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罪證
東鄴是整個中土靠東的一處大國,國土面積比同是大國的北煜更為廣闊。整個鄴國呈狹長形狀,地貌複雜人口眾多,也包容了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這個國家相對而言更熱愛和平,重文輕武,遇到戰亂只知一味割地賠款企求暫時的寧靜,文化長河卻熠熠生輝。
身為同樣國土廣博資源豐富,又民風更加強悍的北煜人,樓夕韻原是不大喜歡這個國家的,覺得當權者太過軟弱無能,明明什麼都不缺,倒總被鄰國欺辱。
她不知道,越九去東鄴這個陌生國度究竟有何目的。而唯一能將他們聯繫在一起的,就只有失蹤的東鄴公主了。
樓夕韻心中惴惴,直捱到天明。
翌日,疲憊不堪的樓夕韻瞪著去往東鄴的馬車內平白無故多出的另兩張臉孔,氣得一巴掌拍掉了越九遞來的乾糧。
「翩翩、宗明澤……你們兩個,什麼意思?」她半天才從緊咬的牙縫中擠出這句話來。
「出門歷練。」
「保護你呀。」
兩人同時開口道。
「胡翩翩你從八歲起就開始到處遊盪,有什麼好歷練的?還有你宗明澤,自己都是個小屁孩,誰保護誰你說?」樓夕韻怒道。
兩人被她說得面面相覷,然後笑得滿臉無辜、純良無害。
一路無話,直至進入鄴國。每到一地,都有雜役模樣的人替他們打點好了一切,四人只需要吃喝玩樂,最後來到了與皇都太京緊鄰的一座城。
城東菜市口架設著欄杆,四處圍滿了人。他們鑽到最前方一看,原來正準備處刑。
被抓的人是個二十來歲的巫師,以特殊禁制封禁在十字架上,官府的人與一群紅斗篷站在一處對其指指點點。來往平民有人忍不住將籃中的爛菜爛果砸向罪犯,卻見那人身上猶如籠著層透明罩子,將穢物遠遠彈開。
「這個人叫向傳風,諢號疾風,曾經是向將軍的小公子,半年前被其父驅逐出府後音訊全無,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學了一身巫術,還犯下許多命案!」有了解來龍去脈的,解答了新來之人的疑惑。
「我師兄手下的人?」樓夕韻喃喃道。
翩翩一直在用餘光看她,這時忽然挽住她的手臂就往別處拉,邊拉邊嬌聲嚷嚷道:「快走啦!砍頭有什麼好看的!」
其他人無法,只得隨他們離開。
四人在雜役的引導下住進了一家客棧。沒多久,一些參加過先前會武賽事的江湖人也來到這家客棧,齊齊整整坐在大堂內,像在等什麼人。
一盞茶的時間后,客棧外響起車輪聲和鈴鐺聲,樓夕韻回身看去,馬車四周除了車夫還有六名衣飾極為樸素的少女,車上下來個丹鳳眼尖鼻頭的中年女子,氣勢凌厲迫人,卻穿了身普普通通的麻佈道服,手持拂塵,做坤道打扮。
「是鳴泊山的靜禾道長。」大堂內有人暗暗道。
「她此番前來,定是為了那親傳弟子雷梵香失蹤一事。」
「這陣子一直不太平,聽說段家堡的一位小姐也突然下落不明……」
「你瞧,會不會是墮玉島的餘孽所為?」
「不可能!那越九已然斬盡島中惡徒!」
「會否有漏網之魚?」
眾人議論紛紛。嘈雜聲入耳,靜禾道長的臉亦越拉越長。
直到,又一位肥肥胖胖的大和尚姍姍來遲。
「神授寺,禪暉大師!」有人高叫了一聲,眾客皆安靜下來。
主持這次集會的正是禪暉和尚,一開口便證實了眾人的猜測,是為了諸多名門閨秀失蹤一事。
「可惡!」樓夕韻將拳頭握得咔咔作響,見越九手指摩挲著腰間的一塊玉佩,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順勢望向那塊玉佩,是枚碧油油的玉環。初看不起眼,但細看,卻是刻成了銜尾蛇的形狀。
樓夕韻曾聽說過這個形狀,卻記不清有何特殊意義了。
「越國以蛇為尊,似乎是南宮家的家徽?不,南宮家徽是黑色的銜尾蛇……」思索無果,她只得移開視線,繼續聽禪暉和尚說話。
「……官府的人尸位素餐,都是飯桶!只有江湖人才講義氣,能幫到大伙兒。」這大和尚說話腔調壓根不似修佛之人,反而似個草寇。
此時靜禾道長令弟子取出一幅帛書,展開給眾人看:「這是東鄴巨賈蘇陶朱親筆所書。其長女上個月光天化日之下被匪徒搶走,遂立下字據,若有人除掉匪徒救出蘇大小姐,便將萬貫家財全數贈與。若是二十至四十歲未娶妻的男子,則同時將其二女兒嫁給他。」
「什麼,蘇二小姐!聽說她可是號稱天下第一美人!」
「這……既然如此,在下就勉為其難地參與一下吧!事先聲明,在下對財富和美女什麼的根本沒有興趣,只是單純想要除暴安良!」
「得了吧,你小子真實想法全他娘的寫臉上了!」
又是一陣五花八門的議論聲。
「我們也去!」樓夕韻暗中在桌下戳了戳越九。
「去哪?」越九冷哼道,「這些人連是誰幹的都不知道,只能當無頭蒼蠅亂飛亂撞。」
像是在回應,靜禾道長掃了他一眼道:「敏慧,把那人帶進來。」
一名女弟子回到客棧外的馬車內,將一具冷冰冰的屍體拋進大堂中。
「此人便是貧道不日前在鄰城抓到的惡賊之一,只可惜此人狡猾,未及拷問便自絕經脈。」靜禾道長命弟子同時將死者的兵刃取來,呈在桌上,是根三棱刺,上粗下尖,把手處刻著規整精緻的菱形紋路。
眾人湊上前來,皆表示不認識。只有一名武姓少年,指了指那根三棱刺道:「我家阿姐便是死於此兵刃!」
「怎麼說?」靜禾道長拂塵一揮,兩眼閃爍著寒芒,殺機陡現。
武姓少年被她嚇得結結巴巴,好半天才低著頭上前道:「我阿姐武嘉自小許配給了太京的張生,今年十月出嫁。路上我們遇到一群惡賊,那張生被人一刀砍死,隨後他們就打算將阿姐劫走。阿姐寧死不從,打鬥時被這人的刺所傷,也沒能活下來。」
「你姐姐姐夫當場死了,你小子倒是活蹦亂跳的?」有人突然大聲質問起來。
「我……我躲在馬車下裝死,才、才……」武姓少年聲音越來越小。
「你就是個膿包!」眾人喝罵道。
靜禾道長咳了一聲,板著一副嚴厲的臉孔,眾人方停止起鬨。
「除此之外,你還聽到些什麼?」她又問道。
武姓少年怯怯地瞟了瞟左邊,低著頭不敢多言。
「說出來,貧道為你做主。」靜禾道長沉聲道。
「大和尚也給你做主了,儘管說,別怕!」那禪暉和尚也撓了撓毛茸茸露在外面的胸口道。
武姓少年牙齒髮顫,突然閉著眼睛伸出手指,豁出去道:「是、是千兵堂的人!」
眾人大驚,順著武姓少年所指的方向,兩名大漢已被團團圍住。
這兩人一個在腰上掛了根九節鞭,鞭身比普通長鞭更要長上三倍不止,鞭尾做成蜂針模樣,寒光閃閃;另一個左手上戴著副拳鉤,中指處延伸出另一根爪鉤,似淬了劇毒,鋒利險惡。
一寸長一寸強,一寸小一寸巧。這兩人使用的雖是並不常見的奇型兵刃,卻都有著極強的殺傷力。
而他們,正是以此加入了千兵堂這個專收使用奇門兵器武者的幫會。
此刻,兩人面上的驚愕之色並不比圍住他們的人輕,他們都是口齒伶俐之人,少不得爭先恐後辯解起來。
但辯到最後,也是因兩人近年多奔波在外,並不認識使刺之人,且千兵堂這段時間確實多出些新面孔,只得回太京總堂同能主事之人當面求證。
「你我總歸得去太京,正好和他們順路。」這群人說走就走,樓夕韻也起了湊熱鬧的興緻,慫恿著越九等人跟在後面浩浩蕩蕩地上了路。
千兵堂位於太京城北郊區,雖地處郊區,卻熱鬧非凡,往來人頭攢動,商鋪酒肆遍布,一派繁榮景象。
這一帶除了規模較大的千兵堂,亦零星散布著其他小幫會,酒肆中多能見些或長或少的粗豪狂浪漢子,不時與行酒之人過上三四招、賭上一兩局,爭得刀劍齊出鞘,忽又杯酒釋前嫌。
他們最終停在了一座莊子的大鐵門外,抬頭一看已到了千兵堂。外圍兩個洒掃的僕從,花白鬍子,對突然來的這許多人狀若未見,仍保持著先前掃動的頻率。
門口無人守衛,那使九節鞭的漢子咳了一聲道:「我去通報堂主。」
卻被攔住,有人道:「報什麼報!你們堂主莫不是個大姑娘,怕羞怕見人?」
「呸,放你的狗臭屁!」那漢子啐道,「不報就不報!堂主還會逃了不成?」
話才說一半,已被鬧哄哄的眾武林人士推推搡搡進了鐵門。
樓夕韻跟在這群人後面東張西望,忽然扯了扯越九的袖角低聲道:「不對,這個莊子有問題!」
「才發現么?」越九亦小聲道,「我們走了多遠?這莊裡除了那兩個掃地的,竟再未見到一人。」
聽聞此言,樓夕韻不由挽緊了他的手臂,眼中多出一絲緊張之意。
「早說了此行兇險,你偏要來……」越九還沒說完,已被她狠狠擰了一下。
突聽得一聲清亮亮的少年嗓音道:「那是什麼?」
原是早已行至最前的宗明澤,指著不遠處一座樓閣。
眾人循聲望去,那畫棟飛檐垂著個長型巨物,再稍上前,已能看清那是個人,只是被削去雙臂吊起,七竅流血慘不忍睹。
「魏堂主!」兩名千兵堂的漢子不由沖開眾人阻攔,搶上前將其屍身放下來,呼天搶地悲嚎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