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六十五 昆吾

「這方天地不許再有聖人！」

天外天，大道本源所在。三道身影盤膝而坐。

一點流光從天降落，瞬間來到神山之巔，在劫雲深處幻化一面水晶光碟，巨大如垂天之翼，表面靈光閃爍，道則流轉，透著無法形容的玄奧氣息。

天機！

又稱昊天鏡，由仙門三聖掌控的混沌神器，有逆陰陽，轉輪迴，承因果，掌天道之偉力。

「諸位道友，還請速速退去！」

魔主仰望天穹，眸中儘是戰意。天機隔絕大道道韻，阻礙心血所煉神器出世，且積蓄力量欲要降下毀天滅地一擊。身在其中會遭大兇險，他不能退，但卻不能拖累好友。

「吾等堅通道友必能勝天！」

獨角仙鯤鵬老祖皆知天機之下所面臨兇險，叮囑幾句，隨後遠遠遁走。

「道兄保重！」玉骨佛口宣佛號，滿目關切，而後在魔主凌厲眼神盯視下，苦笑著飄身遠去。

王浩也不多說，沖著魔主點點頭，隨後退走千裡外。

「蓮舞，你也退吧！」

魔主仰天天穹，口中喃喃自語，腳下輕輕一跺，原本托著他身軀的黑蓮隨即脫離，但黑蓮旋轉，很快又歸附原處，看似不願離去。

「我乃主人本命煞靈，自是臂助主人與天一戰！」

黑蓮傳出清脆女聲。語氣堅決，鏗鏘有力。

未等魔主發話，黑蓮又道：「主人在，蓮舞在，主人若敗，蓮舞身為煞靈自然消散……但蓮舞堅信主人必能勝天！」

魔主聽后默然，隨後笑了笑：「也罷！」他轉目望向天穹，那高懸雲端道則流轉靈光閃爍的『天機』，大笑道：「就讓你我主僕齊心合力……破天！」

黑蓮聞聽好似受到鼓舞，十二片蓮瓣開闔旋轉，散發出無與倫比的強橫氣機。

而此時，天機蓄力似乎達到極點，方圓千萬里仙靈之氣如潮湧動，盡皆沒入那懸於天穹的鏡面內部。

無數道則具象顯化，宛若無數金線交織纏繞，在某刻——化成一道巨型金色光柱，轟然下落。

威能之強，毀天滅地！

王浩遠在千裡外，亦是為之動容，若換做是他，絕不可能抵擋住這一擊。

其餘幾位亦是如此。玉骨佛更是閉目垂首，不斷誦念經咒。

「無神！無神！」

「你我合體，干翻他們！」

天機降下毀滅一擊，尚未到達，無法形容的威壓逼近，原本被困於鏡像空間的魔祖脫身，見面便是大喊大叫。

「滾吧！」

魔主反手從背脊抽出一把刀，看似石質平平無奇，刀刃斷裂只剩半截，但甫一出現便散發出狂暴氣機。席捲之下，魔祖軀體直接化成黑氣，消散於無。

「昆吾只剩殘刃，鬥不過他們！」

「你會後悔的！你會後悔的！」

此魔消散，吼叫聲不絕。

「父神所留，半截殘刃，也足夠破天！」

魔主口中喃喃自語。一瞬間，只見他腳踩黑蓮，手舉殘忍，迎著那當頭劈來的金色光柱而上。

「給我破——」

怒吼聲響徹天地。魔主顯出神魔真身，手中殘刃瞬間化成一把驚天巨刀，直劈而去。

轟——

金色光柱被巨刀劈開，餘威不消，轟然劈在天機之上。

那宛若垂天之幕的鏡面，此刻好似遭到重擊，無數道則黯淡散亂，『咔咔』裂響不絕，鏡面開始出現裂痕。

「這是——」

王浩目眩神迷，無法自行，面對天機毀滅一擊，魔主竟然憑藉一把殘刃，有翻盤取勝之兆。

「那是昆吾刀！鴻祖所留開天闢地至強神器!」

鯤鵬老祖的話語聲悠悠傳來。轉頭望去，只見這位準聖大能面帶唏噓，「只可惜昆吾損壞，否則，此神器在手，聖人也要退避鋒芒！」

「而今……」

鯤鵬老祖沒有把話說完，仰望天穹，眸中憂色不減。

「魔主已經擋下天機……難道說，仙門三聖還有後手？」

這是王浩心中猜測，很快，得到答案。

在天機鏡面即將崩裂之際，霍然，一隻大手出現在鏡面後方，緊接著便是無法形容的玄奧力量凝聚而出。

鏡面瞬間恢復!

無形大力震蕩而出！

相較之前一擊，強過十倍不止！

道行達到准聖巔峰、強如魔主這等存在，在手持昆吾殘刃加持下，竟然也不能抵擋。

轟——

只見魔主真身直接被拍落，重重砸在神山之上。

「既然出手，受了因果……那便讓我這具法身徹底絕了神魔妄念！」

天外天，三聖其中之一，發出低沉喝聲。

「神魔，受誅！」

那懸於天穹的天機鏡面霍然消失，一隻巨手浮現，翻掌之下，無數道則本源直透而出，化成天地本源之力，鎖定魔主壓頂而來。

「無神道友危矣！」鯤鵬老祖臉色大變。

「同源而生，這幫傢伙下此殺手，也不怕因果反噬！」獨角仙大罵。

「我佛慈悲！」玉骨佛口宣佛號，腳一跺，人已經消失原地不見。

王浩色變。他終於見識聖人之威，翻掌之下，天地本源聚合，一擊之力……恐能毀滅萬物生靈。

「當年巫羿祖師應該就是隕落於此！」

「而今輪到無神道兄！」

心中莫名頹喪。王浩不是不想出手，但捫心自問，在天地大道之威席捲下，他出手也是送死，毫無意義。

「匹夫，爾敢阻我神魔證道！」

然而就在此刻，魔主怒吼聲響起，但見他長身而立，右手高舉昆吾，口中念出玄奧晦澀的咒語。

吼吼吼……

神山周遭十萬神魔仰天嘶吼，一股股精血沒入山體，而後化成血光如潮湧入魔主體內。

「這是？」

王浩眼見魔主氣機飛快提升，眨眼間超越准聖境界，達到無法想象的高度。

「玄都大陣！」

「神魔傳承法陣，能聚萬人之力，攻伐防守，玄妙無窮！」

王浩轉頭望去，卻見說話的是鯤鵬老祖，這位閱歷眼見極強，看出魔主聯手十萬部眾布下玄都大陣，乃其壓箱底手段。

但能不能勝，或者說硬抗大道聖人，他也沒底。

十萬神魔，大陣加持，魔主氣機瞬間提升到極致。卻見他眼神明亮，戰意如薪火越來越強……直到某刻，萬丈真身顯化，手持昆吾凌空而上，狠狠劈向那壓頂而下的巨手。

轟——

天地轟鳴，神山顫慄。山體綻現無數裂痕，那孕育山腹內未出世的神器，發出陣陣哀鳴。

天穹，巨大光刃與聖人之手抗衡僵持，看似勢均力敵。而手握昆吾的魔主睚眥欲裂，七竅滲血，他那不滅金身都是傷橫累累，但戰意不減半分。

「不愧同源而生！」

「能與天地之力相抗，神魔果然強橫！」

「越是如此，越發不能讓他得逞！」

「也罷！只能受些因果，將他打落凡塵！」

只見那遮天巨手豁然屈指，而後再度張開。掌心猛然爆發炫目靈光，所挾天地之力瞬間暴增數倍。

轟——

昆吾哀鳴，直接被擊飛。魔主也在瞬間被打落，神魔真身無法維持，重重砸在神山之巔。

周遭神魔部眾，過半湮滅消亡，所剩者也是重傷倒地不起。

十萬神魔，布下玄都大陣，如今一招被破！

而那遮天巨手並未收勢，鎖定魔主壓頂而來。

「這便是天地偉力！」

「這便是聖人之威！」

魔主仰面平躺。渾身血痕累累，體內經脈受損嚴重，再也無法提聚半分戰力。他望著壓頂而來的巨手，眸中儘是憤怒不甘，還有淡淡無奈。

准聖巔峰，距離聖人只有半步之遙。但僅僅就是這半步，讓他感覺如天塹，即便聯手十萬部眾，面對聖人亦是毫無還手之力。

敗了！

終於還是失敗了！

走到這一步，任何結果他都曾推演過，自身最後可能的下場……如那位不著調的兄長被封印，受困囹圄失去自由身。

恐怕還不止如此！

魔主望向那遮天而下的巨手，內蘊威能足有破開自己的不滅金身。

「他們想要磨滅我的肉身，粉碎我的魂靈……好狠！好狠！」

魔主苦笑。雖知結果，但現在的他已經無力抗爭。

然而，就在巨手壓頂之際，兩道流光疾射而來，瞬間在空中幻化成兩個龐然大物。一朵黑蓮，蓮瓣旋轉，綻放出萬道光華。一尊白骨，高達千萬丈，周身佛光籠罩，梵音繚繞。

「蓮舞！玉骨！」

「你們要做什麼！」

這是本尊的劫，不需要你們承擔！

魔主睚眥欲裂，聲嘶力竭大喊。然而他沒能阻止，黑蓮白骨挾著必死信念，決然撞向那壓頂而來的巨手。

轟——

……

劫雲山去，天地晴朗。

若非神山山體崩現醒目裂痕，還有遍地神魔屍骸，仿若一切都未曾發生。

魔主渾身血痕，滿目憂傷，王浩看在眼中，想要安慰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諸位道友，本尊需要閉關，恕不相送！」

魔主拱手，語氣聽似淡然。

「老弟……保重！」

鯤鵬老祖長嘆一聲，飄身遠去。臨走前不忘叮囑王浩，讓他那不成器的後輩回返滄冥島一趟。

獨角仙亦是如此。

只剩王浩一人獨留神山之巔。他見魔主神情落寞，想了想，上前半步道：「道兄，還請節哀！」

魔主點點頭，伸手一招，一塊碎骨橫飛而來。

「玉骨與我相交於混沌之地，受我點化，待我如父如兄……我惱他皈依佛門，時常冷言嘲諷，卻不曾想他為了我……不惜以命換命！」

又是伸手一招，一點幽光飛來，如有靈性在他指尖纏繞，飛旋。

「蓮舞，誕生於混沌之地，甘願被我煉化為煞靈，性命相修萬萬載……如今，只剩這殘破魂靈！」

「可有救？」

「難！」

魔主搖了搖頭，而後又是伸手一招，一團血光從神山山體直透而出，落於其掌心。

王浩看去，卻見血光本體甚是古怪，如流動液體，卻泛出金屬光澤。

「血浮屠！」

「我在神山祭煉三十餘萬年，耗費無數心血，想要將它祭煉成混沌神器……只可惜，功敗垂成！」

「這些全拜天外天那三個傢伙所賜，此仇此恨，我無神銘記在心！」

魔主咬牙切齒，半響后，揮手布下禁制，隔絕天機察探。

「百隕！」

他望向王浩，一字一字沉聲道：「此番我失敗，證道受阻，但天外天那三個傢伙也不好過！」

「大道聖人，最忌因果反噬！」

「他們阻我證道，傷我神魔數萬部眾，因果孽深，足以影響道基！」

「接下來十數萬年，聖人威勢……大大衰減！」

魔主沒有明說，但王浩聽懂他的意思，對方證道失敗，與他而言則是契機。換句話來說，若巫族能在十萬年內崛起，自身修行圓滿證道鴻蒙……屆時所受阻礙會大大減輕。

「道兄教誨，百隕銘記在心！」王浩深深一禮。面前這位亦師亦友，一直照拂有加，發自內心尊重感激。

「去吧！」魔主揮了揮袖。神情有些蕭瑟，有些落寞。

換做是誰，大道受阻，部眾死傷慘重，都會心情不好。

王浩不再多言，拱手一禮，轉身踏虛而去。

……

返回迷霧禁地。

大殿。眾族老弟子躬身而立。王浩端坐，腦海回想魔主證道一幕幕畫面，心有感觸，長嘆不已。

「天地何其之大，為何不容聖人新生？」

「阻攔者，非佛，非妖族，而是仙門中人！」

「說到底，仙門勢大，器量狹小，容不下吾等！」

殿下議論紛紛。對魔主證道失敗惋惜，痛斥仙門手段陰毒。

「大巫主！」

烏九陰站出半步，稟道：「魔主證道，大巫主現場觀摩，對我巫族來日大計臂助不小！」

特別是魔主臨別贈言，十萬年內，仙門三聖威勢衰減，乃是巫族崛起難得契機。

崛起，即重走先輩之路，舉族飛升，藉此證道混元。

王浩點頭。此事勢在必行。但在這之前，需做好所有準備。

「當年，巫羿祖師挾全族飛升，眼見功成……最後遭仙門三聖阻擊，族人盡滅！」

邢炬說起往事，眉宇抑制不住怒火，同時提及關鍵細節。巫羿祖師雖然失敗，但卻引動天地共鳴，大道降下一縷鴻蒙本源，融入山海世界。

一方大道界域，衍生九道本源，九縷鴻蒙紫氣。

得之一縷，能讓凡人立地成仙，能讓仙人證道混元。

「咱們若能在山海界找到這縷鴻蒙紫氣，大巫主將之煉化，證道巫神順理成章……如此一來，能省卻無數兇險！」

邢炬提議。王浩心動，但族老烏九陰卻是連連搖頭。

「鴻蒙本源，無形無相！」

「除了天命所歸者，想要人力攫取……不可能辦到！」

的確如此，山海界盡在王浩掌控之中，其內一花一草皆逃不過察看，想若按邢炬所言，王浩想要尋找這縷鴻蒙紫氣很是容易，事實就算翻遍整個山海界，也不見半點蹤影。

想走捷徑，不可能。

唯有舉族飛升，得到天地大道認可，方有證道契機。

拋開雜念，王浩堅定心神，站起身，緩緩道：「吾等唯有沿用先輩之路，方能讓巫族重歸巔峰！」

十萬年……太長。

巫族只爭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