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一 鬼節，失去后的開始（2）
霖辰繼續望向自己靠窗的桌子，一隻活動鉛筆從桌子上滾落，摔到地上。他走過去看了眼桌上翻開的筆記本以及一截斷掉的筆芯，剛要彎腰去拾取地上的鉛筆，筆記本上幾個深淺不一的字吸引了他的目光。霖辰頓了一會兒，快速把筆撿起，坐在凳子上，低頭翻看。可能是男生的惡作劇，或者是女生的，表白……
然而霖辰看到紙上的一串鬼畫符瞬間茫然，這根本就不能叫做字：一連串大小不一的圈豎直排列著，字痕深淺不一，和自己的塗鴉有的一拼，如果在中間劃上一線就成了串串香了。霖辰幻想著，腦海中的竹籤從上到下排列出蘋果，橘子，熱狗，雞蛋，熱狗，葡萄。哪有串串香上放這種東西的？霖辰搖搖頭，試著用籃球什麼的替換掉。
正當他入了神，從門口傳來一聲粗獷的聲音，「霖辰，你跑那麼快乾嘛？」吳宇和金世棟各抓著一邊門框喘氣，推攘著擠進來，看見拿著本子思考的霖辰，不壞好意地走向他，「呦，霖辰，收到表白了嗎？」
霖辰迅速將本子合上，臉上泛起一圈紅暈，低頭假裝理起書包，「哪，哪有……」
「誰啊？」吳宇搶上前一步，雙手壓在霖辰的桌子上，眯著眼審視他。
「真的，沒有啦……」霖辰撇過頭，避開他敏銳的目光，趕緊把本子塞進書包里。
金世棟把吳宇從桌子上拉開，甩了甩用力過度的手臂，「你壓著書了。長得好看自然有妹子，理你的書包去。」
吳宇氣憤地回到位子上，抓起一把試卷塞進書包。
霖辰回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分針已經繞了半圈多了。
五點三十二分。
霖辰急急忙忙地抓起書包朝門口衝出去，「我有事先走了。」
「有了女人忘了哥們。」吳宇看著他飛快的背影，嘆了口氣。
霖辰抓著護欄跳下剩餘的五階樓梯，匆匆奔出去。上次買菜，就是因為這兩個拖油瓶鬧騰才去晚了，市場只剩下幾片可憐的菜葉，回家無奈只能吃水煮麵加榨菜。
學校離菜市場不遠，大概是每天跑操——兩圈操場的路程。
沿途不斷有自行車經過，大多都是回家的學生。霖辰想起放在自家後院里陳年的自行車，估計已經披了層厚厚的灰。
沖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霖辰尋找著蔬菜攤位。天還沒有暗。
他舒了口氣，繞過一個珠光寶氣的中年婦女。在人群讓他感覺不適，霖辰盡量避免身體的接觸，抓住空隙穿過去。市場至少比學校要輕鬆多了。
他又鑽過兩個肥胖的男人之間，來到一個老婆婆的攤位前。
「又幫媽媽來買菜啊。」老婆婆張開淡了色的嘴唇，聲音溫柔和藹。
霖辰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每次來市場，霖辰總會選擇這個老婆婆的攤位，那種親切感，如同清泉般給人關懷。那次的榨菜也是她給的，免了遭受青椒和絲瓜的罪。
「找你五塊錢，給。」
霖辰看著電子秤上多出來的斤兩，伸手接過錢，在心裡默默道謝。他把錢小心翼翼地放進書包，拎起一袋子菜，再次隱入人群。
一陣你推我攘后，傍晚的夕陽總算照到了他的臉上，溫暖舒適，不安也漸漸消退。
路上，霖辰看了眼手上的蔬菜，回想起筆記本上奇怪的圖案。剛才進行到一半的思緒被吳宇打斷，他心裡還是十分鬱悶。霖辰把書包轉到前面，拿出筆記本，低下頭邊走邊看。
鉛筆的痕迹在陽光的照耀閃閃發光，似乎還在微微顫動。
「你想……知道嗎？」
風中似乎傳來了縹緲的聲音，霖辰抬頭，疑惑地環視周圍。行人依舊自顧自地趕路。
奇怪的聲音已經屢見不鮮，霖辰早就懷疑自己有幻聽了。他繼續低頭，把本子放到右手上，空出左手，看著那一串詭異的圓圈，用拇指和食指圍成同樣的輪廓。金黃的光線從圈中穿過，中間隱約浮現出一層光亮的膜。霖辰甩了甩手，灰塵從指間散去。他繼續比劃著其他園，不禁又想起了浮誇的串串香。他的確餓了。
霖辰停下腳步，想著自己可能忽略了什麼。他把搖晃著筆記本翻到前幾頁，卻同樣是一片空白。他又從頭翻起，接過依舊是不如人意，只有在數學課上列過的算式以及無聊時的亂塗亂畫。
啊嗚。」霖辰困惑地吼了一聲，立馬捂住嘴，望了望周圍行人的反應，繼續走。
「汪嗚……」有犬的叫聲。金沙中文www.jszw.net
霖辰四下張望，行人陸陸續續的腳遮擋住了視線，夕陽中，似乎閃過了什麼。
腦子快要炸了。霖辰繼續剛才的思考，「蘋果，橘子，熱狗……」，他漫不經心地自言自語著，斷斷續續地吐字。
會不會是金世棟他們畫的？霖辰搖搖頭，否定這個想法。不會真的有女生表白吧……
他突然想起了輔助發音的口型圖，霖辰最近心血來潮，拋下了不及格的英語跑去學日語。他試著把嘴張成一個大圈，輕輕地發出一聲：「啊——」
霖辰急忙又翻開本子，按照六個圈，依次變換著嘴型，「阿——歐——衣——呃——衣——恩——」
「什麼東西嘛……」霖辰苦笑出聲，「那麼認真幹嘛？」
在他眨眼的那一刻，紙上的圓閃爍了一下，光芒又立馬收攏，一點點褪色，消失。
霖辰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紙上已經是一片空白。「誒？字，字呢？」他滿臉困惑地望著空白的紙頁，如墮五里霧中。
措不及防地撞上了電線杆，霖辰捂著腦袋，稍稍清醒了些。他再次確認本子上的圖案。
一切就好像沒發生過。
幾年來，霖辰遇到了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散步在大街上，有時會看到橫穿馬路的行人，隨著一輛飛馳的汽車消失；無聊地聽著課，偶爾會飛來一兩隻發光的小蟲，被抓入手掌后再打開，裡面只是枯燥的空氣；坐在安靜的圖書館，耳邊時不時傳來幾聲聽不清的低語，當他抬頭想尋找聲音的來源，周圍只有一片將頭埋進書的人。一切只是模糊的影子，就像舊收音機中時而播放優雅的音樂，時而傳來令人心煩意亂的沙沙聲。
不知不覺已經在回家必經的那條人影稀疏的小路上了。
「汪。」從身後傳來一聲犬吠。霖辰轉過頭，只見路旁的草叢中一陣騷動，又很快停了下來，和天邊西下的太陽一樣平靜。
草叢旁的路燈微微顫抖，發出極其細微的嘎吱聲。桿上的油漆是前幾天剛刷的抹得太過草率，以至於突出的銹斑還能十分清晰地看見，帶著歲月的痕迹隱隱發光。
前方的那一塊水泥地上彷彿還有幾團黃色的毛髮在風中滾動，朝路的盡頭飛去。那裡，還有段不堪回首的回憶。
「什麼時候的事了，早就不記得了。」霖辰搖了搖腦袋，一腳踏進細碎的金光中，朝著熟悉的小巷奔去。小巷底的那扇門后，就是家了。
「我回來了，」霖辰推開門，將袋子放在牆邊，「菜我放門口了。」話音剛落，他便繞過牆，轉入樓梯間，踢下鞋，匆匆跑上去，留下木質地板震動的聲音。
「這孩子……」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看著手機，沒有抬頭。
霖辰撞進房間，把書包精準無誤地甩到椅子邊，以一個漂亮的「背越式」倒在床上，四腳朝天地閉上眼。巨大的床輕微搖晃了幾下，更加讓人睏倦。自從霖辰把床跳壞后，這張床就被精心加固，再來十個霖辰也不是問題。他安逸地躺著，先前打籃球和擠人堆的疲勞還沒有消除。什麼都不想，先睡一覺再說。
「大，黃……」眼前似乎有熟悉的身影在悅動。
「阿辰，吃飯了！」
就在觸手可及之際，一聲響亮的呼喊將霖辰從睡意中硬生生地拽出來，他留戀一會後坐起身，拖著沉重的頭，語氣中帶著一絲抱怨：「來了！」
下樓的過程完全沒有印象，霖辰迷迷糊糊地來到廚房，盛了一碗淺淺的飯。感覺，連今天的飯香都變得格外奇怪。
「怎麼又吃這麼少？」說罷，程忠毅往嘴裡夾了一筷子豆芽。這為膀大腰粗的男人霖辰的父親，給霖辰的印象一直是為嚴肅的人，霖辰從來沒見他笑過。唯一有快樂的地方是那微微突出的啤酒肚，小時候沒事便摸一下，然後以無辜的眼神來逃罪。
「你就別說他了。」他母親身上的圍裙還沒解下來。每次尷尬的時候都需要她來緩解。
霖辰埋著頭默默吃著。
兩人透過騰升的熱氣，看著他一聲不吭地夾著菜，塞進嘴裡，不斷重複這個動作。
「我吃好了。」霖辰輕輕吐出一句，順手抽出張餐巾紙，帶上碗筷離開了。
程忠毅看了他一眼，把嘴湊到只喝了五口的酒碗邊。
「今晚早點睡吧，就別出去了。」許雅梅對著霖辰的背影匆匆說了一句。
一陣急促的踩踏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