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 43 章
周家林把自己這一年多來的事兒說了,末了說到結婚,沒說細,只說喜歡個姑娘,要娶。
舅舅覷了他一眼,問:「哪家的姑娘,這麼快就定了?」
周家林說:「住我對門的秦家閨女。」
舅舅慢條斯理地剝了顆糖,問:「你想娶?那她想嫁嗎?我記得那姑娘好像是個博士來著,她爹媽想找個門當戶對學歷相當的,你初中都沒畢業,人父母同意嗎?」
周家林沒吭聲,舅舅看他這副神色,頓時一目了然,沉聲說:「家林,我可跟你說,咱們不興那種土匪法子,結婚就正正經經的走過場,兩人都有這個心,兩家長輩都知會到,這樣我才會出面。」
「我已經把人佔了。」周家林突地來了一句。
舅舅聞言,不可置信地看了他兩眼,突地抄起眼前的糖果盤子砸過來,大怒道:「你個王八羔子,憋不住了去外頭找個雞啊,你動人家大姑娘幹什麼!人爹媽把你當兒子待,盡心盡意幫著照顧你,給你介紹媳婦兒,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吃人不吐骨頭!」砸完罵完不解恨,抻長了脖子□庭,「你給我拿根棍子進來!」
舅媽和春庭早就在外頭聽裡頭的響動,這會兒均跑了進來,一人去安撫老頭兒,一人去拉周家林,舅媽見外甥的身上掛著不少瓜子,按著老頭兒的胳膊勸道:「你說你這人就不能好好說句話嗎?怎麼一幹啥就喊打喊殺的,心平氣和講講理不行嗎。」
舅舅余怒未消,瞪圓了眼睛罵道:「跟他講什麼理?他從小到大講過理么?你去給我找根棍子,揍死這個知恩不圖報的玩意兒,春庭,快去,杵著幹什麼呢!」
春庭把周家林身上的瓜子兒怕打下來,沖他爹道:「行了行了,爸,家林也沒犯什麼錯,就是喜歡個姑娘,想娶,再說那姑娘也不是不喜歡他,你消消氣啊。」
舅媽忙勸:「這不是好事嘛,家林要娶媳婦兒了啊,你這發的什麼火。」
「你閉嘴,這事兒我不管,你自己解決,我只負責喝杯喜酒。」舅舅拍了拍桌子,嚷道,「行了,你也給我拜過年了,滾蛋吧,回去打點打點,該幹什麼不該幹什麼,自個兒好好想想,欠抽的東西!」
周家林聽完,轉身走了,舅媽要追出去,又見老頭兒氣得不輕,就坐下來給他揉背,老頭兒咳嗽了一陣,說:「這臭小子總跟旁人走兩條道,他跟那姑娘合適嗎,合適嗎?人家是個博士,長得又好看,性子文文靜靜的,他是個什麼東西,沒文化,脾氣又像驢,這倆人能過到一塊兒嗎?」
舅媽說:「你脾氣也不好啊,我跟你也過了這麼些年。」
「這不是能比的事兒,再說你什麼學歷,你小學都沒畢業,我還比你高兩個年級呢。」舅舅拿指節敲了敲桌子,「這男人就不能比女人低了,低了讓人瞧不上,你懂什麼。」
舅媽撇嘴:「啥都你懂,隔壁院的那小子,就娶了個比他學歷高的媳婦兒,過得挺好的,城裡頭買了房子,每月都回來看爹媽。那麼一張破紙,還能把人好好的感情拆了?你說這十里八鄉的女人,哪個不比你們老爺兒們強,你們一年到頭在外面,我們在家種地伺候老人帶孩子,回頭還得伺候你們,我們比你們差了嗎?不都這麼過日子的嗎,家林怎麼就不能娶那姑娘了?」
舅舅被她胡攪蠻纏地說了一通,氣得腦仁兒疼,趕她出去:「你別煩我,去看看他到底想幹啥,就開了那麼個小破公司,就當自個兒是個大財主了啊,想娶誰就娶誰,腦袋被驢踢了是怎麼地,土匪嗎這是?」
舅媽也不示弱,說:「我還不想和你說話呢。」說完一拉門出去了。
周家林坐在在廳里的沙發上坐著,手裡捧著個杯子喝水,舅媽過去挨著他坐下,說道:「你一會兒就收拾東西,我跟你走。」
「舅媽,我自己回去。」周家林沉聲說道,「這事兒我欠考慮,他罵得對,等我解決了,來接你們過去。」
舅媽看了看他,見他雖然還是鬍子拉碴,但氣色比昨天好多了,說:「那就後天回吧,正好你哥他們也那天走,一塊兒搭夥去坐車。」
周家林在這邊待了四天,初五一大早,拎上舅媽捆紮好的特產跟著表哥一家走了。舅媽出來送了好長一段路,直到車行遠了看不到人影才慢慢走回去,舅舅坐在廳里看電視,見人回來了,問:「都走了。」
「走了。」舅媽顯得極淚,往那兒一坐,突地抹起淚來。
舅舅拿遙控器換著台,說:「我中午要吃牛肉餡兒餃子,你快去弄。」
舅媽哭著說:「倆人的餃子一會兒就弄好了,現在這麼早,弄什麼弄。」
舅舅沉了臉不說話,半響才道:「家林從小就不聽話,也沒個怕的人,要不是有份孝心敬著我,這世上就再也沒他能顧忌的了,這脾氣隨誰啊,他爸也不這樣啊。」
舅媽抹了把淚,說:「他心裡苦,憋的。」
舅舅繼續換台,說:「命,自個兒掙去吧,掙到什麼份兒上就過什麼日子。」
一時間,兩人靜坐無言。
周家林回到家已是晚上八點多,屋子還是他走之前的樣子,沙發上團了一堆衣裳,都是洗過後沒疊的,他先去廚房把舅媽給帶的東西塞進冰箱,然後下了一碗面吃了。一切都收拾妥當后,躺在沙發上沉思。
手機丟在袋子里,幾天都沒看,這會兒拿出來翻了翻,發現裡頭塞滿了簡訊,還有很多通未接電話,除了幾條囑咐簡訊,餘下的全是秦青發的,一條條看過去,先是問他幹嘛呢,怎麼了,然後又問他為什麼不聲不響走了,後來就一直追問她哪兒做錯了。他看著看著,忽覺一陣心酸,手指在她的名字摩挲了兩下,打了個電話過去。
那邊許久沒接,他又打了一個,還是沒人接,他不喜歡發簡訊,這會兒也不得不發了一條:「回話。」
秦青正跟人拼酒,今年過年是最憋屈的一個年,在家裡待不下去,睡覺睡不清閑,那個男人又撇了她,她心裡苦一陣酸一陣,不得不跑出來跟徐歡他們混。
一群人從未見過秦青這麼豪爽的人,玩骰子輸了,叫喝酒就一杯下去了,完了還擼起袖子來繼續倒上,她人生得白,穿了件黑色一字領毛衣,身子一歪,就露了一側白皙圓潤的肩頭來,晃得人眼暈。
一旁有人看得興起,扯住一人的胳膊問道:「這妹子哪個道上的?長得這麼漂亮,以前沒見過啊。」
「不知道,我今兒也頭次見,這小樣子,勾人的很,我都受不了了。」那人盯著秦青露出的一截手腕子,低頭跟人咬耳朵,「這麼個喝法,一會兒就醉了,嘿嘿嘿。」
兩人正交頭接耳聊得歡,秦青那邊卻真喝多了,她心裡悶,沖著一股子勁兒猛灌了幾杯,不想這酒喝著挺清淡,喝完了後勁兒很大,她覺得天旋地轉,腦袋迷迷糊糊地辨不清人了,她強撐著精神歪在徐歡身上,含糊道:「我喝醉了。」
徐歡沒聽清她說話,倒是把人扶住了,感覺她的身子軟綿綿的,忙低頭看她,見人半閉著眼睛,似的睡著了,她拍了拍她的臉,問:「你是不是喝多了。」
秦青迷糊道:「回家吧。」
徐歡早就想走,剛才見秦青那副豁出去的架勢,想著她心情不好,由著她鬧吧,鬧過一陣就好了,人總是會在久積的沉默中爆發一次才會舒坦,不然憋著一口氣,做什麼都不順,都煩。
秦青附在徐歡身上,身子不大聽使喚,腦子卻很是清醒,她感到徐歡給她穿了外套,然後聽到徐歡在跟眾人道別,說太晚了,朋友喝多了,得送回去。
徐歡的話音一落,就有人說道:「你們兩個女的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你們吧。」還有一人附和,「我也不玩了,明天還有事,正好跟你們順路,搭個順風車。」
說著,就聽見一陣桌椅拖沓聲,徐歡摟抱著秦青同那兩人一起往外走,一人說道:「剛見著一杯一杯喝得挺痛快的,以為很能喝呢,這沒事兒吧?」
徐歡笑了笑,說:「沒事兒,睡一覺就好了。」
「心情不好啊?心情不好喝酒沒用啊,借酒消愁愁更愁,這麼漂亮的妹子,喝成這樣,看著怪可憐的。」
徐歡乾笑,說:「誰沒有個糟心事哈,你們往南走吧,咱們不是一路,我跟她在這裡歇會兒,你們先走吧。」
「哎,別呀,不是說要送你們的嗎,哪能讓你們倆女的大半夜打車呢,走吧,我有車,踩個油門的事兒。」那人拽著徐歡的胳膊,大力拉扯了一下,徐歡沒站穩,把摟在懷裡的秦青丟了出去。
另一人眼疾手快地把秦青接住,一把摟了她的腰,笑道:「妹子腰挺軟。」
徐歡聽了這話,氣血上涌,原本她跟這群人就不怎麼熟,都是朋友搭朋友,一起出來玩兒的,哪裡想到這倆人沒安什麼好心,她掙開那人的手,跨過來欲要把秦青抱回去,摟著秦青的男人卻一躲閃,說:「女人喝醉了太沉,我幫你扶著。」
「他媽的不用你,把她還我!」徐歡氣得恨不能上去咬他兩口,看著他那張笑臉,只覺心裡陣陣犯噁心。
男人正要再說話,忽覺脖頸一陣劇痛,他嗷地一聲喊叫,使勁兒把懷裡的人往外一推,只感覺痛處一熱,然後一冷,接著便有東西順著流下來,他忍著疼摸了一把,滿手是血。
秦青被人推得一個踉蹌,跌到在地,徐歡奔過去把人扶起來,破口大罵:「我□大爺的,你神經病啊!」
男人捂著脖子上的傷口暴怒:「我操這婊*子才神經病!她是人嗎,是人嗎!」說著就要過來打人。
另一人見情勢不對,忙把人架住,迭聲道:「兄弟兄弟,咱別跟女人一般見識,消消火。」
秦青忍著噁心睜開眼,吐掉嘴裡的血沫,說:「滾,不要臉!」
大廳已有不少人關注了他們,男人罵罵咧咧被人拉走了,一邊走一邊罵:「臭婊*子,敢咬老子。」
秦青咬牙捏著徐歡的手往外走,到了門外,再也忍不住,蹲下去哇哇吐了一氣,吐得眼淚直飛,徐歡彎腰給她拍背,說:「對不起啊,秦青,就想著拉你出來散散心情的,沒想到遇到這倆流氓。」
秦青吐完,抹了把嘴,說:「沒關係,那人也沒得著好,我差點咬掉他的肉。」
徐歡沒再說話,攔了輛車把人送回去,到了樓下,秦青說:「我自己上去,你回家吧,早點睡。」
待車子退出去走了,秦青拍了拍衣裳,抬步上樓,邊走邊掉眼淚,最後蹲在家門前嗚嗚哭。哭得正傷心,突聽身後那道門響,然後聽見有人叫她:「青青。」
秦青以為自己喝醉了幻聽,沒應聲,繼續哭。然而身子被抱進一個寬厚的胸膛時,她才覺察出異狀,那人輕輕摟著她的腰,熟悉的氣息將她圍住,她頓覺心安,不禁哭得更厲害,幽幽地怨了一句:「你去哪兒了呀。」
周家林把人按進懷裡,伸手撫著她的頭髮,低頭親了親,說:「我回來了。」
秦青抬頭看他,就著他家客廳傳出來的燈光,見這人俊眉朗目,眼中閃閃的,透著剛毅,她攀上他的脖子,把臉埋進他頸窩,兩人這麼抱了會兒,周家林捏捏她的臉,說:「去喝酒了?」
「嗯,心情不好。」秦青瓮聲瓮氣地答。
周家林說:「以後不準喝了。」
秦青抽噎了一下,說:「就不聽你的,你不是不要我了嗎?」
周家林低笑,說:「快回去洗洗睡吧。」
秦青不鬆手,問:「你還走嗎?」
周家林親她,說:「媳婦兒在這裡,我走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