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8章 西畫課
要知道許寂瀾教的是西畫,通俗的講也就是大家口中的油畫,這節課因為是大家第一次臨摹人體模特,所以一般都先用松節油薄塗來打輪廓,基本用不到色彩濃重的顏料。一整圈看下來,雖然學生們畫的有快有慢,採選的角度甚至部位都不盡相同,可所有人都是依照老師教的步驟來,沒人會一上來就沾好顏料直接塗抹。
這根本不是是否按照老師教導去完成作業的問題,這是任何一個畫手都懂得的基本常識!
許寂瀾站在男生身邊沒說話。也正因為所有人都知道這一點,所以二十來個學生都沒帶顏料。她之前甚至都沒注意到這個學生什麼時候調好的顏料!
目光從男生手邊的調色盤再次轉移到畫布,許寂瀾這次不光是皺眉不滿,簡直是在驚詫了!
這……這畫的是什麼?
雖然許寂瀾教的兩節課分別是西畫理論以及繪畫技巧,本人上大學時學的也是西洋繪畫,可因為幼時的經歷,她對於傳統的國畫畫法及技巧並不陌生。但眼前這個孩子畫的,既不是西畫側重的人物描摹,也不是傳統國畫中的水墨兩色,而是把兩種截然不同的東西雜糅在一起,用西畫的工具繪出東方的神韻,這簡直是……
許寂瀾自認不是老古董,可畫布上的景象,實在是太可怖了些,這根本跟什麼畫派畫風都沒有關係,是畫畫人的腦子……許寂瀾忍不住轉過臉去看男生的側臉。
是個一點都不起眼的男孩子,戴著無框眼鏡,長的也普普通通,只是膚色偏白,這會兒大概是因為專註於手上的畫作,白皙的臉龐染上兩團紅暈,一雙眼熠熠閃光的在模特與畫布兩者間徘徊。許寂瀾站在他身邊足有五分鐘了,他居然一點都沒注意到!
許寂瀾再次將目光移向眼前的畫布。畫的背景很暗淡,灰色之中夾雜著赭色,顯得既髒亂又有些詭異,畫中一個女人上身□長發披肩,抬起一隻手臂扭曲著腰肢,手上還拎著一樣東西。
若只看這些的話,或者不覺得這幅畫有什麼,可那個女人手裡拿的,是一張美人皮!
饒是許寂瀾見識過不少非人的東西,膽子也比普通女性大出不少,見到這幅畫也禁不住從心底泛起一陣惡寒。對,不光是寒顫,還有一種難以控制的噁心感!
畫室里很安靜,午後的陽光透過大扇玻璃窗,毫不吝嗇的灌滿整間屋子。當初學校之所以選擇這種窗子,就是為了學生作畫著想,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對學習西畫的人來講,光和影有多麼重要。
許寂瀾不自覺的抬手摸了摸心口那個小小的護身符,深吸一口氣,抬眼看向那個模特。
是個非常年輕的女孩子。皮膚白皙肢體柔軟,梔子花一樣的身體,臉長得一般,但這點對繪畫的人來講並不是頭等重要。女孩兒也很敬業,大約每半個小時會換一次姿勢,其餘時間都保持著事先擺好的姿勢不動,臉上的神情也很寧靜,是個很清純的女孩兒。
許寂瀾沒有說話,掏出調成靜音的手機看了眼時間。距離下課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從男生身後繞過,一一看過餘下五個學生的畫作,並沒有太大的問題。其中有個女生還提了兩個問題,許寂瀾幫她看了看,稍作指點,女生很高興的小聲道謝,拿起畫筆填補了那兩處細節的缺漏。
還有十分鐘。
許寂瀾走回講台,用手指輕敲了兩聲黑板邊緣,輕聲說:「還有十分鐘,今天的課就到這裡。大家可以收拾東西了。」
有原本就畫得心不在焉的學生立刻吹了聲口哨,許寂瀾看了那個扎了七個耳洞的女生一眼,又道:「記得跟模特道謝。」
說著率先朝那側著身子靠坐在藤椅上的女孩微一點頭。因為還有學生在作畫,那個女孩也不好動作,只是用眼神回以一個淡淡的微笑。
許寂瀾站在畫室前面等著,眼看著學生們三三兩兩的離開,個別幾個還記得跟自己道聲再見,許寂瀾也微笑著回應一聲。
直到最後,教室里只剩下三個人。許寂瀾,做模特的女孩,還有之前那個奇怪的男生。
許寂瀾翻開剛從包包里找出的點名冊,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男生應該叫劉銘。
時間早就過了,做模特的女孩也有些不知所措。許寂瀾朝她做個手勢,示意她可以換衣服離開了。
女孩兒朝她點了點頭,從旁邊拿過一件寬大的白襯衫披在身上,拽過隨身帶來的大包就跑到畫室角落的一個小空間,拉上帘子開始換衣服。
許寂瀾接著就朝那個男生走去。
原本以為見到自己臨摹的模特離開,那個男生會情緒激動的阻止或者央求自己,誰知道那個男生彷彿沒看到剛才發生的一切似的,依舊在神情激昂的作畫。
許寂瀾越看越覺得奇怪,索性走到距離男生一米左右遠的地方停下,故意擋在他往模特原本呆的位置看的角度。
誰知道那個男生好像根本沒看到她這個人似的,只是偶爾抬眼往這邊看一眼,然後笑笑,繼續低下頭,手中畫筆飛揚。
好像自己整個人都透明了一樣……
許寂瀾不自覺的背心泛涼,眉心也微微皺起,正在這時,那個模特換好衣服出來,白T恤藍裙子,腳踩一雙細跟涼鞋,朝許寂瀾點了個頭,甜甜道了句「許老師再見!」,就腳步輕快的離開了。
畫室里只剩下許寂瀾和劉銘兩個人。
倒退著走了兩步,不小心碰到一張椅子,椅子晃悠了兩下,倒在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許寂瀾有些慌亂的抬眼,就見劉銘突然抬起頭,朝她笑了笑:「老師先走,我還要等一會兒才畫完。」
許寂瀾的心中浮現一個聲音,不停的告訴她「不要管這個人,不要管這件事」,可嘴巴卻不受控制的先一步出聲了:「劉銘……」
劉銘忙得幾乎不顧得抬頭:「待會兒我畫完了會記得關門窗的,而且這棟里也有檢查的老師,許老師放心……」
許寂瀾深吸一口氣,胸腔因為之前的憋氣而隱隱作痛,卻因為這種疼痛而升起一種鎮定:「劉銘,你這幅畫,下周二記得帶來給我看。」
劉銘緩緩抬起頭,臉上透露著反應不過來什麼事情的迷茫:「下周二……不是理論課嗎?」
許寂瀾這會兒已經完全鎮定下來:「嗯……你帶來就是了。」
劉銘沒說什麼,點了點頭,又低下頭繼續畫了。
許寂瀾轉過身,飛快收拾好東西,拿起水杯快步出了教室,竭力忽視背後那種如同芒刺在背的被窺視感。
不是劉銘,儘管他現在不太正常,但他有影子,也能正常對答自己的話,還知道學校教學的規章制度。雖然許寂瀾判斷不出他到底怎麼了,但那道窺視的目光絕對不屬於他。
那是誰?
從剛才教室只剩下她和劉銘兩個人起,那種感覺就愈發明顯。好像有什麼東西在窺探著,注視著,死死的盯著她,恨不得下一刻就撲過來一口咬死她!
許寂瀾越走越快,終於在出了校門之後,那種感覺完全消失了。
依舊是燦爛到耀眼的日光,依舊是炎熱到有些憋悶的高溫天氣,雖然不太舒適,終究一切都恢復到常態。
腦子冷靜下來,又想起那個劉銘。許寂瀾不放心,又走回校門口的傳達室,敲了兩下窗子,跟值班的老師講明了情況,這才快步離開。
想到家裡那隻嗷嗷待哺的龍崽子,許寂瀾再次感到頭痛……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