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傅以安的關心
鎮臨通往京城的幹路,有百人騎兵隊伍馳騁黃沙之中,激起一片沸沸揚揚。
領頭男子神色緊繃,周身俱是逼人心魄的凌厲肅殺之氣,彷彿任何人逼近他分毫,都將要被他直接揮劍砍去頭顱!
已是夕陽即將落幕關頭,百人踐踏夕陽而行,動作不曾有一絲一毫猶豫,像是要恨不得在夕陽落下之前,便直接趕到京城去!
而與此同時,有一列小部隊在他們身後緊趕慢趕,卻怎麼也追不上。
最後那領兵的小將軍,當真是憑著一口氣,險些活活累死自己的馬兒,這才終於勉勉強強追上了這百人。
「停下!停……」卻完全沒人理會他。
小將軍也是沒了法子,咬緊牙關,再次狠狠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險些將那馬兒給打得皮開肉綻。
可即便如此,馬由於過度消耗了精力,雖然勉力撐著最後一口氣,衝到了隊伍的最前頭之後,卻終究還是雙蹄一軟,直直地朝地上栽倒了下去。
封承乾像是直到這一刻,才終於發現傅以安追上來了似的。
他以最快的速度勒緊韁繩,同時高舉了手示意身後的一眾士兵們,也都迫使馬兒停了下來。
然後他居高臨下的摩挲著韁繩,神色還是緊繃著,冷漠的雙眸中無一絲波瀾,彷彿在催促傅以安為何不快點讓開。
傅以安折損愛馬,卻沒法惋惜感慨,他狼狽地在地上打了兩個滾卸力,避免摔個狗吃屎。可即便如此,整個人在黃沙塵土裡滾了兩圈,還是狼狽不堪,加上身上早已布滿了汗水,頭髮也被汗水給浸得濕透。
黃沙中滾一圈站起來,渾身上下都蒙上了一層灰黃色,活像個人俑。
只不過這個人俑尚且還活著,他掙扎著幾步衝上前,跑到自己馬兒的身邊。
他也沒想到,這一段路途,竟然硬生生地把他的馬兒給累死了!
悲慟地從懷中抽出把匕首,他靠近了馬兒的頭顱附近,小心而內疚地輕輕撫摸。
而後將頭靠向了馬兒的腦袋,手卻也將匕首對準了馬脖子上的動脈,微微用勁兒,再鋒利不過的刀子便貼著骨肉直接刺了進去。
馬兒瞬間發出一聲悲鳴,身子瘋狂掙紮起來,他卻只能保持不撒手的姿勢,等馬兒不再動彈,他才艱澀地轉過頭看向馬兒,並替馬兒闔上了雙眼。
算是送了愛馬最後一程。
接著,他灰頭土臉地站起身來,二話不說便朝封承乾大步走了過去,猛地扯住了封承乾那批馬的韁繩。
封承乾不撒手,他仍是要搶,兩人一來一回,紋絲不動。
傅以安難以置信,語氣十分激動:「你究竟知不知道,京城裡就是個陷阱!!」
封承乾神色不變,認識冷冰冰地凝視著傅以安,眼神甚是冷漠。
僵持好一會兒卻不見傅以安鬆手,他才緊蹙著眉頭,薄唇微啟,蹦出兩個毫無感情的話:「鬆手!」
傅以安抓得更牢了。
「京城裡如今就是個陷阱,等著你去自投羅網,你若是去了京城,別說你了,就連柳雲意都別想活!」他就想不明白,人人都道封承乾聰明無雙,封承乾怎麼可能會看不出這個道理。
怎料他這話說出口,那張冷凝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個表情,卻是夾雜著淡淡的譏諷和疑惑。
「傅小將軍莫不是忘了,你來京城的任務,便是將本王押送京城,如今本王終於要去了,你也能順利完成任務立下功勞光宗耀祖才是,怎麼現在卻反而阻止本王,這倒是奇了。」
封承乾不說這話還好,封承乾一說,傅以安神色都不對勁了。
他也想知道,為啥他現在反而不樂意了好嘛!
明明得到這個消息之後,他想到自己終於能夠完成任務了,應該會非常開心,大大地鬆口氣才是。
結果誰曾想,從知道這事之後,他整個人就一直處於惴惴不安中。
最後實在架不住心裡的不安,竟忍不住追了過來,試圖勸阻……
傅以安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回事,誰要是知道了,誰告訴他一聲啊喂。
但就目前,他是打從心底眼裡覺得,封承乾不該入京。
「京城現在定是嚴陣以待,或許在你邁入京城的第一步,就會有無數精兵衝出直接將你扣下,再給你冠一個大不敬罪名!就算不這樣做,距離這一步也不會遠,你可得想清楚了,到了京城之後,你便會再完全失去鎮臨庇佑帶來的優勢。
更重要的是,半年前你殺出京城,尚且有無數的精兵勇士隨你一同征戰,但這次你只是為了去救柳雲意而已,你可沒資格讓你的將士們替你白白犧牲!」
傅以安聲音嘹亮,在這寂靜的空曠之地久久迴旋。
封承乾眸中閃過微微震驚之色,顯然沒想到,傅以安會站在他的角度,為他考慮事情。
但震驚過後,他也只是淡淡斂眉。
語氣還是如方才一樣,斬釘截鐵:「今日被皇帝拿刀子架在脖子上的人,是我封承乾的妻,我若是置之不理,下次便該是我,該是我鎮臨的萬千子民!
傅以安,你覺得我若是逃避,皇帝會願意放過雲意么?
不會的!」
他篤定地說出了答案,並一字一頓的提醒傅以安:「一個男人倘若連自的髮妻,受到了性命危險都能置之不理,這樣薄情寡義之人,又如何能得百姓信任和敬仰,又憑什麼讓百姓相信,危難關頭本王能站出來保護他們?」
反問的聲音,擲地有聲。
傅以安微微愣住,卻是說不出半個能反駁的字眼。
而此時此刻,封承乾身邊那些個將士,竟也自發地開始響應。
率先開口的自然是黑大黑二。
「王爺說的是!況且王妃不僅僅只是王爺的妃子,她在鎮臨這短短几個月,卻為咱們百姓做了許多的事情,甚至可以說,她是咱們整個鎮臨的恩人!」
「正是!今日任何一個受過王妃恩惠之人,都不會樂於見王妃娘娘身陷囹圄。她是鎮臨的福心,我們必須要去救,怎能做忘恩負義之人!」
將士們大受鼓舞,紛紛點頭稱是。
不過片刻,百人小隊竟開始連連高喝:「救回王妃!救回王妃!」
傅以安在鎮臨呆了一個月,自然也感受到了鎮臨百姓們對王妃的愛戴,甚至都有超過封承乾的趨勢。
畢竟,封承乾是保家衛國驅逐外敵,但柳雲意所做的,卻是實實在在恩惠到了他們生活之中,甚至於徹底改變了他們的生活方式……
百姓們是如此認為的,士兵們顯然也是如此。
傅以安被所有人的團結一心給震撼到了,一時間反而有點無所適從。
明明他的出發點是正確的,更符合多數人的利益,但是他忘了,他對鎮臨來說只是個外人而已!
不過定了定神之後,他還是想起了最關鍵的問題:「京城如今明顯是個布好的局,四面緊閉不透風,你進入便猶如瓮中捉鱉,你想要救人談何容易?」
封承乾聞言,眉頭微微鬆開了些,幽幽道:「那又如何,本王偏不信世上有不透風的牆,只要……」
他話開了個頭,見傅以安果真豎起了耳朵,他便猛地關上了話匣子。
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傅小將軍,你想要從本王口中就探出消息,是不是也太輕鬆了些?」
顯然是防著傅以安的。
傅以安面上迅速地閃過淡淡尷尬之色。
便又聽封承乾揚起了語調問道:「但本王更好奇的卻是,傅以安,你為何要與本王說這些?」
封承乾的眸子驟然犀利。
他本身氣場就非凡人能比,似乎那些死在他手中的每一縷魂魄,都令他周圍的氣壓變得更強大了許多,單單隻是一個眼神,便能令人不自覺地心裡發憷。
傅以安雖然沒被嚇到,但被如此尖銳地質問究竟,心還是不自覺地收緊了些。
有些狼狽。
自小受到的根正苗紅的教養,也不允許他說些大逆不道的話。
更重要的是,他不會忘記,京中還有父母,妻子在等他回去團聚。他不能給他們帶去,不必要的危險。
想到這,緊抓著韁繩的手,不由慢慢地鬆開。
「沒什麼特別的原因,誠王對鎮臨的百姓們來說,還是尤為重要的,你若是不在了,百姓們或許也將要受牽連,我只是擔心百姓們……」他說道。
心卻越發地揪緊。
他想說的,明明不是這些……
封承乾淡淡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著他,但也只是一會兒而已。
接著,封承乾便扭頭朝神色一個士兵看了去:「將你的馬讓給傅小將軍,你隨兄弟們輪換著共騎,到涼州驛站領一匹。」
「是!」
士兵對封承乾的話完全沒有任何異議,當即一最快的速度,將馬騎到了傅以安的身邊,然後跳下馬背把韁繩遞給了傅以安。
傅以安有點懵地接過,整個人神色很是茫然,似乎還未理清楚腦海中的思緒。
封承乾卻已經不給他思考的時間,道:「傅小將軍,你的隊伍應該還沒跟上吧,你在這多逗留會兒等他們,或是隨本王一同入京皆可。但本王可就沒時間同你在這浪費了。」
說罷,直接抬手朝身後眾人比了個手勢:「走!」
聲音落下的瞬間,他便夾緊了馬腹,驅使馬兒快步朝前奔去。
身後一眾士兵們紛紛響應,一時間周圍只聽得見一聲又一聲的「駕」,以及嘈雜如雷鳴的馬蹄聲。
每個人的動作都絲毫不帶猶豫,極度利落,再度激起滿地塵土,在空中飄飄洒洒,甚至將傅以安整個人包裹。
傅以安有些狼狽地扇了扇鼻子,一時間又覺欽佩,又覺氣恨。
這封承乾!
分明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