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一 鬼節，失去后的開始（1）
正值八月。
打開的窗戶有些溫熱，幾縷陽光透過白色窗框的縫隙，照在雜亂的桌面上。男生幾乎從來不整理課桌，頂多是放不下東西時把書摞起來。有機會見光的桌板上淡淡地寫著幾排鉛筆字，還有小學生水平的塗鴉，當然，少不了時間殘留下的刻痕。紙堆最上方是一隻吐著芯子的活動鉛筆，一本簡易樸素的筆記本傾斜地躺在旁邊，彷彿等待著什麼將其翻開。不堪入眼的潦草字跡寫著本子的主人：霖辰。
風過，帶著幾片稍稍黯淡的綠葉穿過人聲鼎沸的操場。學校僅有的八個籃球框下個個都擠滿了人，如同嗷嗷待哺的雛鳥盯著頭頂的籃球。
「霖辰，這裡！」
霖辰高舉著籃球，朝人群中望去。一個身體微胖的男生在籃板下墊著腳，舉手高呼。
一雙沾滿汗水的手從側面襲來，擦過籃球。霖辰加大十指的力度，抱著球邁出一步，跳躍，傳球。
吳宇將球擋下，穩住腳步，沖向中間。
「後面有人！」三分線外一個又高又瘦的男生喊著。
吳宇一個急停彎腰，後方的人撲了上來，他抓住空擋，用手抵著他的胳膊轉身，背對著籃板高高躍起。籃球在頭頂劃出華麗的弧線，沾著細碎的陽光，砸到球框，濺起金花，不偏不倚地從中心落下。
「可以啊吳宇，什麼時候這麼厲害了？」金世棟從吳宇身後走來，狠狠地拍了他的肩兩下，伴著金屬球框還未停止的震動，在人群中格外清脆。
吳宇伸出肉感十足的手揉了揉被拍疼的肩，丟去一個不屑的眼神，「不和你這種渣渣計較。」
「吳宇，你快去發球。」
「知道了。」吳宇接過球，看著厚實的樹膠鏡片后金世棟的眼睛，「哼，就不發給你。」
金世棟同樣滿臉高傲，對吳宇肉嘟嘟的臉笑出聲來，「死胖子，發啊？」
霖辰站在剛漆過的三分線外，看著他們兩個鬥嘴，莫名地喜悅起來，不過是在心裡。一片綠葉從他眼前掠過，拖著一條長長的灰色尾巴，穿過護欄網朝教室的窗戶飛去。
可能是，灰塵吧。這種東西霖辰一天要見上好幾次，他已經習慣了。灰塵中，他隱約看到一團黃色的身影，在西斜的太陽下閃閃發光。
「霖辰，小心！」
一顆碩大的籃球正中腦殼，然後默默地落地向一旁滾去。
「喂，沒事吧？」一隻寬大的手掌在眼前揮動。
霖辰回過神來，揉揉腦袋，「啊，對不起，剛剛走神了。」
「真受不了你。」吳宇看著獃滯的霖辰，回想剛才扔出去的球。
霖辰理了理被球砸亂的頭髮，他昨晚剛剛洗過。等到髮型回復得差不多，他才緩緩說道：「繼續吧。」
「髮型有那麼重要嗎？」吳宇苦笑了一下。
「你丑不需要知道。」金世棟跑去把球撿回來。
「應該，快放學了吧？」霖辰微笑著，這種感覺，希望能一直下去。
操場邊的廣播音響沙沙響起，傳出熟悉緊促的放學鈴聲。八聲長鍾回蕩在校園上空，震蕩著每個人回家的急切，不絕如縷。
隨著經典而又激動的放學鈴，整個操場的人都擁向兩邊狹小的入口，一池子的人堆積在排水口處，相互推攘。高中的普遍現象，每周的特色景觀，只可惜沒人有心思把這比候鳥遷徙還壯麗的景觀記錄下來，都急急忙忙成為這景物的一份子。筆趣閣kwww.hoennk.com
三個男生站在隊伍的末尾，可能是因為吳宇的原因，只能一點點地向前移動。
「吳宇你過去點。」金世棟緊挨著吳宇粗壯的左肩，被擠得生疼。他那隻細長的胳膊被壓在吳宇那比他還要粗一倍的手臂上，可想而知有多難受。
吳宇努力地從一片黑壓壓的校服中伸出手，抓住一旁的門框，喘著粗氣，「霖辰拿著球到現在還沒說什麼，你別瞎嚷嚷。」可能是因為體型的緣故，這個胖子的頭髮已經因汗水粘在一起，臉上的汗珠掛在他那隱約可見的雙下巴上。
一隻鞋踩到吳宇的腳上，他轉頭看見金世棟假裝道歉的笑容，心裡很是不舒服。
在兩人共要打到十陵城緊緊抱著籃球穿過一件件黑色校服編織成的圍欄，幾乎是爬著過去，費勁力氣才到了器材室門口。
「同學，能幫我放一下嗎……謝謝。」霖辰對於最後的禮貌詞猶豫了好久。他高舉著球，越過幾個攢動的人頭，把它遞給了前面一雙不知道是誰的手。這種擁擠和陌生讓他感到不安，縱使周圍是同齡的學生，還是不禁會有一種心理上的排斥。就像每次去街上的早餐鋪，他總是願意排在圍堵的人群末尾，抬著手臂保持與周圍人的距離，時不時墊起腳尖看看前面的情況。他現在只想儘快出去。
霖辰站在器材室門口，從人與人的縫隙中尋找著一個較為突出的身形。
「這邊霖辰!」從外圍傳來渾厚的聲音，滾過嘈雜的人牆，傳入霖辰耳中。霖辰踮起腳，不料被上方的門框撞了個正著，看見金世棟高出其他人一半的臉，捂著腦袋再次跳入洶湧的人潮中。
兩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霖辰拉出來，一個接一個地喘氣，拖著疲憊的步伐回教室。
「每周一次，可真受不了啊。」吳宇撩著頭上的汗，順手往旁邊一甩。
「你的確『瘦』不了。」金世棟漫不經心地說著。
吳宇一時沒搞明白，看到了霖辰微微上揚的嘴角，才知道原來是在嘲諷他，於是彎起手肘狠狠推了旁邊的金世棟，「我這叫強壯，不是胖。」
「得了吧，等你把五十斤的贅肉去了再說。」
「誰有贅肉了，全是肌肉好嗎？」
「就你?體型已經證明了一切。」
「你個蘿蔔乾也好不到哪去。」
「反正你就是胖，死豬。」
「切。」
「好啦，」霖辰打斷兩人，跑起來，「我還要去買東西，不然又遲了。」
「胖子，你快點。」
「你快點才對。」
「看你的短腿能跑多少？」
「最快的男人不是吹的。」
「哼，是啊，你也就一分鐘。」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清脆響亮，加雜著踏在樓梯的防滑金屬條上的聲音，排成一段奇妙的旋律。
霖辰確認上方是高一四班的牌子，推開半掩的門，一腳踏進教室，一旁的掛歷被帶起的風吹出嘩啦啦的響聲。吳宇開學時為了響應美化教室的號召，不知道從哪裡拿來這本掛歷，估計是過年時親戚送的，家裡多出幾本便拿來了。掛歷上有風水運勢，一群人下課無聊時便會圍前面里翻看。每天早上第一個到教室的人都會有意識地翻去辛苦已久的紙頁，展露新的一天。
霖辰無意識地瞟了眼掛歷，一個碩大的紅色數字畫在正下方：二十五。緊跟著是三個藍色的小字：中元節。農曆七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