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無題
「你也別上來了,跑個腿給咱們爺幾個買點元宵吃。」曹博丟了塊碎銀將焦大打發了。
半年多沒見,曹博老了很多,滿頭花白,腰也彎了,唯一不變的是眼中的精明。
「誰也沒料到先帝死的如此倉促。」曹博笑了聲:「命這個東西,想留的留不住,不想留的還死不了。」
他轉頭看向曹醇,滿面和藹:「現在司禮監還是李三順把頭?」
「新皇尚未登基,目前司禮監還是由李三順那老東西說了算。」曹醇冷笑兩聲:「這幾天見那老東西不停的往東宮獻殷勤,不怕折了腰。」
「他心裡不比旁人輕鬆,太子不吃他那一套。」曹博意有所指道:「太子背後的人也未必買他的賬。」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慶文帝待曹博就像待朋友一樣,早在『風暴』開始之前就找了個理由將曹博摘出去,頂上一個做事更加狠辣的李三順。
李三順前前後後幾乎將朝中能得罪的人都得罪了一遍,剩下的日子能有好日子?
曹博長吁短嘆了兩聲:「這次咱家私下裡回京,一是想看看先帝,二是想問問你們,問問你們願不願意放手,就此和咱家遠離這片是非之地。」
「乾爹?」曹醇不解:「如今局勢一片大好,乾爹何出此言?」
「篩子漏水,永遠沒有滿足的一天,追逐權利也是。」曹博嘆道:「不如好好活著。」
新皇也好,舊皇也罷,你方唱罷我登場,到頭來都是為他人做嫁衣。
他算看明白,也看清楚了。
「老祖宗。」一直默不做聲的江半夏笑了笑:「您說的我們都懂,可是不曾得到過又怎麼會甘心。」
「你和你爹真像,當年他也是這麼說的。」曹博記起那個『年輕人』,驕傲到近乎自負。
「不過你要比他更聰明,知道什麼事該提什麼事不該提。」曹博笑容和藹:「也不枉咱家冒著被牽扯的危險讓醇兒去救你。」
她是慶文二年『龐中案』的遺孤,從鄭氏的口中她窺探到身世的一角,僅僅是掀開這一角,就足以令人震驚。
「那麼我的父親究竟是誰?」江半夏抬頭看向曹博,眼裡一片平靜,像是在問題一件稀疏平常的瑣事。
曹博笑道:「我以為你不會問。」
她不是不會問,而是不想知道。
「先聽咱家講個故事。」
*
順德年間江南出了一個少年天才,一路從童生考到舉人,那年他才十五六歲,後來會試屢試不第,這對一個心性驕傲的少年人來說是致命的打擊。
於是他不斷走訪京中負責主考的官員,才知道自己的名次被人有意壓下。
旁人遇到這種事情一定會心生絕望,但這個少年沒有,他使了錢搭上宮裡的公公,意圖讓自己天才的名聲傳進順德帝耳里。
「可惜,他給的錢不夠。」曹博露出副懷念的表情:「消息只傳到慶陽長公主耳邊就戛然而止了。」
少年才俊和驕縱的公主,總有一段不得不說的故事,龐中做事不擇手段,他借著慶陽長公主的名頭大肆結交權貴,終於在他十九歲時考中進士。
第二年西北大旱,此人一身孤膽毅然決然的奔赴西北,憑藉他的才學和人格魅力很快在當地糾集一群能人志士,又是挖井又是修渠,那年大旱得以安然過去。
「他進內閣時候才二十歲,年輕,太年輕了,所有人都羨慕、嫉妒他。」
龐中非常有遠見,遠在順德帝還在位時他就看中了碌碌無為的慶文帝,並有心扶持。
「長公主一心愛慕於他,自願當中間的傳話人,他的計劃才得以實施。」
深宮之中,但凡有一道光,就足以使人淪陷,落魄皇子無可救藥的愛上了他的姐姐,這件隱秘的宮闈秘聞成了龐中拿捏慶文帝的『把柄』。
「他太狠,太絕情,利用所有能利用的人,糟蹋真心。」
借著內閣矛盾,龐中向順德帝表忠心,踢掉絆腳石,自己爬上了首輔的位置,那年他只有二十三歲,朝中上下沒有不巴結他的。
「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霖、他鄉遇故知、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前三件他都風光的經歷過,只有最後一件出人意料。」
人人巴結的朝中新貴竟娶了一個胡人,那胡女還是個帶孩子的寡婦。
「再後來,長公主嫁人了,朝中風平浪靜,他也有了自己的孩子。」曹博比劃道:「小小的一團,是個有著貓眼的女孩兒。」
他看著江半夏的眼神越發和藹起來。
「那個人是我?」江半夏指著自己。
曹博點頭,略微感慨道:「當初如果沒有他,咱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個位置,這恩咱家還完了,剩下的你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
在曹博的故事裡,造成慶文二年悲劇的源頭是場錯位的『緣分』,但在江半夏看來那是爭奪權力后,勝者對敗者的趕盡殺絕。
那麼這當中慶陽又有怎麼樣的手筆?江半夏不得而知,但她能感受到隱在背後之人的力量。
*
京郊,長亭。
還未融化的積雪白茫茫的覆蓋原野之上,廖無人煙的長亭早早拉了遮風簾,裡面奢侈的生了火盆。
「竹舟先生好招待,老道心領了。」問塵子背著行囊拱手道謝。
「道長此番離京要去何方?」孟竹舟輕咳出聲。
「大約是去沿海,聽說廣東一帶來了很多弗朗機人的商船,如果有機會,貧道想和他們一起去弗朗機雲遊傳道。」問塵子捋著鬍鬚道:「聽說西邊的國家和大銘不同,他們的皇帝是女王,那裡四處環海,氣候也不同,貧道想去見識見識。」
孟竹舟捂著心口強忍咳聲:「聽道長這麼一說,在下也想去看看,可惜這身體不頂用。」
說完他舉杯以茶代酒敬道:「在下提前祝道長此行一帆風順。」
問塵子舉著茶杯對上孟竹舟盈滿笑意的眼睛,一飲而盡。
「別!」林嵯目眥盡裂的從遠處狂奔而至,周身沾染的寒氣沖的炭火東倒西歪。
「有毒!別...別喝...」
他的聲音卡在喉嚨,一切都晚了,茶水裡是見血封喉的毒藥,問塵子只來得及對他笑了笑。
林嵯跪到在地:「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