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表哥來訪
誰知道沈鬱剛出門,就碰上招搖而來的藺赦,他神態自若,眉眼飛揚,仍舊好看的令沈鬱面紅耳熱,下意識就抬手挽了挽並不散亂的鬢髮,視線也因羞赧挪向旁邊,嬌嬌柔柔向藺赦屈膝行禮。
「臣女見過九皇子。」
藺赦卻並不看她,像朵紫雲從她身側經過,臉上仍舊帶笑,卻看著宋衿沈馥,隨手一揮衣袖像是驅逐什麼不潔之物,語氣淡淡,聽的沈鬱紅了眼圈。
「走開吧,別干擾病人,也莫要擋路。」
他的語氣並沒有半點刻意,理所當然的模樣,這才讓沈鬱羞憤難堪,緊緊咬著下唇,泫然欲泣,這時候宋衿才從沈鬱床前離開,緩緩走到沈鬱身前,衣袍在她眼前輕擺,沈鬱紅著眼圈抬頭去看宋衿,眼裡滿是期待。
「皇子有令,還請速離。」
宋衿的語氣輕飄飄的,臉上也沒有半分憐憫疼惜,神色平靜又淡漠,沈鬱隔著光看他,看不清五官,卻心痛的不行,是她陌生的感覺。
沈鬱站起,又矜持端莊的向宋衿行禮,她眼尾有些紅,聲音裡帶著只有她自己清楚的顫,身為沈家的二姑娘,她努力維持住自己的儀態,哪怕宋衿根本不在乎。
「那展貝,祝姐姐早日康復。」
她刻意點明她自己的小字,奢望著她喜歡的人能記住,宋衿卻只是輕輕頷首,轉身又回沈馥床前,沈鬱垂著頭,指甲陷進掌心,疼得她渾身顫抖。
「溫香,咱們回去。」
沈鬱最後再回頭看了一眼宋衿的背影,才帶著溫香一步步離開藏珠院,屋子裡,沈馥隔著床幔,滿臉疲倦,勉強撐著頭向宋衿跟藺赦兩人開口,眉頭緊皺,滿臉疲態。
「燭照哥哥,九皇子,你們怎麼一起來了?」
燭照是宋衿的小名,如今是他的表字,沈馥這麼一喚,親疏立判,宋衿臉上浮現出暖意,將禮盒隔著紗幔遞給立在床邊的軟玉,清俊眉目盛滿柔情,碎碎念的模樣渾然不似學宮中鶴立雞群,才情驚世的宋家公子,他這會兒不過是耽於男女之情的普通兒郎。
「這玲瓏八仙盒裡頭的八層,裡頭有食珍齋的點心,足足給你擺了四層,我親自去挑的,想來合你口味,別的可以不急著吃,那棗泥山藥糕多吃幾塊,好克化,還有下頭幾層,是時新頭面跟新出的胭脂水粉,我娘讓我帶來的……」
他絮絮叨叨的,聽的沈馥耳尖發熱,上輩子可沒讓燭照哥哥來探病過,哪裡見識他這般啰嗦模樣?一時間,沈馥臉上燒紅,靨生桃花,心裡又是難為情,又是甜的很,在沈家周轉實在太苦,有個人這般惦念自己,終究是好的。
「咳……我說,我還在呢,注意點。」
藺赦被宋衿晾在一邊,活脫脫就是個礙事的柱子,他望著宋衿對沈馥一往情深的模樣,卻覺得心頭滯澀,半分打趣之心也生不出,只能眉頭緊皺,側首避開眼前這郎情妾意模樣,眼帘低垂,掩蓋住外泄情緒。
宋衿還要在跟沈馥說什麼,在藏珠院里伺候的丫鬟此刻跑進屋子,對著宋衿恭恭敬敬一禮,脆生生開口道:「宋二郎,阿郎有請。」
宋衿聽聞是沈琛有請,就算再怎麼不舍,也只能起身,目光在紗幔上滾過一圈,長嘆一聲,才轉身對傳訊丫鬟點了一句,不乏警示意味:「好好照顧你家娘子。」
藺赦餘光瞥見宋衿對沈馥如此上心,更是如鯁在喉,好不容易挨到宋衿離開,他才撿個墊著芙蓉穗褂魚目綾的綉墩坐下,揚眉一聲問的沈馥呼吸一滯:「你在你父親書房那般大膽,可有想過隔牆有耳?」
博山爐裡頭的煙氣驟然變大,朦朧光線,沈馥藺赦兩人隔著紗幔對視,氣氛凝重,軟玉緊張的手心沁汗,沈馥雙唇抿緊,好半晌,她才澀然開口,語氣里滿是苦澀:「……這事除了你,還有誰知道?」
藺赦支著下頷看她,心湖漣漪陣陣,一想到沈馥蒼白臉色,到了嘴邊的逗趣打了個轉,吐出口時就成安慰言語,他低頭撥弄著腰間玉佩,顯得散漫至極。
「只有我知道,別擔心。」
沈馥此刻還在發熱,呼出的氣息都滾燙,方才也就是憑著一口氣強撐不倒,腦子裡還計算著如何封口藺赦,此刻一旦松下那口心氣,驟然搖晃著栽倒在床,發出輕微聲響,卻驚動軟玉跟藺赦兩人。
「姑娘!」
「藏珠!」
藺赦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把好不容易好轉的沈馥折騰的再次昏倒,一時間急火攻心,顧不得什麼禮儀,一個箭步上前就掀開那層紗幔,驚的軟玉低呼,責備話語卻在看見藺赦緊皺眉頭與擔憂神色時驟然平歇。
「……九皇子,您注意些,別讓姑娘受風,先出去吧,讓她好好休息。」
藺赦的手掌攥緊床幔,手背上青筋隱約,目光掠過沈馥因病痛而微微皺起的眉頭,忍不住伸手試圖撫平,指尖卻停在半空,不敢,也不能再往下一寸,因為沈馥,是他兄弟的未婚妻。
「嗯,照顧好她,沈府若是有變,你在合歡樹上懸挂布條,這件事不用告訴你家姑娘。」
藺赦臨走前向軟玉叮囑,猶豫再三,還是選擇私下幫助沈馥,他的視線越過軟玉肩頭,落在沈馥蒼白臉頰,很快又挪開,該說的都說完,藺赦轉身離開藏珠院。
「燭照啊,你打算參加今年科舉嗎?我聽學宮忌酒說,你可是頗得諸位先生讚許啊。」
書房裡,沈琛滿臉笑容的看著宋衿,目光時不時落在一邊陪侍的沈鬱身上,沈鬱從藏珠院出來以後就找了他,磨著要他將她嫁給宋衿。
沈琛的笑容驟然濃郁起來,他並不覺得沈鬱覬覦長姐未婚夫有什麼不對的地方,相反的,宋家勢大,他還巴不得多幾個女兒能巴結呢,想到這裡,他看向沈鬱的目光越發滿意,而宋衿聽著沈琛的詢問,臉上神色不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沈鬱,只當她是空氣,沉穩道:「侄兒是有這個打算,想早日中舉,有功名在身,到時候也好向藏珠提親。」
聽到這裡,沈鬱忍不住咬緊下唇,唇面一片蒼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沈琛,沈琛微微頷首,示意沈鬱稍安勿躁,親手替宋衿斟茶,撫了撫自個兒特地蓄的鬍鬚,一派長輩作風,滿臉慈祥對宋衿開口。
「燭照啊,姑父看你有大才,堪比舜,有意讓你有娥皇女英相配,你看如何?」
宋衿聞言,臉色驟然大變,乃至陰沉下來,他竟半分面子也不給沈琛,徑直起身拂袖,冷臉道:「娥皇女英是賢姊妹,恕侄兒直言,藏珠賢德自不必說,可鴇女所生,侄兒萬萬看不上眼,姑父若執意如此折辱,侄兒這便歸家,橫豎姑姑如今不是沈家人,宋家也沒必要受此侮辱!」
宋衿一席話將沈琛說的臉色青白,滿臉沉怒,沈鬱更是氣惱不已,正在沈琛想要開口呵斥時,門外倒有一聲先出。
「你也不過是個小輩,誰給你的膽子讓你這樣輕狂,妄議長者?」
出聲的正室周芸,她聽伺候的丫鬟說沈琛在為沈鬱挑夫婿,這才立在書房外頭偷聽半晌,原先聽見沈琛說中舉云云,她對宋衿還是頗為滿意的,等到宋衿一句鴇女所生出口,她便自覺宋衿不尊長輩,踩著她痛腳,這會兒氣的柳眉倒豎,老臉通紅才出來,又看見沈鬱一臉委屈,更是氣得不行,指著宋衿鼻子就想開罵,誰曉得這會兒藺赦也剛好來邀宋衿,見此情景反倒抱臂冷笑。
「本皇子倒不知道,沈家從當年那位宋明珠香消玉殞以後,除卻沈大人,還有誰能稱得上燭照長輩,沈大人,難不成你欺負燭照年歲小,哪來的阿貓阿狗,你也由著它們當燭照長輩?還是說,非要宋大人來跟你好好講道理?」
藺赦嘴毒,又身份高,一番話下來氣的周芸渾身顫抖,牙齒咬的發出響聲,她本是在市井裡撒潑慣的女人,哪裡肯吃這個虧,紅著眼就要衝上去撓藺赦,這回可嚇得沈琛不輕,藺赦可是皇室啊!
「潑婦退下。」
沈琛連忙起身拽住周芸衣袖試圖把她拉住,可是這會兒周芸正在氣頭上,她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被沈琛一拽衣袖,反而轉身啪的一下打了沈琛一巴掌,鮮紅巴掌印霎時留在沈琛保養得宜的白凈臉皮上,甚至還被周芸指甲撓出血痕。
「啪!」
沈琛只覺臉上火辣辣的疼,登時也動了真火,攥著周芸手腕就當著藺赦跟宋衿的面掌摑周芸,他畢竟是男人,又是動怒的時候,這一下打的周芸鬢歪頭側,嗚嗚咽咽的捂著臉哭起來,活像市井裡頭家暴,哪還有半點官家氣度。
「……這是怎麼了?」
正當藺赦宋衿兩人忍笑,沈鬱羞憤難堪的時候,沈馥因病而虛弱沙啞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沈鬱抬頭看去,只見沈馥背光而立,不施粉黛,甚至還在掩唇輕咳,臉上帶著淡淡的疑惑,卻衣冠整齊。
沈鬱又看了看在她身邊嚶嚶哭泣的周芸,跟氣喘吁吁,暴怒未退的沈琛,突然一下就哭的淚流滿面,她這麼狼狽的樣子,為什麼要被沈馥這個女人看見,她好不甘心!
「你怎麼出來了?還不回藏珠院好好養病?」
沈琛喘著粗氣,滿臉通紅,連帶著眼睛里都翻出血絲,看向沈馥的目光里也滿是不善,沈馥手掌掩在唇畔輕咳幾聲,目光掃過書房狼藉,這才屈膝行禮,眉眼低垂,顯得頗為溫馴,開口嗓音仍舊沙啞,期間還夾雜著幾聲咳嗽:「女兒聽聞燭照哥哥來找爹爹,自個兒的身子又舒坦不少,就想著來送送他,再讓舅舅多來咱們沈府走動,也好讓爹爹你們男人家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