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娉娉裊裊美如畫

第二天天一亮，阿桂和妻子就起來了，妻子給做了早飯，然後讓阿桂叫元子一塊來吃，吃飽了，好上路。

阿桂叫醒了元子，元子睜開朦朧的睡眼，揉了揉眼睛，然後穿好衣服跟著阿桂去吃飯。元子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異樣，和以前差不多，除了那雙有略微些紅腫的眼睛。還好，家裡沒有鏡子，元子自己看不到。

小孩的傷心就像太陽雨，一陣的功夫，睡一覺，第二天又都和什麼事沒發生一樣，讓人感到不少心安。

可不知為什麼，卻又顯得有些無情。

吃過早飯，元子突然想到了什麼，眼睛里突然淚汪汪的。看來她想起來昨晚上的事了，看來她只是需要點時間來意識到自己如今的處境。哪怕今天的太陽和昨天一樣熾熱，可今天就是今天，和昨天不一樣了。

婦人沒給她流淚的機會，拉起元子的手，說：「元子，走，去看看我給你做的新衣裳咋樣，我們元子啊，要穿新衣裳，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不久之後婦人就把元子打扮好了。這麼多年了，就數這次最用心了，以前是因為天天在身邊沒在意，現在要離開了，總想著好好給打扮一下。

婦人看著打扮好的元子，滿意的點點頭，嗯，不錯不錯。以前倒是沒發現，這打扮一下就是不一樣，漂亮多了，像年輕時候的自己。

母女二人從房間里出來了，婦人還是那個婦人，阿桂已經看了十幾年了，而且只會越看越容顏老，和自己一樣老。

元子被打扮的乾乾淨淨，扎著的馬尾辮顯得精氣十足，身上的一襲紅妝將元子的臉也映的紅通通的，像桃花，又像一簇火，在朝霞下那般熠熠生輝。

阿桂突然覺得元子身上的衣服和妻子嫁給自己時候穿的衣服面料很像。阿桂不由得覺得在這一刻，妻子她應該把元子當女兒看了，可憐的元子，臨了的時候才被妻子真正的接受。

阿桂走過去說：「元子，很漂亮哦」

元子睜大眼睛，問道：「真的嗎？」

「真的」

「太好了」

哪個少女不懷春，哪個女子不愛美，美總是一件讓人心情愉悅的事。哪怕是在剛哭完后，哪怕過會還要哭。

娉娉裊裊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

這一年，她十四歲，這一年，她離開了生活了十二年的家。

十二年前，阿桂將元子從十萬大山裡抱回來，十二年後的今天，他又親手將元子送出去。

十二年前他能抱的動她，現在他老了，抱不動了，當然，元子也大了，抱不動了。

獨臂男人牽著紅衣馬尾女孩，一步一步走向小鎮。

元子很少出門，等上了路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東瞧瞧西看看，好像路上的一切都是難得的寶貝，好像她要把走過的路給死死的記下來。雖然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那樣做，也許只是好玩，也許是她還在想著也許有一天自己還會回來的吧。

記下了，才不會走錯路。

路上，阿桂突然說道：「元子，你恨你阿娘嗎？」

「沒有啊，我最喜歡阿娘了，只是我不知道阿娘為什麼好像有點不太不喜歡我」

阿桂嘆息一聲，道：「元子，別怪你阿娘，你阿娘，她，她有她的難處」

「嗯，我知道，我不會怪阿娘的，而且阿娘不是說只要我去了好好乾活就可以吃到糕點嘛。元子那會兒騙阿娘的，元子最喜歡吃糕點了。而且阿娘還給我做了新衣服，我看的出來，阿娘很喜歡這衣服吶」

「嗯，那就好，那就好」

阿桂一連說了兩句那就好，只是說完這句后就沒說話了。過了一會，阿桂又忍不住說道：「元子，你改個名字吧」

女孩有些不明所以，停下了詫異的看著男人。

「為什麼呀」

阿桂也停了下來，撿起一根樹枝邊在地上畫著邊說道：「其實也不是該名字，名還是原來的名，只是以後你寫的時候換個寫法，當初給你取名字的時候沒什麼講究，你娘說是起個好兆頭的，於是就用元寶分別當做你們姐弟的名字了。」

阿桂在地上寫了個元字。

「這樣啊，那也挺好的啊，為什麼要改吶？」她還是有些莫名其妙，覺得沒必要改啊，桂元，桂寶，元寶元寶，挺好的啊。

「嗯，那時候小，在家裡怎麼叫都無所謂，現在你要出去了，就得注意了。要是人家問你是那個元啊，你說元寶的元太俗了些，所以換一個。你以後就用這個媛吧。當然叫法都一樣，都是叫你元子的，只是你寫的時候寫成這個媛就好了」

說著在地上又寫了一個媛字。

「為什麼啊」

「你不覺得後面這個媛字比較好看嗎？」

「呃，好像確實有點啊，可是我識字不多，都是寶兒回家后看著寶兒學的，我怕我寫不好」

「沒事，我教你幾遍，然後慢慢練」

說著就又撿起一個樹枝，然後一筆一劃的教著媛子。

「會了嗎？」

「嗯」

「很好」

阿桂看著這個字，就想起十二年前他去賣那株青蓮時的事。

他那會特地跑去十幾里之外一座小城，賣給那一家口碑不錯的藥材鋪子。鋪子的人給了他一大筆錢，從那家鋪子出來，他總算送了口氣，心情大好。也許是進去的時候心裡著急，沒注意，等他出來后才注意到藥鋪對面是一座規模不小的酒樓。

他看著樓牌上的字，只認識兩個，一個叫雅一個叫樓，還有一個不認識，於是他問了一個路人，才知道另一個叫媛，雅媛樓，是城中有身份的人去的地方。

他覺得這個字挺好，和他挺有眼緣的，和自己買的那株青蓮有緣，那也就是說和元子有緣。那會他就和妻子提過這事，可是妻子卻聽成了元寶的元，還說元寶的元吉利，可以招財進寶，於是就這樣隨隨便便叫了十幾年。

只是這次元子要出門了，難免會被人問起名字，所以他才突然心血來潮，讓元子改用這個字，一是真覺得好看，二是覺得是時候該讓媛子拿回屬於她的東西了。

他感覺這字就像酒，藏的越久，用出來也就越有味道，就像女兒紅這樣的。

之後他們繼續上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什麼都說，說累了就停下休息一會再繼續趕路。從家裡到鎮上本來一個時辰就可以趕到的路硬是被父女兩人走了三個時辰。

他好像從來沒有這麼能說，也好像從沒沒有走的這麼慢，可是他又覺得還有好多話沒說完，他覺得還是走的又些快

終於，阿桂他們來到了鎮上了。

小鎮街上人來人往好不熱鬧，比他們所在的小村子要熱鬧多了。

只是在她感覺熱鬧的同時，她又感覺到好像有很多人在看著自己，她不太習慣那麼多人不加掩飾的眼神，也許他們是在看爹爹吧，媛子心中這樣想著寬慰自己。

他們在一家寫著『張記糕點』的鋪子前停下，鋪子里有一個女人正在招呼著前來買糕點的客人，那女人赫然就是昨天去他們家的張嬸。

張嬸看到門口進來的父女二人，心中頓時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於是便朝著他們二人說道：「阿桂，你先和孩子在旁邊坐一會，我忙完這會兒就過來」

「沒事，張嬸，你忙你的」

阿桂回答的很是客氣，他想，以後媛子就在張嬸這幹活了，自己客氣些，張嬸總不會伸手打笑臉人吧，這樣媛子以後說不好過的會好一些。

他沒有想現在做這些是不是有點晚，他只是想盡量為媛子做些什麼。

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后，阿桂心中突然又記起一件事，遭了，應該給張嬸帶點禮物來著。

他心中有些懊惱，一路上光顧著和媛子說話了，結果把這茬給忘了，現在去買又不太合適。唉，沒辦法了，就先這樣吧。

阿桂帶著媛子坐在旁邊的凳子上等。媛子好奇的看著周圍，看著在店裡穿著光鮮亮麗的客人，看著從容不迫招呼客人的張嬸，看著那一個個精緻可人的糕點，她突然覺得好像並沒有那麼可怕了。

張嬸端了一下碟糕點上來，示意父女二人自己吃。媛子本來想直接伸手拿起吃的，可是突然想到周圍還有那麼多人，她吃的話會不會不好，會不會在自己吃的時候他們也想吃，會不會自己吃的時候有好多人看著她，她還沒有在家人之外的地方吃過東西吶。

於是媛子沒敢動手。阿桂倒是沒那麼多心思，他之所以不吃，是因為他想留給媛子吃，他想把好東西都給自己的孩子吃，就這麼簡單。

只是阿桂看著一動不動的媛子，有些奇怪她為什麼不吃，於是道：「吃啊，媛子」

「嗯」媛子答應了一聲，但卻是沒有任何動作。

阿桂看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就拿起一塊直接遞給媛子，道：「媛子，給」

媛子這回倒是沒有再拒絕，拿了起來，但還是有些拘謹。阿桂也給自己拿起了一塊，然後放到嘴裡吃了起來。

媛子一看她爹都吃起來了，然後也就沒那麼害怕了。她把手中的糕點拿了起來，這是一塊紅色的糕點，她把糕點湊到鼻子那裡聞了聞，露出滿意的微笑。

就是這個味道沒錯了，以前自己吃過的，她還記得它的名字來著，叫赤豆糕。

接著她輕輕的咬了一口，不禁眯起眼睛笑了起來，真好吃啊，果然糕點是天下第一美味。

美味總是有一股獨特的魅力，它讓人心裡踏實了，不那麼害怕了。

她貪婪著享受著這人間美味，她覺的世間幸福的味道就是糕點的味的。

媛子還不知道，在她們進到店裡之後，就有不少人注意到他們了，屋子中的竊竊私語有不少是談及他們的。

「這是誰家的姑娘，怎麼沒見過啊」

「不知道，我也覺得面生，不過俊倒是真俊」

「嗯，確實是，天生一副美人胚子，也不知道誰家這麼有福氣生了這樣的好閨女」

「她旁邊坐的那個人是誰了？看著不像一家啊，長得一般嘛」

「不知道，也許這孩子她娘長得好吧」

「可惜了，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

「噓，小點聲，他朝我們這邊看了」

「嗯，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