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爭執

第十四章:爭執

冬日裡日頭沒那麼足,連帶著屋裡都沒那麼亮堂,白日里便是不用點燈,若是想做些什麼活計,也要靠著窗戶做才好些。

沐元居的窗戶不似旁的院子是拿紙糊的,而是拿了剔透的琉璃鑲在窗框里。白浣茹透過那琉璃便能模模糊糊的看見外頭的景象,院子里有兩個小丫鬟正打鬧著,一瞧見錢媽媽路過便立馬消停了。

那是她這院子里新來的小丫鬟,論其年齡來只比她小上兩三歲,可卻比她活潑了不止一星半點。

也該是這樣的,她從小就被束縛在這些個禮儀規矩里,浸沒在陳氏眼角滑出的淚里,泯滅在白義對哥哥的責罵里。白浣茹嘆了口氣,窗是半開的,有寒風順著窗吹到她臉上,叫她從自己的情緒里走了出來。

已經臨近年關了,闔府都是喜氣洋洋的,只有白浣茹不大能高興的起來,晨間在棠香院里陳氏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最後差點沒暈厥過去。不過就是因為這些個小事,更何況本就是白池清手腳不規矩,怎麼到最後就怪到陳氏頭上,說她治下不嚴呢?

陳氏這人,說得好聽些是溫柔賢淑,說得難聽些就是軟弱無能。偌大的國公府都叫她打理的井井有條,怎麼就看不明白那些個小技倆呢。

正巧錢媽媽進來,白浣茹隨手合上窗,「明個雲裳所不是要來做過年的新衣裳,媽媽幫著挑兩匹,給夏芸她們幾個兩套衣裳,看著也喜慶。」

錢媽媽沒立刻回話,過了一會才道:「老奴斗膽說上幾句,姑娘過了年關就十四了,旁人家的姑娘都是早就把管家學起來了。姑娘往年顧念著夫人,又提防著那邊,這才耽擱了。可再過一年姑娘就要及笄了,同韓家的親事估計年後就要定下來了,姑娘也該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媽媽說的是,我到時去與母親說一說便是了。」白浣茹柔柔笑道,「媽媽不必再勞心這些事情了,我自有定數。」

過了幾日,陳氏便稱病,說是要多加修養,可臨近年關府里又不好沒人掌事,正巧兩個姑娘都到了該學習管家的年紀,陳氏便順水推舟,叫兩個女兒來打理府中事務。

聽秋枝說,遙山居那位摔了好幾件瓷器,又哭鬧了好幾場才消停。

春庭是不大在乎這些的,但這事似乎讓白浣茹開心了些,那便是件好事就對了。

沐元居里總算是熱鬧了些,來往的婆子丫鬟也以往多了不少,所有人一下子就忙碌了起來,環佩環晴更是每天忙得腳不沾地,就連秋枝都沒什麼時間出去跟別人扯皮了。

夏芸帶著春庭在屋裡做針線,她性子冷淡些,是不願意去和那些見風使舵的人打交道的,冬繭和秋枝兩個能說會道的早就被環佩抓去撐場子了。春庭縮在夏芸身邊,學著夏芸的針法在芋紫色的綢緞綉出一朵海棠。

夏芸瞧了她兩眼,「你這丫頭還真是奇怪,若說你聰明,偏你還跟個榆木腦子一般,那些個人情世故你一竅不通;可若是說你不聰明,你學這些個針線學的比旁人都快,當時姑娘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蠢丫頭。」

春庭早就習慣了,嬉皮笑臉的回道:「若是我也像秋枝那般,夏芸姐姐還不得被煩得睡不著覺。沒準姑娘就喜歡我這樣的蠢丫頭呢!」

夏芸剛想說些什麼,就聽見遠離一陣吵嚷,推開窗一看,是環佩和一個婆子吵起來了。

春庭也伸過來湊熱鬧,看了兩眼覺得那婆子眼熟,稀奇道:「那不是香姨娘院里的王媽媽?她在這做什麼?」

「香姨娘?」夏芸皺了皺眉,「香姨娘平日里最是規矩不過的,怎會放任手底下的人這般放肆?」

兩人對視一眼,然後異口同聲道:「出去看看?」

等春庭和夏芸走到院子里,秋枝也加入了環佩的陣營,正扯著嗓子喊:「王媽媽可真有意思,人遙山居的銀絲碳那是佟姨娘自掏腰包買的,你們玉茗院要是也想要,就叫香姨娘拿銀子出來啊?份例里的炭火早就送到你們院子里去了,如今看了人家用了好東西就眼紅了?」

秋枝戰鬥力極強,在一旁幫襯著環佩,直把王媽媽說得啞口無言。

「都湊在這做什麼呢?」

幾人齊齊回頭,見白浣茹抱了個手爐站在長廊里,淡淡的看著她們,就像是一個看客再看一場鬧劇一樣,而她們都是台上群魔亂舞的丑角。

白浣茹指了指春庭,「春庭,你說說,剛才發生了什麼?」

春庭抿了抿嘴,有些不知怎麼該怎麼說,只好結結巴巴地說道:「方才,方才奴婢在屋裡聽見,聽見外面有人爭吵,奴婢就,就出來看,看見環佩姐姐還有秋枝在和王媽媽,在和王媽媽說話。說,說佟姨娘院子里的炭火是人家自己掏錢買的,香姨娘要是想要,也得自己拿銀子出來,份例上的炭火是沒有差了玉茗院的。」

話說得中規中矩,沒偏袒誰,也沒胡亂編造。白浣茹點了點頭,又看了看環佩幾個,「春庭說的可對?」

幾人都不作聲,最後是環佩站出來,「春庭說的沒錯,是奴婢和王媽媽在院子里喧嘩,擾了姑娘清凈,是奴婢不該,請姑娘責罰。」

白浣茹攏了攏身上的斗篷,這天實在是太冷,一開口說話就哈出一口白氣來。王媽媽看著白浣茹的臉攏在白霧裡,宛如天上的仙女一般。

「王媽媽,她說的可對?」

王媽媽冷不丁被點到名,緩過神來,想起自己方才同一個半大的小姑娘鬥嘴,羞愧的把頭埋在胸前,「老奴,老奴委實不該,是老奴僭越了。」

白浣茹笑了笑,「我也知王媽媽是護主心切,可下次也要打探清楚情況才是。母親掌家的時候就是極公允的,如今雖是我初學理事,可也是處處向母親看齊的,王媽媽委實不該這般懷疑我才是。」

「二姑娘說得是,老奴不該這般,請二姑娘責罰。」王媽媽慚愧道。

「這事說起來誰都沒有大錯,可若是不罰你們又難以服眾。那便這樣,環佩秋枝還有王媽媽各扣一個月的月錢,你們可有異議?」白浣茹問道。

話都已經說道這份上,自然是不會再有異議的。誰知白浣茹又道:「春庭和夏芸雖未與旁人起爭執,卻也對此視而不見,各扣半個月的月錢,可有異議?」

春庭一愣,夏芸卻先一步行禮認錯,「沒有異議,全憑姑娘處置。」

莫名其妙被扣了月錢的春庭有些委屈,但畢竟是白浣茹的決定,她總不好說什麼,更何況夏芸也被罰了,她總不能獨善其身。

這事似乎就這般和解了,王媽媽走的時候秋枝還送了她一段路。春庭與秋枝相處了這些日子,直覺不對,就主動跟著秋枝一起去送王媽媽。

秋枝一路上只與王媽媽說些閑話,扯著扯著就道:「媽媽今天也看見了,我們姑娘是最公正不過的人,就連這看熱鬧的丫頭都被罰了月錢。」

「可不是,今個還真是委屈春庭姑娘了。若是姑娘哪日有時間,到老婆子這裡來喝茶。」王媽媽拍了拍春庭的手,略帶歉意的說道。

「王媽媽不必如此。」春庭被說的有些不好意思。

秋枝眨了眨眼睛,「闔府上下誰都知道香姨娘是最和善不過的人,就是玉茗院里的下人也都是不與旁人交惡的。今日王媽媽如此,定是心裡難受至極才來替香姨娘打抱不平的。可王媽媽你想想,如今掌家的可不止我們姑娘一人,可還有那位呢。」

「媽媽您仔細想想,我們夫人姑娘的人品大家都是見過的,可那位平日里的行事媽媽也是見過的。媽媽今日誤會了我們姑娘是不打緊的,可往後若是再出現這種事情,媽媽可再不要怪到我們姑娘頭上了。」

春庭嘆了口氣,果不其然,就秋枝這張嘴,她要是不往白浣華身上潑點髒水都不配長在秋枝姑娘臉上。

就算這事和白浣茹無關,可也未必就跟白浣華能扯上關係啊。

往回走的路上,春庭一直沉默著沒有說話,是秋枝先打破了沉默,「你可是覺得我是那種不分青紅皂白只知詆毀大姑娘的人?」

還不等春庭回答,秋枝就接著道:「你不是在這府里長大的,有很多事情你都不大清楚。我往前雖只是棠香院的一個小丫鬟,可我性子野,我自小就滿府亂跑。我記得,是我七歲那年?姑娘那時也才像我們如今這般大,我偷偷去後院玩的時候,明明看見是大姑娘搶了咱們姑娘的首飾,可到最後國公爺罰的卻是咱們姑娘,說是什麼來著?哦,不懂禮讓。」

「你也沒見過姑娘被罰跪祠堂的時候夫人自己偷偷的抹眼淚,可我是都見過的。我娘一說要把我送到沐元居來,其實我可高興了。誰都當姑娘是高高在上的嫡姑娘,可誰有又得見她背後受了多少委屈?」

「我們該對姑娘好一點,再好一點,她就該是高高在上的,她不該受這種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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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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