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他既是下著孤注一擲的狠心,反而越發沉靜如常,也就瞧不出如何的傷心難過。將食盒放在桌上,朝那太監張德輕聲道:「公公下去休息,陛下這兒有我看著。」
張公公對他的冷靜略有些驚訝,瞧了瞧他,嘆息著低聲答應:「老奴就在外頭侯著,有時叫喚一聲就可。」
破軍恭送他出去,一邊道:「這一夜有我照應,公公也夠辛苦,就不用伺候著,回去安心睡一覺。」
敬文帝醒來時,只看見破軍一人在燈下出神。這邊才略略一翻身,他立即驚覺,走過來服侍敬文帝起身,此時也講究不了那許多,捧來濕巾供敬文帝簡單擦過手臉。又將食盒當中溫著的酒水等物取出來。
敬文帝此時略長些精神,在床沿坐好,一面絮絮道:「……朕已派人混出城去,只需堅持到馳援一至,雖不能力換狂瀾,卻能盡情同晉軍抵死一戰……」
秦疏從城外來,知道附近幾個城鎮全在晉軍掌控之中。別處的情形想必也好不到那裡去。先不要各地是否有勤王的能力,縱然有,又如何能在數萬精兵中突入京城。情知陛下的這番心愿雖慷慨,實則過於天真。
他心下酸楚,卻不忍明說。低著頭將飯菜擺好,不接皇帝的話頭:「公公說皇止都沒怎麼吃過東西。將就著吃些。」
「也好。」敬文帝倒不忍拂他的心意,微微苦笑道。「說起來朕也真有些餓了。」一面招呼他:「你也坐下,陪著朕吃些。」
秦疏並不推辭,就在一旁坐下。桌上擺的是尋常的清粥小菜,竟難得的還配了一小瓶酒。他也不動筷箸,拿過酒杯給自己倒上一杯,仰頭就喝乾,一連三杯,都是如此一氣飲盡。
敬文帝久病,縱是偶有好轉之時,也不喜飲酒。他未見過秦疏飲酒,也從來不知道秦疏有好酒量。轉念一想,這個窮途未路的時候喝點酒,倒也應景。心下自嘲,不由得微微莞爾,並不勸責。只是見他喝得急,這才道:「小疏,慢些。」
秦疏點頭,仍舊喝得不慢。瓶子本就不大,幾杯就見了底。見實在倒不出來,他將瓶子丟在一旁,卻緊抓著杯子不放。那酒並非宮中佳釀,不過是尋常做菜用的黃酒,聊聊盡個意思。
秦疏扶著桌子發了會兒怔,多少也有些酒意,臉上洇起淡淡一抹桃紅,神志卻反而分外清醒的樣子,見敬文帝的粥碗漸空,伸手要接,語氣格外的清醒:「皇上再用點兒?」
敬文帝從沒見過他醉酒之態,此時雖有心事,也不禁微微一笑。擺手攔住他,道:「小疏,你醉了?」
不經意間和秦疏伸過來的手指碰在一處,秦疏如同碰到炭火一般驚慌,猛然將手收回去,往後跌坐回椅子里微微喘息,模樣有些不大對勁。
「當真醉了?」敬文帝大覺有趣。碰到秦疏的一瞬,覺得他手上的溫度似乎較常人高些,那種熾熱的溫度彷彿還留在皮膚上,如同一團小小的火苗,正順著指尖一點點的漫延上來。
他頗覺得身上有些燥熱,心道自己可沒有喝酒,如何也跟著醉了,朝秦疏道:「屋子裡有些熱,把窗子打開通通風。」
秦疏望著他不作聲,臉上血色稍退,隨即漲得通紅。片刻之後咬牙起身。並未依言開窗,反而將四下門窗都落了閂。僵直著身子走回來,垂頭站在敬文帝面前。
「小疏?」
敬文帝詫然,抬頭朝他看去。秦疏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垂著的睫毛輕顫,額上莫名的見一層薄汗。他五官清俊,燈光矇矓照著,竟然是說不出的嫵媚——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住,身體里有一把火騰起燒向四肢百髓,竟起了某種不當有的慾念。
敬文帝不是什麼一無所知的青稚小兒,自然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不由得大驚失色:「小疏,你做了什麼?」話才出口,驚覺話音竟然低沉暗啞,分明帶了情/欲,將自己也嚇了一跳。
秦疏不答話,抬起手去摸衣襟的盤扣。一舉一動似乎有千斤般重,只是一個小小的盤扣,手指不聽使喚的哆嗦了半天才解開。
彷彿隨著這顆扣子,他也終於再無退路地橫下心來。,動作便快了許多,除去外衣只不過用了片刻的工夫。最後一顆紐扣怎麼也解不開,索性一扯,將扣子生生拉斷。裡衣也隨之滑開一半,露出一段纖細的鎖骨和潔凈的肩頭來。
那段肌膚對於習武之人來說未免過於白皙潔凈,在燈光下有如美玉無暇,刺得人眼睛發痛。敬文帝難以置信的看著他,至此才猛然驚醒,扶著桌案起身呵斥:「你出去!」
秦疏出身世家知書識禮,此時做出這等舉動來,早已羞愧欲死。全仗心中信念支持著才沒有奪路而逃,聽敬文帝口氣肅然,更說不出乞憐求歡的話來。望了望敬文帝一臉怒色,索性一拂袖將燭火滅去。飛快地將身上衣物盡數退去。
從沒人教過該怎麼做,衣物退盡后他便不知接下來如何是好。今夜已是月未,天際只余殘月一角,把微薄淡青的天光從窗欞透進來,照著他挺拔瘦削的身影,惶惶地向前走了兩步,然後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兒。
「滾!」敬文帝抓起桌上茶杯朝他擲來,一方面怒不可遏,另一方面有因□而起的焦灼。他側過臉去不敢細看破軍。方才一瞥之下,雖然月色暗淡,卻勉強能看清一二。面前的人依稀是熟悉的面目,是他平素識得的小疏。而月光下朦朧著的身體年輕挺拔,曲線流暢而柔和,有種莫名的誘惑。彷彿是屬於另外一個陌生人。
這茶杯沒有砸醒秦疏,反而將他最後一分勇氣逼出來。敬文帝一退,他卻搶上前一步,跪在敬文帝身前,哆嗦著手去解敬文帝的衣帶。
敬文帝想推開破軍,然而他身上未著衣物,竟不知從何下手。只得捉緊了自己衣襟不讓他得手。一面呵斥:「住手,你瘋了不成!」他不願驚動別人看到破軍這情形,因而聲音壓得極低,然而其中怒意也格外分明。
秦疏一時被震懾,張了口嚅嚅道:「臣……臣……」
「把衣物穿上!出去!」
誰知一個恍惚,被秦疏將他衣袍扯去,隨即一個柔軟滾燙的身體欺進懷裡來。
敬文帝本來就欲/火焚身,再被人這麼投懷送抱,而這人又是從小看大亦臣亦子的孩子,於情於理都下不去手,其中痛苦難耐之處只有自已知道。
好在秦疏鑽進他懷裡來又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老老實實的呆了一會,見敬文帝沒有推開他,大著膽子張開手臂去摟住皇帝。
那是一個單純的不帶任何色/情的,甚至有些孩子氣的擁抱。
他臉上有著十二萬分的毅然決然,也表現出破釜沉舟的勇氣。眼裡卻似藏著只惴惴的兔子,又驚又怕。他抱住敬文帝,然後顫抖從身體漫延到指尖,完全不由自主。
敬文帝再也顧不得,憑著最後一絲理智伸手推他。秦疏卻緊抱著他不放。兩人糾纏著倒於地上。一時藥力上行,漸漸模糊了神志,也不由自主伸手去摟秦疏。
意亂情迷之時,也不知碰到破軍身上那一處。秦疏一僵,忍不住低低呻吟出聲,整個人癱軟下來,倒在敬文帝身上,竟就此昏迷過去。
敬文帝初時未留意他體溫過高,這時吃了一驚。再摸他身上,到處都熱得燙手,竟比自己這中了情葯之人還要高出許多。這顯然就不是情/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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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縝覺得自己有些自尋煩惱。有青嵐跟著,不怕破軍逃走,況且澤國必然疑心破軍同北晉勾連,破軍其實無處可去。
他本意就是要為難破軍。可如今反覆揣測破軍此行的經過,一遍遍猜想梁相和敬文帝如何對待破軍的情形。他也說不上為什麼,倒跟著了魔似的,只恨自己不能跟去親見。
他這兒小貓抓心似的想得出神,也沒聽清對面端王說了些什麼。
端王大半夜的來找他,自然不是閑話家常。眼見他心不在焉。索性自己掂量著拿定了主意。
「那便這樣。明日辰時由南門入皇城。」
易縝沉浸在自己思緒里,隨口答了一句:「再等等,我答應了破軍一天的時間。能讓敬文帝自己投降,日後更容易降服其它府郡。總比我們自己動手強些。」
端王沉默了一刻,慢慢笑道:「原來你總算還有些腦子,又何必因一已之私弄出許多曲折。」
易縝皺眉不快,然而自己確有私憤,於是悶悶坐著無話可辯。
端王看他一眼:「你也不必指望破軍。」他平淡道。「他那樣的人,想必不會再活著來見你。」
易縝目瞪口呆,一時沒什麼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