知道。
……
我昂著頭,對他笑,我說,我只好說。
「要不,沈耽,我們先去吃面?」
(2)
我低著頭,睜著眼,卻在面里胡亂地挑著筷子。
面是極好的手工面,細溜爽滑。切得勻細的蔥花,好似隨意地飄在湯麵上,顏色翠綠好看。本來不過是些細碎的小事物,這麼搭配著,沒想到到頭來,卻顯出精緻了來。
碗面上浮著的水汽,全然像是雲霧,一波一波地拂上面,氤氳而又溫柔的水汽,暖得讓人鼻子直發癢。我閉上了眼睛,默默感受著,這般難得的閑暇靜謐時光。
日頭已經下了大半,我們在這家店裡坐了許久。
剛開始不過稀奇店裡的布置式樣,明明是水泥磚瓦砌出來的房子,卻好端端地在斜斜的頂下橫上了一根直木樑,樑上橫橫縱縱搭上了不少木頭架子。木材都是沒有漆過的,更看似是特意做了舊。木頭表面刺刺拉拉的毛糙感,給人的感覺倒好像是真的。
真的,就仿若這裡只是一家清凈的老鋪子,什麼都沒有,沒有玻璃門阻擋這世界傳遞給我們的真實感,抬了頭就可以看見對街店家瓦楞角上的紅日。沒有隻屬於都市的繁華喧鬧,只有路上鋪得整齊,踏上去錚錚有聲的一塊塊青石板。
沈耽自然地接了我的感慨,他垂了垂眼角,給了我一個溫柔的表情,只道:「還有那街角里,讓你從中一覽無餘我那特別品味的……狗便。」
他又把我逗笑了。
這已經是第幾次了?
我記得不大清楚了,也不大想去弄清楚。
這種種,種種,都無時無刻在提醒我,讓我覺得,我實在是虧欠他良多。
從冬天,到了春天,過了這最後的春色,才發現,夏意早已不遠了。
我繼續低頭吃新上的湯麵,麵條被我嗦在嘴裡吱溜響,就連喝湯也是狼狽的,整個廳堂里都是我對著熱湯呵氣的聲音。
沈耽爽朗的笑聲就這麼不經意地傳來了,其實笑得輕,不過一陣氣息而已,我忽然不知怎麼,覺得很安逸。
並不是公休日,所以店裡除了我兩個,並沒有別的食客。
我抬起頭問他,沈丹有音訊嗎?
沈耽微擺了頭,「她出國去,不是只和你聯繫了嗎?否則,你一病反反覆復那麼久,呆在你身邊的又怎麼會是我?」
「你這個性子什麼時候能改改,有事總是喜歡瞞著人,想不讓人著急,其實最害人著急,一個人撐著覺得自己很聖母?」
我聽著他說話,竟無言以對。
我認識他半年了,有些話,我還是不能告訴他是不是。
比如我這麼一病,病了那麼久,毫無理由的高燒的原因,比如我不能把病情告訴母親的原因,又比如沈丹不能來看我照顧我,卻如此突然的抽身出國的原因。
縱使,我並不想故意瞞他。
可是,終究話太長。
作者有話要說:今日祝福:不霸王的好童鞋們,祝乃們睫毛越來越長,視力越來越好(╯3╰)!還有,說不定明天會有驚喜滴!
塔塔呀,好!您貴庚?~\(≧▽≦)/~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