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三兒
「吱吱!」不遠處地下的某個洞口,探出來一個小小的老鼠腦袋,顯然是被血腥氣吸引而來。
一瞧地上的肝臟,頓時兩眼冒光,但又猶豫地望了望花豹,縮頭縮腦不敢出洞。
花豹根本不理睬這種小動物。
盧奕撿起肝臟,朝老鼠招了招手:「你喜歡嗎?過來!我們三個做好朋友吧,好朋友是可以分享食物的。對不對寶寶?」
豹崽起先有點不樂意,轉念一想,一下子多了兩個玩伴也挺不錯,遂點了點頭。
老鼠喜出望外,飛奔到盧奕跟前,人立起身,兩隻前爪接住肝臟大口開吃。
別看他身子小嘴巴小,吃起來速度卻一點也不慢,沒一會兒工夫,幾乎與他個頭差不多的肝臟就不見了。而他的肚子撐起老高,身形比原先膨大了一倍。
盧奕忍不住伸手摸一摸他的肚子。「這是橡膠做的胃嗎?」
老鼠「咯咯」大笑:「別別別!怕癢!」
盧奕有點奇怪:「這兒的動物都能說話?」
老鼠微微自豪:「各族都有自己的話,你們人族的話,我會說一點兒。甲族、羽族、龍族、鱗族的話,我也會說一點兒。」
豹崽插話:「你好厲害啊!我只會說獸族、人族的話,其他的還沒學。甲族在地下,羽族在天上,鱗族在水裡,龍族雖然哪兒都能去,森林裡卻不常見,所以就算學會他們的話,平時不怎麼能用到。」
老鼠聽到有人誇讚,越發高興,再加上吃飽喝足,長滿灰色絨毛的臉上透出紅光。「其實我也沒有正經去學,我們家族遍布天下,會的話也就多,他們跟自己人講話,有時候也會夾帶點各族的話,我這麼聽著聽著就會了。」
豹崽更加羨慕。「沒有正經學,卻能說得這麼好,那才了不起啊!」
老鼠樂不可支。「你想學哪一族的,我教你就是。」
豹崽抬頭問盧奕。「好啊好啊!你要一起嗎?」
盧奕撓撓頭。「我會一點獸族的話,其他的就不會了,干爺爺說我笨,這麼多年才學會一種。我不知道能不能學會其他的。」
豹崽鼓勵他。「沒關係,很簡單的呦不要怕!」
花豹在不遠處笑著看他們三個擠在一起嘰嘰喳喳。「好了孩子們,過來吃完再玩。」
豹崽一蹦一跳地跑過去,驕傲地介紹:「媽媽,這是我的新朋友。」
隨後扭頭問盧奕:「你叫什麼?」
「盧奕。」
豹崽又問老鼠:「你呢?」
「三兒。」
豹崽自我介紹:「我叫寶寶。這是我媽媽。你們可以叫她……」
抬頭看看花豹,花豹舔了一下他的頭頂。
豹崽撅起小嘴,嗔怒道:「媽媽!在我的朋友面前,不要舔我的頭好嗎?」
花豹坐直身子,默認他的要求。
豹崽終於想出一個稱謂。「你們叫她花姨。媽媽你說好嗎?」
花豹眨眨眼睛,笑道:「好聽。」
盧奕和三兒齊聲道:「花姨好。」
花豹笑道:「吃吧。我上去睡個覺。」
隨後打個哈欠,縱身上樹,找了個粗大的樹杈伏下打盹。
豹崽津津有味地低頭吃起來,盧奕則找了片乾枯的木片,扯一堆枯草蓋上,用木棒搓出火星,點起火來將肉烤熟。
火堆將花豹驚醒,這東西可不是常見的。
起初還有些擔心豹崽,但是看見盧奕小心地控制火苗,始終圈在一塊小小空地上,不叫它觸及周圍的草木,又放棄了干涉的打算。
豹崽顯然沒見過火,好奇地圍著它走,好幾次伸出前爪想要試探一下。
花豹的心提到嗓子眼,躬身站立在樹杈上,隨時準備一躍而下。
豹崽憑著本能沒有把前爪伸進火堆,只是撥弄了一下外圍木片上的火星,似乎被燙了一下,快速後退幾步,小嘴一撇,好像要哭出來,但又忍住了。
花豹露出不忍的表情,在樹上不安地踱步,想了又想,決定再觀察。
豹崽顯然沒有注意到媽媽的情緒波動,在暫時的驚嚇過後,馬上又恢復了樂天的本性,只是再沒有近距離接觸過火堆。他大概從此知道了,那東西不是可以用來玩的,會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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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奕吃飽後半躺在樹下,愜意地曬太陽。
陶雲堇長舒了一口氣,自昏迷中醒來,這會兒才得到一絲放鬆,感慨道:「奕哥,你們這個世界真是太兇殘了!到處是吃人的猛獸,隨便使個法術就把人玩完。」
阿奕:「這就把你嚇到了?膽兒太小了。野獸吃人,人也吃野獸。妖族會使法術,人族也會。」
陶雲堇:「那你怎麼不會法術?」
阿奕有些苦惱:「干爺爺不叫學得太早,得打好武技基礎,才能往上學法術成為法士。估計以我的資質,可能也就到法士為止了。」
陶雲堇:「再往上呢?」
阿奕:「修士、神君,最上是神尊,天下統共也就十個,人族五個,妖族五個。」
陶雲堇:「這麼說來,天下人族和妖族平分秋色?」
阿奕搖頭:「也不能這麼說。妖還是多,五大族類遍布天下。人少,大部分都在城裡,因為城裡有高強的法士、修士守衛,不比咱們村這樣在外頭,遇到的危險就多。」
陶雲堇點頭同意:「外頭危險太多了,還是要靠著大佬。」
說著指指樹上的花豹,又低頭長吁短嘆:「我不習慣這裡,小心臟受不了,還是趕緊想轍回家。」
阿奕好奇:「那你們那個世界是怎麼樣?」
陶雲堇無限惆悵:「從前不覺得,現在才發現我們那兒好啊!野獸是關在鐵籠子里的,牲畜是專門等著宰殺的,法術是用來變戲法逗人開心的,人能發明電、槍炮、坦克、原子彈,人是天下第一,誰敢惹人,誰就死定了。」
阿奕驚訝:「有這樣的世界?不靠法術,人怎麼戰勝野獸成為天下第一?」
陶雲堇:「靠智慧啊!人會使用工具,會發明火藥,會製造武器,漸漸地野獸就被殺光了,剩下的也躲起來了。」
阿奕抬頭想了半天,撇撇嘴:「不可能,怎麼會有這樣的世界。你一定是嚇破了膽,幻想出來的。」
陶雲堇皺眉:「沒見過的東西就不相信。頑固。」
阿奕不悅:「我看你還是面對現實,少想那些沒用的!」
陶雲堇握緊拳頭:「我怎麼不面對現實了?我在努力適應這個世界。」
阿奕哼一聲:「先從吃生食開始。我不能頓頓都生火,火會把妖引來。妖不但不怕火,還知道這東西只有人族才會用。」
陶雲堇無力地鬆開拳頭,看一眼被花豹拖到樹上,不讓其他動物叼走的半隻貘屍,想象一下生吃的滋味,感覺胃裡又一陣異樣,趕緊移開視線。
三兒從洞里鑽出來,爬上盧奕的肚子,找了個舒服的位置躺下,笑道:「我們家族遍布天下,沒有什麼小道消息是不知道的。我剛剛回家打聽了一下,猜猜我聽到了什麼?」
阿奕沒去理睬他,陶雲堇的耳朵支起來:「說說。」
三兒:「寶寶不是花姨唯一的兒子,她之前還有一個長子,死了。寶寶是她跟第二任丈夫生的。勁爆的不是這個,而是那長子是被花姨第二任丈夫害死的。花姨因此抓瞎了那頭豹子一隻眼睛。」
盧奕一聲驚呼:「那不是便宜他?應該生吞了他!小豹子是怎麼被害死的?」
三兒:「花姨經常會出去捕獵,那頭雄豹跟小豹子一起在樹上。小豹子在吃一頭鹿,不小心掉到地上,便下去撿。恰好那時候來了一群土狼。土狼不光盯上鹿,還盯上小豹子。雄豹從樹下跳下來,叼起鹿就上了樹,卻沒救小豹子。等花姨回來,小豹子只剩下骨頭渣子。」
陶雲堇張大嘴巴:「這果然是后爸沒錯了。」
三兒也是嘆息連連:「誰說不是啊!」
陶雲堇緩緩搖頭:「雖說是后爸,可也實在太缺德了一點。一般人做不出來這種事。」
阿奕卻聳聳肩道:「好多動物都是這樣的啊,雄獅也會殺死別人的子女,還有許多鳥兒會把卵產在別人的窩裡,把別的雛鳥擠下窩摔死。」
陶雲堇白他一眼:「你不要抬杠好不好?我只是感慨一下,你這麼較真幹嘛?」
阿奕:「不是較真,事實就是這樣,我天天都看見聽見這些事情,不覺得有什麼好感慨的。你太多愁善感了。」
陶雲堇張口結舌:「我多愁善感?是你們這個世界太野蠻。」
阿奕翻翻眼皮子:「那你回去好了。」
陶雲堇氣結,說不出話來。忽然覺得有一滴水落在自己頭頂,抬頭一看,茂密的樹葉後面,寶寶滿臉都是淚水。
盧奕和三兒很是尷尬:「寶寶,你怎麼在這裡?你不是跟花姨去學習捕獵了嗎?」
寶寶淚水流個不停:「我爸爸害死了我哥哥——嗚嗚——怪不得媽媽那麼討厭爸爸。」
「你們在說什麼?」一個充滿不悅的聲音響起,花豹站在不遠處。
寶寶一邊大哭,一邊從樹上爬下來,慢慢走到花豹懷裡。「媽媽,爸爸真的把哥哥害死了嗎?你從來都不告訴我。我心裡一直以為爸爸是個好人,是英雄。」
花姨惱怒地掃了一眼盧奕和三兒。
盧奕和三兒僵直身軀,呵呵乾笑。「花姨,我們不是故意告訴寶寶的。」
寶寶還在繼續哭:「你們都知道,可是你們都不告訴我。」
他把頭埋在花豹胸前柔軟的皮毛里撒嬌,期望花豹用舌頭舔舔他,安撫一下傷心失落的他。
可是花豹一動不動,耐心地等他哭完。
寶寶昂起頭,淚眼婆娑中看到花豹嚴肅的面孔。
花豹認真道:「媽媽不是故意瞞你,是等你長大。現在你長大了,聽到這件事卻只會哭?」
寶寶無所適從,不明白自己還應該幹什麼。
花豹嘆口氣:「你哥哥被土狼撕碎的時候,跟你現在差不多大。那時候媽媽去捕獵,一時沒有照顧到他,就像這一次你被蟒蛇襲擊一樣。我確實沒想到你爸爸會那麼狠心自私,只顧著鹿,不顧我的兒子。所以他得到了應得的報應。可是你哥哥的死,歸根結底是因為他自己,太弱了。他不小心讓鹿掉到樹下,同時沒有發覺土狼靠近,還魯莽地下樹去撿鹿。一連犯了這幾個低級錯誤,所以才導致最後的悲慘結局。」
她低下頭,直視寶寶的眼睛。「你現在長大了,要記著,別人不像媽媽一樣,容許你犯錯。別人要是看到你犯錯,會毫不猶豫地抓住機會咬斷你的喉嚨。明白了嗎?」
寶寶止住眼淚。
花豹又接著說:「還有,為了你哥哥還有爸爸哭,只許這一次,不許再有下一次。」
寶寶深吸一口氣,用力點點頭。
花豹口氣仍然嚴厲:「最後再說一遍,教你捕獵的時候,決不允許貪玩開小差!跟我走。」
寶寶收起眼淚,振作精神,朝盧奕和三兒扭頭:「走,我們一起。聽到媽媽的話了嗎?要是你們太弱,就會被人咬斷喉嚨。」
盧奕和三兒也受到花豹的感染,連忙緊緊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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