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雪夜

第十章:雪夜

春庭坐在窗邊,一手拿著綉棚子,另外一隻手針線飛舞,綉布上的花紋已經有了大致的樣子,蔚藍色的絲線打了底,又拿了銀線勾邊。春庭的綉工都是跟她娘學的,打她記事起她娘每日除了做飯就是這般坐著,手裡頭拿著老林頭給她做的綉棚子,老林頭做的時候不大上心,孫氏的手時常就被上面的倒刺扎到了。

春庭抬手,手裡的綉棚子不知道是什麼做的,外面漆成了紅棕色,映的小姑娘的手指跟蔥段一般,可也只是顯得如此罷了,春庭的手不像秋枝那樣白白嫩嫩的,她手上都是繭子,握針留下的,挑水留下的,她往前沒那麼好命,大概是因為所有的運氣都把她送來了安國公府吧。

「都這時候了怎麼還在做綉活?」夏芸一進屋就看見春庭還坐在窗邊,不由得又念叨了兩句,「我晌午走的時候就見你坐那,這會外頭天都要黑了,連燈也不點,多傷眼睛。」

春庭這些日子被夏芸念叨的早就習慣了,左耳進右耳出,又綉了幾針,就把綉棚子放下了,笑嘻嘻道:「這就不做了,夏芸姐姐莫氣。」

夏芸瞟了一眼她手裡,「可不是不做了,這都綉完了你還做什麼!」

「還沒呢,夏芸姐姐可知道那荷包是怎麼縫上的?我瞧著姐姐戴的荷包就好看極了,我是個沒什麼見識的丫頭,以前也沒做過這個,姐姐教教我吧。」春庭拽著夏芸的袖子撒嬌,把以前拿來對付孫氏的那套全使了出來。

誰知夏芸不領情,「我這是冬繭做的,你若想學,找她去便是,她定是願意教你的。」

冬繭怕秋枝回來的時候天黑了早便出去接人了,夏芸到底不似冬繭那般好說話。春庭皺了皺鼻子,把綉好的料子從綉棚上拿下來,把上面的褶皺一點點抹平。

過了不多時,冬繭和秋枝回來了,落了滿頭滿身的雪,夏芸看了直皺眉,「出去怎麼都不帶傘?這要是著了涼怎麼辦?」

冬繭笑道:「你個小管家婆又來了,哪就那麼嬌弱了,外頭雪下的也不大,再回來取傘沒得麻煩這一趟。」

正說著,就見夏芸套了件秋香色的比甲,取了傘往外走去。

「這是要幹什麼去?天都黑了,路上又滑。有什麼事明個再去就是了。」冬繭一邊拍打這身上還沒融化的雪邊問道。

夏芸繫上最後一顆子母扣,「去柳媽媽那討兩碗薑湯來,這離夫人院子也不遠,一會就回來了。」

還沒等冬繭再說什麼,夏芸就已經出去了。冬繭哭笑不得,招了春庭來,「就說這夏芸是個沖的,哪有天黑了出門不帶燈的。我和秋枝剛回來,便是追上去也是被她攆回來,春庭可記得去棠香院的路?帶著燈去迎一迎夏芸。」

春庭應的乾脆,臨出門前被秋枝拽了下,被裹上了個不知道從哪掏出來的斗篷。

春庭拎著燈往前走,覺得傘重了些便停下來將傘面上的雪抖下來。春庭本來就對這路不大熟悉,這會天一黑就更顯得陌生。繞過一座假山,春庭聽見前面有人走動,以為是夏芸,剛要過去,就被人一把抓到了假山後頭。

那人捂著春庭的嘴,把她壓在假山上,春庭嚇得渾身都在抖,定睛一看,去發現壓著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夏芸。

夏芸指了指春庭手裡的燈,示意她把燈熄了,莫要出聲。

雪還在下,春庭手裡的傘剛才掉在了路上,夏芸的傘也不知所蹤。兩個女孩躲在假山後面,聽著那人越走越近,停在了離假山不遠的地方。

「你要我來這做什麼?」是個男子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嗓子,似乎是怕惹人注意一般。

「二少爺說呢?您不是說那事一過就收了婢子的?可現在呢,婢子連身子都給了您啊……」戚戚婉婉的女聲傳過來,帶著哀怨,質問著那被稱為二少爺的人。

春庭只覺得頭痛,這咋還有一個?

「我自然不會負了你,你等著便是了。」男子似乎是想要安撫那人,柔聲說著,還有踩在雪上的咯吱聲,似乎是往前邁了一步。

「等著?我都等了兩年了!」女子的聲音陡然拔高,「你佔了我的身子還想賴賬?白池清,你怎麼這麼無恥!」

「我怎麼無恥?當初不是你先勾引我的?」

兩人說著說著便爭吵起來了,夏芸和春庭對視了一眼,都屏住了生息,聽著假山那頭的兩人如戲劇一般的對話。

過了好一會,那女子似乎是被白池清哄好了,啜泣了幾聲,不再哭鬧。白池清又安撫了她幾句,兩人便離去了。

夏芸和春庭這才鬆了口氣,撿起地上的傘,夏芸握著春庭的手道:「剛才的事情誰都不要說,一會我們去柳媽媽那走一趟,回去你便直接回屋,我去找趟姑娘。」

春庭胡亂點了點頭,神智還沒回來,整個人還慌亂得很。

夏芸扶住她的肩膀,正色道:「春庭,你只是來找我的路上摔了一跤,路上什麼人都沒碰到,我們去柳媽媽那取了薑湯便回去了,回去之後碰到了錢媽媽,我與她說了些話,你可記住了?」

「記,記住了。」春庭拿著傘的手還在抖,雪越下越大,春庭只覺得這傘沉得厲害,雪都要把這傘壓折了。

往前沒多遠就是棠香院,夏芸領著春庭從角門進去討了幾碗薑湯。柳媽媽見是她們兩個,還特地裝了一碟點心給她們。

夏芸面色如常的道了謝,柳媽媽見春庭面色不太好,還問了幾句,都叫夏芸替她答了。

等回了自己的屋子,冬繭看著春庭身上的雪和手裡已經滅了的燈不由問道:「這是怎麼了?夏芸呢?沒跟你一塊回來?」

春庭這才緩過神來,強作鎮定回道:「沒什麼,路上摔了一跤,沒拿穩,燈便熄了。夏芸姐姐回來了,剛才碰見了錢媽媽,夏芸姐姐正同她說話呢。」

秋枝接過春庭挎著的食盒,「那還不如不叫你去呢,你說你能做些什麼,走路都能摔倒,可磕到哪了?」

「沒事,我沒事。」春庭搖了搖頭,褪了外頭的衣裳,便上床去用被子把自己裹起來,不再說話了。

秋枝看著奇怪,「這是怎麼了?你真沒哪不舒服?我娘做的點心你都不吃了?」

春庭的聲音透過被子顯得有些悶悶的,「不吃了,我沒事,就是有些乏了。」

夏芸回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冬繭和秋枝圍著縮成一團的春庭。冬繭指了指炭盆子那邊,「薑湯給你溫著呢,快喝了。這丫頭也不知是怎麼了,回來便是這個樣子的別是你欺負她了吧?」

夏芸小口小口的抿著薑湯,「沒什麼事,叫她睡一覺就好了。」

秋枝和冬繭都覺得奇怪,但又不好再問什麼,只好作罷。

翌日一早,春庭便從床上爬了起來,跟著環晴,伺候了白浣茹梳洗。

白浣茹抬手往頭上簪了支玉簪,一晃底下的流蘇便叮咚作響。白浣茹回頭看向春庭,笑吟吟的問道:「春庭看看,我帶這簪子可好看?」

春庭冷不防的被點到,愣了一愣,「姑娘帶什麼都是好看的。」

「平日里說來說去都是這幾句,今個說點不一樣的,說得好聽了有賞。」白浣茹似乎並不想這麼輕易放過春庭,扶了扶髮髻,不緊不緩的接著說。

春庭搜腸刮肚的想了想,硬著頭皮道:「姑娘自然帶什麼都好看的,不是那簪子本身好看,是帶到了姑娘的頭上,那簪子都顯得好看了幾分呢!」

「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秋枝那丫頭待了這些日子,這憨丫頭嘴巴都伶俐了起來。」白浣茹從妝台上取了對絹花,「小丫頭就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你漂亮了我瞧著也舒心些。」

春庭謝了賞便退下了,手中拿著那對絹花回了屋子。春庭看了看手裡的花,沒捨得戴,找了個小盒子放好,就那起昨天綉好了的布料準備縫到一起,一個沒留神,針尖便扎進了手裡,冒出來的血珠一下就在布料上暈開,暈出一片暗紅。

沾了血的料子便不能用了,春庭看著已經綉好了的花樣子一陣無語,只好又裁了一塊布重新做。

秋枝伸過腦袋來瞧,見那一片空白的布料,有些詫異的問道:「你不是都綉好了?怎麼要重做?」

春庭指了指那快廢料子,「那塊沾上血了,只能重做一個。」

秋枝撿起那塊料子仔細瞧了瞧,嘆了口氣,「你這手可真巧啊,我就做不來這些。春庭,要不你也給我做一個吧,我看夏芸姐姐戴那個還帶香味的呢,等一會我去問問她那香是怎麼配的,好聞的緊。」

春庭沒再說話,只專心做手裡的活,秋枝覺得無趣,趴在火盆子旁邊玩了半晌炭火,過一會又把桌上的茶水倒了換了壺熱茶,坐了一會又拿了針線來說是要跟著春庭學繡花。

無奈,春庭只好道:「這又不是一日兩日就能練成的,就像我學字一樣,你若是無趣便去找環佩姐姐。」

「這倒是,可環佩姐姐總叫我出去走走。旁的院里的小丫頭都嬌嬌氣氣的,哪有在自己屋子裡待的舒坦。」

秋枝還在絮叨,春庭手裡也沒停下,也不說話,兩個女孩便這樣消磨著時光。春庭覺得這樣好極了,比以前在家裡的時候都要好,儘管現在沒有娘和二哥,但她有了新的親人,和一個足夠溫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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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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