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浮躁
沐元居里的姑娘們盼啊盼,終於盼到了白浣華出嫁。
三月十六,宜嫁娶,宜訂盟,宜祈福,風和日麗,大快人心。秋枝拽著春庭要去前院看熱鬧,還沒等出院子就被環晴攔了下來。
「都是十三四歲的大姑娘了,怎麼還這般跳脫。前頭男賓那麼多是你們能去的嗎?」環晴皺著眉訓斥了兩句,「都斂一斂性子,尤其是秋枝丫頭。」
秋枝吐了吐舌頭,沒再說要領著春庭往外跑,規規矩矩要回屋子裡去。路過冬音的房間時無意間往裡瞟了一眼,見只有冬音自己在屋子裡,便透過半開的窗子問了一句:「怎麼就你自己在屋裡?夏艾呢?」
冬音正低頭打絡子,聽見秋枝的聲音先是迷茫了一下,而後才看見站在窗口的秋枝,「夏艾說廚房那邊人手不夠,姑娘叫她去廚房幫忙了。」
春庭一聽這話踉蹌了一下,有些不知說些什麼好,這麼明顯的謊言冬繭都識不破,便是廚房那邊再缺人手,白浣茹也不至於把自己院里的二等丫鬟派到廚房去。
「這回可好,你總不是這院里最憨的那個了。」秋枝嗤笑了一聲,後半句朝著冬音問道:「夏艾那丫頭當真沒告訴你她去哪了?」
冬音被秋枝笑得一哆嗦,說話也跟著哆嗦起來,「她,她不是,不是去廚房了,去廚房了啊。」
聽了冬音的話,秋枝狠狠翻了個白眼,挽著春庭的手就走了,邊走還邊念叨:「那小蹄子八成是去了前院了,前幾日就見她不消停,這下好,看等她惹出了什麼禍事她怎麼收場。」
春庭皺著眉頭,「夏芸去了前院?那怎麼辦,可要把她找回來?」
「這會去前院環晴姐姐定是以為我們是去頑的,保不齊還要埃頓訓斥呢。」秋枝嘀嘀咕咕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見她這樣講,春庭便知道這是因為方才環晴訓斥這會開始鬧彆扭了,便輕推了她一把,「你都多大人了,還在這鬧小性子。環晴姐姐也是為你好,今日姑娘本就忙的不可開交,你若是去了前院,豈不是給姑娘添亂?更何況你平日里就算再怎麼不待見夏艾,可說出去那也是沐元居的人,到時候出了事還不是要怪罪到姑娘頭上,說姑娘治下不嚴。你就是不為夏芸,也該為姑娘想想啊。」
秋枝似乎是被春庭說動了,猶豫了片刻,突然伸手擰她的耳朵,「你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般伶牙俐齒,別是跟哪個小蹄子學壞了。」
春庭笑著躲開,口中道:「便是學來的,也是跟你學的,旁人哪有秋枝姑娘能說會道。」
兩人笑鬧著去了環晴屋子裡,把剛才的事與她了,環晴聽了勃然大怒,若不是春庭攔著怕是已經殺到前院去把夏艾拽回來。
從環晴院子里出來春庭還覺得心有餘悸,秋枝也誇張的拍著胸口,「你說環晴姐姐這些日子是不是氣性太大了些,莫不是跟林管事吵架了?環晴姐姐以前多溫柔的性子啊,哪像今日這般過。」
「你且少說兩句吧。」春庭有些無奈,「你若是能管住你那張嘴,這會去前院的就是你不是我了。」
白浣茹走的時候把環佩冬繭夏芸全都帶走了,只留了一個環晴在沐元居鎮場子。環晴此刻是走不開的,偏秋枝是個跳脫的,冬音還是個憨的,這活便只能落在春庭頭上。
春庭沿著小路往前院去,盡量避開人多的地方。前院如今多是男賓在,春庭不好貿然出去找人,只能躲在角落裡偷偷觀察,好不容易見到夏芸的身影,剛要出去,就被人攔下了。
來人是個身形高挑的姑娘,見她身上的衣裳應當是安國公府的丫鬟,只是春庭見她眼生,那便應是幾個爺們院里的丫鬟。又見著姑娘雖身上穿的規矩,鬢間卻插了一枝赤金襄紅寶的簪子,落出的一截皓腕上掛著一幅剔透的玉鐲,想來也是得寵的。
「你是哪個院子的,在這鬼鬼祟祟的做什麼?」
春庭回過神,笑著回道:「回這位姐姐的話,我是沐元居的。今晨我們家姑娘見前頭人手不夠用,便從院里調了幾個到這來幫忙。這會院里卻是有些活計缺了人,正讓我來叫人回去呢。」
那丫鬟臉上閃過一絲鄙夷,「可是個叫夏艾的?」
春庭詫異道:「正是,這位姐姐怎麼知道?」
那丫鬟不再回答,叫春庭在原地等了片刻,把夏艾領了過來。
方才離得遠,春庭沒大看清夏艾的裝扮,這會人站到面前細細大量過去才發現似乎有些不妥。
如今天氣已經回暖,姑娘們早就迫不及待地換上了輕薄的春衫。夏艾身上穿了件橘紅色的直袖長衫,配了條象牙白的褶裙,鬢間簪了朵盛開的山茶,春庭一眼就瞧出來是她寶貝的那幾株。
十二三的小姑娘身形還沒完全張開,可在這一身裝扮的襯托下倒顯出一番青澀懵懂的美感來。
春庭又行一禮,「今日真是麻煩姐姐了,若是這丫頭給姐姐添了什麼麻煩還請姐姐不要怪罪才是。不知姐姐是哪個院子里的?等來日定叫夏艾登門賠罪。」
「賠罪就不必了。」那丫鬟冷哼一聲,「上善居的雲杉,往後別叫著丫頭四處亂跑就是了。」
春庭再次謝過,就領著夏艾往沐元居走。
行至無人的地方,夏艾一把甩開春庭的手,扭過頭去自己走自己的,連瞧都不想瞧春庭一眼。
春庭也不是那熱臉貼冷屁股的人,當時就冷了臉,「今日這事你可跟姑娘通報過了?」
還不等夏艾回答,春庭就接著說:「想來也是沒有的。我本不想多說些什麼,你我都是二等丫鬟,誰也說不上比誰高貴。我不過是虛長你一歲,來這院子里早些,今日我便多句嘴,咱姑娘是最和善不過的人,平日里你那些小把戲也不過就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只當沒看見罷了。可你也該擺清自己的身份,你今日打扮成這般是要給誰看?前院里都是男賓您難道不知道?姑娘自從幫著夫人掌家來處處小心,今日是大姑娘大喜的日子,你又想做些什麼?」
「只要你是個安生的,姑娘往後還能虧待了你不成?你自己這般擅作主張,對你又有什麼好處?年紀不大心思倒是不少,你自個好好想想吧。」
春庭這一番話說出來直接叫夏艾紅了眼眶,捂著臉一路跑回自己的屋子,不再肯出門。
秋枝見了倒是覺得稀奇,拽了春庭到一邊問道:「你這是與她說什麼了,叫她哭成這個樣子?」
春庭的臉色還不大好,「我不過是叫她看清自己的身份罷了。」
如此一來秋枝便更加好奇,春庭平日里待人都是和和氣氣的,她跟春庭相處了這幾年下來就沒見她真正和誰紅過臉,今日發了這麼大的脾氣就因為跟夏艾這丫頭?
「這倒是奇了怪了,你這日日與環晴姐姐修身養性的,今日怎麼都這般火大?」秋枝還想調笑兩句,卻被春庭一個眼神唬住了。
到了晚間白浣茹回來,春庭不等秋枝說什麼就主動去找了白浣茹,把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
白浣茹聽了后沉思片刻,「今日之事你做的對,夏艾確實是心思浮躁了些,是該管教的。」
一旁的冬繭聽了這話上前兩步,「姑娘今日忙了一天了,這事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不若就等到明個再處置就是。姑娘還是先用膳吧,晚間您都沒吃什麼,剛夏芸去廚房叫她們下了碗面,姑娘趁熱吃。」說罷還朝春庭使了個眼神。
白浣茹撫額,「你們甭在後面使那些小動作,今日事今日畢,這事拖不得,一會就叫夏艾進來。」
春庭有些手足無措,這倒是她思慮不周,要真是擾了姑娘休息那可就真是她的罪過了。
似乎是知道春庭在想什麼,白浣茹叫夏芸把面端了上來,略用了一些,才叫夏艾進屋來。
夏艾在屋外站了半晌,進來時忐忑不安,還不等旁人開口,她就先「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請姑娘明鑒,今個前院的周婆子來找奴婢,說是人手不夠想要找奴婢去幫忙。奴婢想著為姑娘分憂,便跟著那周婆子去了。誰知春庭姐姐到了前院問也不問,跟捉拿犯人似的叫奴婢回來,還說,還說奴婢不檢點,認不清自己的身份。」小姑娘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好一幅梨花帶雨,血口噴人的樣子。
一番話說的漏洞百出,白浣茹聽了都忍不住嘆氣,「難道她說錯你了?那周婆子來放著環晴這管事娘子不找,卻來找你一個二等丫鬟?」
夏艾一時語塞,「奴婢,奴婢說的都是實話啊!」
白浣茹看著夏艾,如今天色已晚,屋裡點了燈,柔和的燭火映在小姑娘的臉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側影。這般看來,夏艾倒是她手底下的丫鬟里顏色最好的那個,如今不過十二歲就已經展現出驚艷的痕迹來。
想起當時錢媽媽說的話,說夏艾這丫頭不及冬繭沉穩,不及夏芸才華,不及秋枝伶俐也不及春庭忠心,當時白浣茹是不大信的,如今看來,當真是錢媽媽看人准。
「你若心不在我這沐元居,我也不強留你,正巧四弟院里缺人,趕明個你就去那吧。」白浣茹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