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家中突變

第十四章 家中突變

祥子全名叫郭貴祥,老家在甘肅張掖縣城。父親郭百川,母親成氏。

郭百川是位落第書生,靠祖上留下的院落,和一間雜貨鋪度日。

自從大清滅亡后,就徹底打消了,考取功名的念頭。平日里,除和妻子打理商鋪外,就愛看些閑書。日子,倒也過得平淡安逸。

郭家的房屋不算多,也不算太好。但院落卻是別緻。不但佔地面大,而且裡面的花草樹木,也別有一番景緻。雖夠不上古木參天,小橋流水。卻也是花草成茵,樹木井然。單就院中央,兩棵百年松柏,和院角的一塊,人高的奇石,就把院落裝扮得,古樸而清雅。

郭家的隔壁,是位姓趙的財主。趙家的臨街門面,是全縣最大的藥房,背地裡,還倒騰鴉片買賣。在縣裡,也是數一數二的大戶。

趙家覬覦郭家的院落已久,也多次拐彎抹角,明裡暗裡提說過。但郭家只是一句話:錢多錢少都不買!

轉眼,祥子已經十三歲。除在學校讀書外,父親閑時也教他詩文和字畫。祥子本就好學,加上腦子又靈光,雖說才十三歲,倒比十幾歲的娃娃會的東西多。夫妻倆喜歡得寶貝似的,滿心希望,兒子長大后,能有出息。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趙家有個省城公幹的侄子,不知趙家給誰使了錢,趙家的侄子,便成了張掖的縣長。

沒多久,郭百川便以通匪罪,被警察局帶走。祥子娘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實在沒輒,便求到了趙家。趙財主腆個母豬肚子,兩眼色眯眯地瞅著祥子娘。故作為難的樣子,搖著肥胖的腦袋說:「不好弄啊。現如今,只要沾上個匪字,就難辦咧。」

祥子娘哭求道:「趙掌柜,您就行行好,救救我家百川吧!只要放出百川,說啥也成。」

趙財主豬眼兒翻了翻,又朝祥子娘跟前,輕薄地湊了湊。神色詭異地笑了笑,說:「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能不幫么?」

嘴裡說著,手就捏在了祥子娘的大腿上。祥子娘惶恐地朝後退了兩步,悲痛的臉面,已羞得通紅。趙財主沖她訕笑了一下,正色道:「這樣吧,明天找找我侄兒,讓他想想輒,你晚上等信吧。」祥子娘這才千恩萬謝,走出了趙家。

掌燈了,祥子娘安頓娃寫字,便來到大門口,朝著趙家方向,忐忑地張望著。

此時,她既不想回屋,又不能去趙家。只能在門口焦急地乾等。

約摸一頓飯功夫,見趙財主,邁著鴨子步,腆著母豬肚,從大門,悠悠地晃了出來。

祥子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忙迎上去,卻見趙財主,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要到屋裡說。祥子娘欲言又止,只好怯怯的,隨著趙財主,進了自家的門。

趙財主斜眼瞅了瞅,正在寫字的祥子。祥子娘便會意地趕快讓娃到裡屋寫。等祥子關好了門,趙財主,剔著黃得發綠的門牙,嘴裡不緊不慢地說:「事情有活口,但你也知道,求人得花錢吶。」趙財主作出一副無奈的樣子。

祥子娘聽說有活口,臉上立刻有了光。她邊給趙財主沏茶,邊急切地說:「只要能辦,花錢不算啥。」頓了一下,她又小心翼翼地試探道:「得多少啊?」

趙財主撇了撇肥厚的嘴唇,伸出一個巴掌說:「得這個數。」

祥子娘聽說,腿一軟,跌坐在椅子上。神情緊張,而又沮喪地小聲說:「這麼多啊!」

趙財主翻了翻豬眼,晃著肥胖的腦袋說:「人招咧,案子已經報到省里,批下來,肯定是砍頭。要想把人弄出來,不光是上下要打點,還得找個替死鬼,了結案子。難吶。」

趙財主說著,晃晃肥胖的腦袋,顯出一副行家裡手的樣子。祥子娘灰心地拉著哭腔說:「他是被冤枉的呀。」

趙財主不屑地一笑,說:「冤不冤枉,咱說咧不算,得局子定。」

祥子娘抹了把,終於忍不住的眼淚,悲切地說:「當忙,咋弄這多現錢哩。」

趙財主,作出一副慈悲難受的樣子,嘴裡長嘆一聲。閃光的母豬眼,卻盯著屋頂滴溜亂轉。祥子娘像是明白了什麼,「忽」的從椅子上蹦起,用乞求的聲調說:「您不是想買我家院子么?還要不?」

趙財主斜眼瞅了瞅祥子娘,撓撓禿成個亮皮的頭頂,面帶難色地說:「以前,是有過這打算,可現在......」

祥子娘拉著哭腔,急切地央求道:「幫幫忙吧,求您了。」

趙財主低頭琢磨了一會,像是下了決心似的,用肥厚的巴掌,重重地拍了一下膝蓋說:「你先湊上兩百塊,剩下的,我來想辦法。」

祥子娘聽說,臉上努力擠出一絲兒僵硬的笑容,連聲稱諾。

祥子娘東拼西湊的,連首飾都賣了,好不容易湊足了兩百塊大洋。

這天下午,趙家打發人捎了話,讓祥子娘,帶上房地契到他家。

進了趙家的門,見縣上的財主都在。趙財主,先是假惺惺地說了一套,慈悲為懷的屁話。便進入了正題:「錢帶咧么?」

祥子娘,趕忙將二百塊銀元和房地契呈上。趙財主一雙豬眼,忽閃著明亮的光芒。閃電般地掃了眼,放在桌上的房地契,咧嘴滿意的笑了笑,沖祥子娘說:「東西倒也齊整。嗨!為了幫你,我又置了一處閑產。倒佔了不少貨款。」

祥子娘忙起身,向趙財主道謝。然後,怯生生地問道:「那啥時能放人哩?」

趙財主像是胸有成竹,爽快地說:「放心吧!今天把錢送去,明天就放人。不過,你還得在這份契約上籤個字。」說著,遞給她一張寫好字的紙。

祥子娘是識字的,她草草看了一遍,無非是公買公賣,永無反悔的鬼話。祥子娘嘴裡說著:「應該的,應該的。」便伸手拿起,早已準備停當的筆,簽了名又摁了手印。

此時,趙財主撐起肥胖的身子,朝幾位客人供供手,滿臉堆笑地說:「還請各位作個見證。」

於是,幾位便討好似的,依次在見證人處畫了押。一切就緒后,趙財主沖祥子娘揮揮手說:「回去吧!明天等著接人。」

祥子娘起身道謝,剛要轉身離去,卻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猛然轉身說:「趙掌柜,您得給我留些時間,我還不知往哪搬哩。」

趙財主,作出一副仁義的樣子,說:「不急,不急。都是鄰里鄰居的,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夠吧?」

祥子娘,這才千恩萬謝的,離開了趙家。

快響午時,雜貨店門前,停下了一輛馬車。祥子娘慌忙衝到車前一看,裡面躺著,僅剩一口氣的郭百川。

看樣子,郭百川是被用過重刑,渾身上下沒剩下幾塊好肉。血跡干在了身上,連衣服也脫不了。

祥子娘含著眼淚,用剪刀剪開了衣服,用溫水小心地擦凈了身子。抹上創傷葯,連衣服也沒敢穿,裹了塊乾淨的布單,蓋好了被子,才算稍稍鬆了口氣。

天快黑時,郭百川艱難地睜開了眼睛。他狐疑地掃了屋子一眼,當目光落在祥子娘身上時,神情開始激動了起來。他圓睜著驚異的眼睛,乾裂的嘴唇,蠕動般地說:「這是咱家?」

祥子娘趕緊湊上前,握著他的手,哽咽道:「是咱家,你被放回來咧。」

郭百川的精神,突然振奮了一下。繼而自語般地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他們是不會輕易放我的。」

頓了一下,他像是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伸手抓住祥子娘的胳膊,神情惶恐而又急切地說:「你作啥哩?他們才放咧我?」

祥子娘抹了把淚,故作輕鬆地說:「他們要咧五百大洋。」

郭百川吃驚地問道:「你哪來這多錢?」

祥子娘無奈地嘆口氣,聲音懨懨地說:「我把院子賣給咧趙家,又湊二百塊大洋。」

郭百川聽說,急得脖子一伸,就要坐起來。祥子娘趕忙扯過一床被子,墊在了他的背下。

郭百川喘得很利害,豆大的汗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似的,從臉上滾落了下來。胸膛里,好像有塊東西蠕動了一下,又被壓了回去。他努力地平息了一會,聲音低沉,而又悲蒼地說:「你糊塗啊!他們抓我,就為謀取咱的院子啊!我死不足惜,日後你們娘兒倆,可咋活啊......」

郭百川又開始強烈的喘息,祥子娘邊用手輕捋著他的胸,嘴裡絮叨說:「院子沒咧,再想辦法。你人沒咧,可讓我們咋辦哩?」

郭百川瞪大了,憤怒而又絕望的眼睛。手在空中盲目地抓了抓,聲音悲憤地喊道:「強盜!強盜!」

脖子猛地超前一伸,一口鮮紅的血,便帶著很強的壓力,噴射到對面的牆上。灰白的石灰牆,頓時留下了一處菊花般的紅色,隨即人又昏了過去。

江郎中把過脈,把祥子娘叫到外屋,神色凝重地說:「準備後事吧。」

祥子娘聞言,如晴天霹靂般震撼,她身子暈眩般地晃動了一下,又努力地穩住。乞求般地說:「江郎中,救救他吧!」

江郎中深深地嘆了口氣,說:「內傷很重,肝臟還在出血。本來,也能熬個十天半月的。現在他又急火攻心,體內出血加劇,恐怕熬不過三天。」

祥子娘的頭,像是被橫空飛來的冰塊,重重地砸了一下,身子軟軟地攤在了地上。她求助無門,欲哭無淚。本想,就算是傾家蕩產,只要能救出丈夫,往後的日子,可以慢慢過。哪成想,會落個人財兩空的結局。

她本欲索性隨丈夫而去,說不定,另一個世界的日子,會比現在好過。然而,她不能。她不能狠心地,拋下祥子不管,她不能讓祥子一人,孤獨地活在,這灰暗的世道里。

頭七剛過,趙財主便晃著肥胖的身子,來到了郭家。先是貓哭耗子般,虛慈悲了一陣。眯著母豬眼說:「嗨!這孤兒寡母的,日後的光陰可咋辦哩。」

祥子娘,已讓悲痛麻木了表情,她木然地收拾著,屋裡雜亂的物件。嘴裡自語般地說:「老天,總得給條活路吧!」

趙財主,腆著母豬般的肚子,湊到祥子娘跟前。一雙豬眼,色眯眯地盯著她說:「要不,你索性搬到我院住,我有的是閑房子。不讓你干粗活,也就是扶持扶持我,保你娘兩,吃穿不愁。」

祥子娘仰起石雕般的臉,用僵硬的目光盯著趙財主,拖著沙啞而又疲乏的聲音說:「給我幾天時間,把鋪子的貨拾掇拾掇,就搬過去。」

趙財主聽說,肥厚的臉上笑出了肉疙瘩,嘴裡含混地嘟囔道:「不急,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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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世情緣漫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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