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滄海桑田(1)
所以,寒假也不敢休息太久,就只有三五天的時間回來過節。
出門在外,一年到頭,也就這幾天回來看看,養育了我十幾年的父母,和我從小長大的地方,在外呆久了,每次回到這裡依舊倍感親切和溫暖。
院子里,一地紅紅的炮仗紙,空氣中瀰漫著硝煙的硫磺味兒還未散去。
一群雞正在爭食,小小和可可也去搶,看著它們擠在一群毛絨絨的小雞仔當中,黑色的羽毛髮著亮光,特別的顯眼。
它們輕巧的落在食槽邊上,快速警惕的啄了兩口,就被旁邊的母雞發現了,母雞當然護著小雞,看見有偷食的,馬上就咕咕叫著跑過來,小小可可被追趕著一路小跑,眼看著就要被追上了,嘰呱叫著撲棱著飛上了空中,驚魂未定的扇動著翅膀,看著那隻兇狠的母雞。
母親笨重的身體飛不起來,只好拍打著翅膀,站在地上仰著頭,惡狠狠的咕咕咕叫喧著。
看到這一幕,我撅了撅嘴,小小可可的伙食可比雞食好吃多了,還要去搶。
「小小,可可。」
兩隻小傢伙聽到我叫喚它們,馬上飛落在我肩膀上,嘰嘰的控訴著母雞的罪行。
我嘆了口氣,用手順了順它們有些凌亂的羽毛,說:
「也不怕丟人,雞食你們也去搶,還和小雞爭食,活該被母雞追著跑。」
被訓了的兩隻鳥兒,居然同時別過臉去,表示抗議。
呵呵,脾氣還挺大的。
我去鍋里拿了些米飯放手掌上,遞到它們面前,它們只看了一眼,再次別過臉去,不理我。
還生我氣了呢。
我呵呵兩聲,把米飯放在地上,走開了幾步,小小可可便毫不猶豫的從我的肩膀上飛了出去,落在地上就用尖尖的嘴啄著地上的米粒。
啄一下,頭低一下,身子抖一抖,屁股翹一下,太可愛了。
四歲多的小妹,揉著朦朧惺忪的睡眼,看見我在逗鳥,小短腿跑過來,伸手就去抓。
虧得小小可可反應快,躲得快,沒被抓住,否則小孩子下手沒個輕重的,鳥兒的小身板可承受不住。
小小可可認人,只認我和李蕭辰,其他人一律不給碰的,小妹屢屢想捉來玩,小小可可都把她當可怕的生物般躲開。
小妹委屈的扁著嘴,習慣性的就要哇的大哭出聲,我趕忙跑回去,抓了一把零食塞她手裡,她立馬就笑了。
這小鬼頭變臉變得可夠快的,長大了肯定是個人精。
長大了的大勇和小勇,對兒時玩得不亦樂乎的炮仗也沒了興趣,反而是溫暖的被窩更吸引人,睡到現在還沒爬起來。
已經九十多歲的阿奶,很久都沒有離開過床了,更不會來湊熱鬧。
正想著,門突然被人從外面一把推開了,是三伯,神情憔悴慌張,句著背,彷彿蒼老了許多,我還沒來得及和他打招呼,他卻對著廚房裡正在忙碌的父親急吼吼的大喊:
「老八,快去看看我水生,他快要死了。」
父親丟了手裡的東西就跑出來,手也來不及洗,只在身上胡亂的擦了擦,往外便跑,邊跑還邊問:
「大年初一的,怎麼啦?」
三伯在後面顫巍巍的跟上,我真害怕他一個不小心的就會摔倒下去,爬不起來。
「水生,他......」
三伯一口氣喘不上來,話說了一半就被堵住了,眼珠翻滾著,樣子極其可怕,眼看著就到暈倒下去了,父親忙伸手扶住了他,給他順氣。
三伯緩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喉嚨里呼嚕一響,吐出一口痰,人才逐漸清明過來。
想到水生,就又掙扎了起來,繼續跑,不敢停歇。
我也是好奇發生了什麼事,能把三伯急成了這樣,再說,前些時候不是還聽說,水生做生意掙了大錢,和小菲生活和美的嗎?怎麼就要死了?難道是發生了什麼意外?
腦子存了無數個問號的我,也跟著跑了出去,畢竟,這兩年我回家少了很多,對村裡發生的事情,除了有時候聽母親嘮叨幾句,很多都不知道。
三伯的這個樣子,肯定是發生了天大的事情,水生出事,小菲肯定也不好過,想著就跟去看看,或者能幫上點什麼,都是鄉里鄉親的。
趕到他家裡的時候,院子里已經圍滿了人,屋裡傳來水生鬼哭狼嚎般的叫喊聲。
「痛啊——啊——放開我——」
那尖叫聲,是那般的撕心裂肺,就像是要把人活生生的撕成一塊塊發出的恐懼的叫喊聲一般,有痛苦、無助,更有渾身被蟻蟲啃噬般的絕望。
即使是遠遠的聽到,都能感受到他的痛楚和絕望。
站在院子里的人,承受不了那樣的叫聲,都用雙手捂住了耳朵,眼裡露出驚恐之色。
我跟在父親後面進了門,房間里光線昏暗,水生雙手雙腳被結結實實的捆在了床上,他面目扭曲猙獰,鼻涕眼淚糊了滿臉,再也沒有了原來英俊洒脫的樣子,他拼了命的扭動著身體,想從繩子的捆綁中掙脫出來,竭嘶底里撕裂著心肺哀嚎著。
我心裡咯噔一下,想起了那些年,他意氣風發的樣子,我怎麼也不敢相信,這個人是水生。
小菲抱著兒子窩在角落裡哭,兩歲多的小孩,顯然是被嚇壞了,使勁的往小菲的懷裡躲,尋找著安全感。
他不明白他一向可親可愛的爸爸,怎麼突然間就變成了這樣。
小菲又懷了四五個月的身孕了,哭得一抽一抽的抹著眼淚,她手裡拿著毛巾,想去幫水生擦乾淨臉,但是卻被他可怕的樣子嚇到了,怕他在這樣發瘋的時候不小心傷到她和孩子。
「啊......痛......放開我......放開我......求求你們......」
水生顯然是折騰得累了,剛剛竭嘶底里的吼叫著聲,變成了痛苦的求饒,他已經完全瘋了。
我看傻了眼,腦子裡還被這樣的場面震驚得回不過神來。
一段時間不見,怎麼好好的一個人就變成了這個樣子?他是真的瘋了嗎?
我也不敢在這裡呆下去了,我怕再呆下去,自己也會瘋掉的。
我拉著小菲走出去,看著她哭得紅腫的眼睛,眼淚還一串串的往下掉,心裡也極不好受。
「水生有我爸和三伯照看著,沒事的,倒是你,要照顧好自己和孩子。」
到了外面,躲在人少的樹根下,小菲終於是忍不住哇的大哭,那悲愴的聲音,驚天動地的。
她在傷心欲絕的哭腔中,斷斷續續的講了這兩年發生在水生身上的事情。
水生乘著開放的這股東風,僅僅是賣衣服就掙了不少的錢,加上他勤奮,肯吃苦,腦子活,生意便越做越大。
建好了房子娶了媳婦,特別是小菲給他生了個兒子之後,更是勤奮掙錢養家。
並且在鎮里開了第一家服裝店,每日門庭若市,生意好得一塌糊塗。
甚至忙不過來的時候,小菲還去幫忙所生意。
水生把掙來的錢,留下了進貨和房租,全數交給了小菲。
有一段時間,小菲覺得很幸福,覺得老天真的待她不薄。
可是,好景不長。
眼看著生意做得風聲水起,水生計劃著開要第二家服裝店的時候,誰也沒想到一場巨大的災難正悄無聲息的襲來。
那日,三爺和強子晃進水生的店裡買衣服,每人都挑了店裡質量最好的,幾件價格不菲的衣服,可是,付錢的時候,掏來掏去說錢包忘了拿了。
新哥,就是馮新,唐英的男人,這兩年是賭場越開越大,越開越多,還暗地裡販毒,儼然成了這一帶地方的一霸。
三爺和強子又是新哥身邊的紅人,又是同村的,水生也不敢說不賣,只說下次來的時候,再還就好了。
沒過幾天,三爺和強子又來了,還帶了一幫人來,說要照顧他的生意,但是,拿了衣服無一例外的都不給錢,水生這勢單力薄的,知道肯定打不過這些人,只好忍氣吞聲,只是擔心,再這樣下去,怕這生意不用做了,全被他們坑完了。
看到他極為為難和隱忍的樣子,三爺暗爽,卻裝作很誠懇的樣子說:
「反正我們住的也不遠,要不,你隨我們去拿?保證一下子付清。」
水生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他們走一趟,他一個大男人,還怕了他們不成,看看他們能整出什麼幺蛾子。
到了他們那裡,他們果然是算話算數,沒有為難,真給他一次性付清了錢。
水生拿了錢,正要返回,卻被強子叫住了,說都中午了,要開飯了,要不就吃了飯再走?
水生想想,人家好意留他吃飯,總要給點面子,於是也不好逆了他的意,吃飯就吃飯唄,吃了再走也不遲。
或許是因為拿到了錢,水生一下子放鬆了警惕,把他們遞過來的幾杯酒都喝了,回來的時候有些微醉了,不過,還認得回家的路。
這一路上也沒發現有什麼異樣,錢也拿到了手,這件事情就這麼揭過,不再提了。
沒想到,這一來二去的,三爺和強子常找水生喝酒,剛開始還沒覺得有什麼,不就男人間喝喝酒嘛,很正常的。
直到有一個晚上,水生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痛苦難當,鼻涕眼淚橫流,渾身抽搐,倒在地上翻滾,小菲從沒見過這場面,還以為他得了急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