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四十五章 斬斷牽連保存余薪
無盡洞天,憩園。
望樓內的燈火有節律地閃爍,在外焦急守候的三七連翹立即注意到了其中信號,瀰漫在寢宮附近的毒氣漸漸消退。
「君上回來了。」三七揚起拂塵,掃動密布在寢宮之外的「風滑弦」,測探一番之後,和連翹對視。
「去去就回。」連翹踏上金如意。
三七目送她沿後山路隱去,待毒氣沉定,轉身潛入寢宮,入室闔門。
紗帳半掩,靜坐在榻上的蔣蘭宮聞聲未動,只淡淡問句:「何容與得到信了么?」
「回君上,已經送到了。」三七立在門口。
蔣蘭宮輕輕一笑:「我從沒這麼期盼過與他相見。」
從他的話中聽出太多不安之意,三七垂首:「君上在,無盡洞天在,八州在。」
蔣蘭宮拂開紗帳起身,雙手攏過衣襟時稍稍抖了一下,細微的異樣被三七覺察,不禁心驚。
他走到鏡前收拾行頭,烏黑長發傾瀉如瀑,手指輕鬆而靈巧地撥著幾縷髮絲,沿鬢角細細地編向腦後。長媚眼瞥著前後鏡,梳理得一絲不苟。
「山裡的消息?」他繼續確認著狀況。
「杜驛已與亂黨匯合。」三七道,「現在他們的動向皆在掌控之中,目標是絳珠峰。」
蔣蘭宮編完一側編上另一側:「棲虹?」
「棲虹師尊與枕泉司皆嚴陣以待。」
「歸元城?」
「上山城門已鎖,至鴛鴦塢一帶皆有眼目,可將亂事人等引入悅神峰峽谷。」
三七始終躬著身子,深深將臉藏在袖下。
蔣蘭宮編好兩側碎發,又在腦後編了一串鬆散的魚骨,將長發容易毛燥的邊緣完美收住。額外留出一縷,手掌一捲成髻,挽在頭頂。
三七走上來,從旁取天君冠,雙手奉上。
蔣蘭宮本來已經伸出手自己要拿,見她動作怪勤快的,啞然失笑。
「還有些什麼?一併說來。」他接冠扣住髮髻,檢查過天君冠的端正之後,舉起簪子。
忽然他握簪子的手停了停,有些沒吃上力。
三七的眼睛瞬間紅了,她馬上低頭迴避鏡子,繼續說:「稟君上,林督主在請君山山頂道場布控,學府中諸未歸學子也都在枕泉司保護之下宵禁不出,悅神峰督院在沿岸設陣,任何風吹草動都在無盡洞天股掌之間。棠少君……」
蔣蘭宮簪穩頭頂高冠,對鏡重新正了正衣襟。
「唉。」他笑道,「頭一次覺得這天君冠,有點點沉重。」
「是唯有君上可承之重。」三七肅穆。
蔣蘭宮袖手起身,清癯蒼白下的面容依然平靜溫柔。
「小七。」他說,「無論今夜發生何事,都不要亂了陣腳。」
「是。」三七道。
樓外風聲一時緊,又聽聞沉重的腳步聲以撼山動地的架勢踏入憩園。蔣蘭宮和三七下樓尚未出門,已聽見一串輕快急促的步子沖向寢宮。
「天君哥哥!」蔣尋棠撞開門撲到他懷裡。
蔣蘭宮揉過他的臉蛋,仔細瞧了一會兒,忽然抬頭對外面道:「余諱,帶少君和小環進寢宮內暗格,無論聽見什麼動靜,不要出來。」
「是!」余諱拎著宋環在門前叩首,平日里洪鐘般的嗓音今次卻壓得低沉而堅定。
蔣尋棠呆住了:「天君哥哥……怎麼了?」
蔣蘭宮低頭:「棠兒,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連翹和三七都立即明白了是什麼事情,一內一外都緊張得冒汗。
「我不想現在聽……」蔣尋棠搖頭,死死拉著他的袖口,「天君哥哥,跟我一起躲在暗格里不要出去,求求你了……求求你別再離開棠兒了。」
「我不是天君,也不是你哥哥。」蔣蘭宮忽然面色冷下來,「記住,你是金鱗會主君祁廣羽的兒子,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你與我不共戴天。」
「我說了不想聽了……」蔣尋棠頓時聲淚俱下。
蔣蘭宮將他的手從袖口推下去,把他推給三七。
「你叫祁矜。」蔣蘭宮回頭冷冷對他說道,「靈永州督主林玄機乃是金鱗會舊部,他忠於你,不是我。」
蔣尋棠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直張合著嘴想說什麼卻說不出來,三七壓著他,不讓他再靠近蔣蘭宮。
「小環、余諱,記住沒有?」蔣蘭宮問。
宋環已經呆住了,余諱按著他磕了個頭:「請君上放心!余某不遺餘力,定保棠少君安然無恙!」
連翹背過身不忍再看。
「天君哥哥!」蔣尋棠不再掙扎,扒著三七的胳膊朝蔣蘭宮喊道,「我早就知道了!我早就知道了!!對不起……我知道了……」
他捂住臉再次哭到失聲,蔣蘭宮背對著他沒有回頭。
許久之後,蔣蘭宮才輕飄飄地道:「小善。」
連翹回身捧來無名傘,月光下純白的傘蓋淋著一層石青。
蔣蘭宮接過白傘,踏出寢宮門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