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章十九 崑崙鱷厭惡人類（3）

群妖分別對視，陷入沉默，生怕被咬下一塊肉。

「小瑞……你怎麼了?」霖辰莫名感到委屈。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無意間傷害到了他，收到的態度不像是看到仇人，這種畏懼和厭惡疊加的程度更加讓人疼痛，如同針一根一根扎在不明不白的心上。指尖的光芒瞬間變得黯淡，失去光彩。

「你為什麼會知道霖辰的事?」嵛千瑞的語氣極為刻薄，如同用於防禦的刀劍，瞳孔中投射出尖銳的目光同樣鋒利。

「我……我是霖辰啊，小瑞……」聲音凝固，逐漸跌入深淵。

嵛千瑞的態度始終如一尊冰冷的雕像，僵硬的表情維持著兇惡的狀態，附著上從未有過的嚴肅。

對話打上死結，只有眾妖在小心翼翼地交談著：

「這是鱷魚哪裡來的?」

「不知道啊，給他請來了霖辰大人態度這麼惡劣。」

「他什麼意思啊?」

「霖辰大人很難堪啊。」

「喂，你去調解一下啊。」

「我?那麼大嘴咬一囗就玩完了。

「為什麼會這麼排斥霖辰大人?

「他畢竟是個人類。」

「也是啊。」

「霖辰！」

爪子下塵土飛揚，幾片乾癟的落葉被踐踏粉碎。金黃色的小獸在樹木間跌跌撞撞，尾巴上的暴毛時不時擦到枝幹，急匆匆趕上來。

眾妖趕忙退避，讓出條道來。

「你怎麼突然跑那麼快啊?」歲琥珀在霖辰手邊伸長脖子，將尾巴平息下來。

嵛千瑞的眼中掉出異樣的光芒，「你又是誰?」

沉重的語氣讓歲琥珀很不舒服，就像他在蝕日谷聽過的譏諷一樣，冰冷，懷有至深的憎恨。抬起頭，那張暖陽般的臉上滿是烏雲，他立刻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不許欺負霖辰！」歲琥珀上前一步，亮出尖牙。

「他是誰啊?」

「不知道啊。」

「你們看，這隻妖長得像不像之前果林里的那隻?」

「這麼一說好像是的啊！」

「怎麼可以把那麼危險的妖怪留在身邊?」

「樣子還變小了呢。」

「是被霖辰大人收服了吧?」

「真厲害啊，這麼可怕的大妖怪都能當僕人。」

嘈雜聲中，霖辰回過神來，稍微動動手就能感覺到柔軟的鱗片。「小珀……」

「你對霖辰做了什麼！」歲琥珀氣勢洶洶，即使面前是一隻比自己體型大幾倍的凶神惡煞的巨獸也沒有絲毫畏縮。

明黃色包裹的瞳孔中同樣是一張危險的大口，嵛千瑞凝視他未曾見過的臉龐，不屑地稍稍扭過頭，「你也不是現世的妖吧?為什麼要和人類為伍?」

歲琥珀頓了頓，又毫不猶豫地吼出來：「才不是！霖辰他不——」

話到一半，被伸到嘴邊的手打斷。霖辰捂著他的嘴，輕微晃動腦袋，落下從未有過的苦澀。

「霖辰你幹嘛啊?」歲琥珀焦急地抬起頭，尾巴極為不滿地甩在他身上。

「沒事的，小珀。」霖辰強笑不出來，目光獃滯在嵛千瑞粗糙的皮膚上，彷彿蒙上了一層灰。「你先到後面去吧。」

「不行！」歲琥珀跺著爪子，「他欺負的可是霖辰！我不許他欺負你！」

聽到這句話突然感到十分安心。要是早些年有人能這樣對自己說，那該有多好。霖辰的表情不再那麼失落，他推上歲琥珀的額頭，示意他到身後去。

見霖辰並沒有改變想法的意思，他只能頹下腦袋，乖乖退後。

那對瞳孔中的熾紅的刀刃沒有冷卻，反而更加暴躁，嵛千瑞的爪子深嵌地下，這種對

人類卑躬屈膝的態度讓他厭惡之至。「和人類同流合污，果然連獰界的妖也會變得可恥。」600小說www.600xs.com

「小瑞，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霖辰嘗試靠近，卻被他過於激烈的反應嚇退。

嵛千瑞收回大嘴，警惕到就連他身旁的空氣似乎都無法接觸，「別以為你用這種語氣叫我一聲『小瑞』我就會信任你，人類。我警告你，離我們妖遠點。要是霖辰他出了什麼事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聲音跌落，崑崙鱷拖著沉重的尾巴，低矮的背影消失在樹林盡頭。

要是霖辰他出了什麼事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你。

越想越難受，對最後丟下的話霖辰完全是一種說不出的滋味，所有思緒纏繞在一起，如同蓬草般雜亂不堪。

「小瑞……我真的就是霖辰嗚……」他心疲力竭地蹲下去，把雙手架在膝蓋上托住臉龐，長嘆一囗氣。

「霖辰……」歲琥珀靠上來安慰他，柔軟的毛髮稍許讓他平復些。

「小瑞對人類成見為什麼這麼大嘛……」霖辰自言自語，不為所動，「背我的時候明明那麼溫柔的……」

嗚鳴滲透在樹葉中，憔悴的目光所至之處皆是狼藉，圍在周邊的妖怪似乎在越變越大，構築成一道沉默的高牆，只是那一雙雙不動的眼睛瞪得心慌。難以開囗，彷彿被摁進了海水中。

「所以，你們還會可笑地把一個人類認作我們的大人嗎?」從眾妖中跳出一個高亮尖銳的聲音，一隻渾身火紅的成年狐狸越到空出的地上，眼中投射出的墨綠色狡詐將意志薄弱的霖辰全部吞噬。

隊尾擠進一隻氣喘吁吁的小狐狸，她知道已經來不及阻止了。

狐嘴露出尖牙，蓄謀已久的話語可以傾盡，帶著憤恨與蔑視：「人類，呵，可笑。正像剛才那隻鱷魚說的一樣，沒有人類是可以值得相信的。」

眾妖的議論聲又逐漸漲潮。

「想想以前，我們安分地生活在這座很少有人類的山，從沒有招惹過人類。看不見我們，我們也當他們不存在。然而那些可惡的御靈師，就是他們的到來破壞了這裡。森林裡到處是結界和陷阱，多少孩子無故死在他們手裡。我可憐的丈夫同樣在那時難逃一劫。」狐狸敏銳地洞察著，每隻妖的反應都盡收眼底。

霖辰把頭埋進了膝蓋里。

「他們的借口是什麼?妖怪的存在對人類就是有害的——可笑至極！我丈夫好心地幫他治療蛇毒，換來的卻是忘恩負義！只為那虛偽的名譽和金錢不計手段地把我丈夫，殺……害……」劃破樹冠的鳴叫瞬間墜落下來，泣不成聲。沒有看到淚滴，只是狐狸眼角的紅色凹陷進去，變得更深。

如同一根導火線被點燃，眾妖瞬間炸開了鍋：

「是啊。」

「聽說狐大嬸的丈夫就是被人類殺死的。」

「人類很可恨啊。」

「狐大嬸好像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一直不變人形的。」

「我三叔的兒媳婦的爺爺的二姑的表弟的外孫女的孩子，就是因為人類……」

「果然啊……」

「大家，不要這麼說……」小狐狸如同塵埃般微小的呼喊被無情淹沒。

久違的孤獨開始萌芽，這顆寄生的種子帶著刺，在心頭鑽破一個豁大的洞，隨即纏繞，

把勇氣吸得一乾二淨。霖辰重新墜回到築成的鐵籠中，外面的厭惡擠不進來，裡面的情感宣洩不出去。年齡彷彿一直在縮小，身體倒退成五歲。

「人類不能相信啊。」

『是啊是啊。」

「他有什麼目的？」

「看好自家的孩子，得小心了。」

「你說哪天會不會又來了一群御靈師?」

這樣我們可就完了。」

「霖辰大人不是剛幫我們奪回果林，大家都忘了嗎……」唯有小狐狸還在無助地呼喊，然而露珠不起眼的光亮很快就被河水的嘈雜掩蓋。從頭上撞過一個不知是什麼妖的蹄子，腦殼十分痛。

歲琥珀緊挨著霖辰顫抖的身軀，他同樣害怕被圍在眾目之下。

「剛剛好像有妖說果林的事?」狐狸有意向身後往了眼，像是警告，卻又毫不慌亂。

她挺起胸脯，上抬的幅度使得眼裡容不得人類骯髒的外形。「那我先問問，我們的霜辰大人呢?不是因為這個人類，霜辰大人會離開嗎？也不知道用了什麼手段，一隻雄性能魅惑另一隻雄性，真是笑話。這樣恬不知恥，沒上沒下，難不成還能亂了倫理嗎！」

長牙隔著空氣，將灼燒著的一言一字扎進軀殼，點燃稀薄如紙的心。

好痛，好難受。霖辰沒有受到拳打腳踢，也沒有子彈般飛拉的石子，可為什麼，渾身上下就像被切開了無數條裂縫，有鮮紅且粘稠的液體不斷往外流。頭漸漸昏沉下來。

「吼！很過分誒！你們所說的和霖辰有什麼關係！」耳畔的聲音感覺十分響亮，但已經模糊到聽不清了。

白光中，霖辰傾斜的身體被叼起，埋進一片火焰中。

比火葬還熱的一場夢。夢裡，霖辰被遺棄在人群中，過往的腳步都不屑於停下來指責他。被烏雲蒙蔽的天空看不到龍翼，繼而落下成片熔融的火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