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當賤賣

()殭屍的數量雖多，幸好動作都不快，趙波從領證起就養成的彪悍車技，配上商子喬還有齊磊的火力支援，在這麼一群慢吞吞的殭屍叢中遊刃有餘，不一會就成功溜之大吉。大文學www.bxwx.org

幾人成功脫險后，趙波也不敢停，一路開一路躲避殭屍，車子便又陷入氣氛緊張的沉默。

趙波從後視鏡里，看到於柯君斜斜靠在仇鯨身上，嘴角血沫有些已經凝結，原本滾圓晶亮的眸子高高翻起，時不時抽搐一下，從喉嚨口發出揪心的呻吟。就算是個任性的刁蠻姑娘，到底也是和自己出生入死過一兩回的夥伴，只一刻的失誤，就成了面前這副模樣，趙波心中唏噓，竟連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

趙波身上被殭屍抓傷的事情，尚且沒有了結，現在又多了個實實在在隨時掛點的傷員，誰也不願再提這回事。

直到趙波「吱」一聲，在較為空闊的主幹道上停下車。

「幹嘛停下？」齊磊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提問，聲音拔高得不正常。

「沒油了，」趙波回頭，剛好對上齊磊的眼睛，那裡面的癲狂，讓她看了心驚：齊磊畢竟是所有人中年紀最小的，而於柯君，又是所有人中，年紀和他最接近的人。天才少年的成長路程，也就意味著他在心理方面，遠遠還沒有完善，這麼一連串的打擊，恐怕對他的影響最大。趙波放柔了聲音，「現在我們應該找個加油站進行補給，再考慮一下下一步怎麼走，而且，」她示意齊磊握著的那隻已不見血色的手，咬了下嘴唇，「她需要治療。」

齊磊聽到「治療」二字，眼睛里瞬間又綻放了灼熱的光，連聲稱是，

「對，對！我們現在就去最近的加油站，現在就去！！」

商子喬從頭到尾都靠在副駕駛座上，臉朝著外面，鬆散的發被血污覆蓋，在他的臉孔上拉出一道陰影。他從上車之後，似乎就一直在思考什麼，沒開口說過話，此刻卻如有神助似地感覺到了趙波的遲疑，轉頭向前一指，

「到底右轉，第二個路口左拐，當心上坡有點陡。」

順著他指的方向，幾人很快到達加油站所在的位置，停車后等了許久，大概是加油站不如學校吸引人的緣故，附近竟一個殭屍也沒見著，他們才放心下車補給。幾人合力將於柯君抱下車，送到商店裡放平，探了鼻息，才發現她兩眼翻白，此刻只有出的氣、沒有入的氣了，仇鯨從一旁翻找出急救用的醫藥箱。趙波一看，裡面果然備著針線，如今於柯君傷到大血管，首要之計，就是給他縫合傷口。

國外的時候她學過點急救知識，現在也不管到底技藝是否純熟了，先救人要緊。大文學www.bxwx.org誰知越是關鍵時刻，這一雙手就是不聽使喚，趙波抖了半晌，抿了好幾次線頭，偏偏就是穿不進針扣，被邊上齊磊快要燒起來的目光盯著看，急得她鼻頭都開始冒汗。

商子喬輕輕拍了她肩膀一下，沉默地從她手中接過針線，也不知他的心到底是怎麼長得，臉不紅心不跳，也張嘴抿了下那線頭，原本被趙波折騰得已經有些發毛的線頭到了他手中，似乎也識相許多，竟一次就成功。

就算素有恩怨，趙波也不得不承認商子喬八面玲瓏，萬般才藝。真見識到他下手縫合傷口的動作，才驚得心都揪緊，懷疑若是自己來，指不準把人弄成什麼樣。

縫好了傷口，再給她打一針抗生素，但急救箱里既沒有血包，也沒有鹽水，幾個人圍著於柯君坐成一圈，再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下意識地不想眼睜睜看著於柯君遭罪的樣子，趙波嘀咕了句「我去加油。」就從店裡走出來。

外面更深露重，偌大的加油站附近，一個人也沒有。

趙波有些發冷，搓了搓雙臂，朝車子走去。不知道在這大學城裡，究竟還有多少和自己一樣倖存著的人，他們如果沒有裝備，還能堅持多久？而自己這幾人，又還能堅持多久。

開了油箱蓋，拿起油嘴，但站在加油機器前擺弄半天，卻不知怎麼讓這玩意出油。在國外的時候，都是輸入數字就會自己出油，她再老老實實地進加油站店裡付相應的錢，出國前沒開過車，如今回來了，也不知怎麼個操作法。如今再回去說自己不會加油，未免太丟臉，趙波撓著頭轉了兩圈，一籌莫展。

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張卡片的時候，趙波還有點愣神，只覺拿卡片的主人手指關節漂亮，像是天生該去彈鋼琴。

商子喬拿著這張卡片往機器里一插，再輸了一排數字，從她手裡接過油嘴，動作瀟洒自如，一氣呵成，

「國內加油要刷油卡，一般車主都放在副駕駛的隔板里。」

趙波也不知回答什麼，乾乾地「哦」一聲。

「你覺得於柯君她……還有沒有救？」趙波鞋子在地上蹭了幾下，忍不住又問。但她話剛出口，心裡就已經得到了答案。被從正後方咬中要害，有沒有傷到脊椎先不說，光是大量失血，恐怕就已足夠致命；但問題遠遠沒有那麼簡單，畢竟咬中她的東西，是殭屍。

「……」商子喬沒有回答她，只是一個勁盯著她猛看，手裡的卡片轉了又轉，才悠悠地開口，「沒有未婚夫，沒有結婚。大文學www.bxwx.org」

趙波一下子還沒反應過來，回頭看他一臉似笑非笑，眼神里全是「你個笨蛋休想騙商老師」的無賴，這才猛然明白了他聽到自己說要結婚的時候，為何一點也不緊張：這傢伙根本沒信。

「不信拉倒。」趙波不想再被他這種眼神盯著看，轉身拔出油嘴。心裡卻難免挫敗。想堵他嘴都堵不住，真是……

「不好了！」

就在兩人沉默之時，仇鯨氣喘吁吁地從加油站的商店方向跑過來，表情驚惶，話都說不連貫，

「你們去看看，於柯君她……！」

商店裡損壞的白熾燈一閃一閃，爆出難聽的電子聲響。

趙波三人趕到的時候，於柯君躺在地上，已經沒有了呼吸。茫然瞪大的眼睛里，蒙上一層白霧，眼眶裡甚至還有未乾的淚水，她定是不甘心。不甘心以這樣的姿態離開世界，不甘心用這樣的結局，交代人生。

傻傻立在一旁的齊磊，還握著她的手，看到趙波他們進來，抬起頭，表情有些怔忪，

「她是不是……死了？」

看著他這副像是失了魂的表情，一旁的仇鯨再忍不住，捂著嘴，落下眼淚。

整個商店裡，忽然就只剩下仇鯨輕微的啜泣聲，配著白熾燈管的爆裂聲，如踐行的歌，單薄凄涼，無人來聽。

原本在這種危急關頭，幾個人根本不應該再多做折騰，但齊磊堅持要讓於柯君死後有個棲身之所，

「難道還要讓她在死掉以後，再被殭屍挖出來吃掉嗎？！」

說這話的時候，他一雙眼睛遍布紅血絲，好似誰不同意，就要跟誰拚命。

趙波心想他也說得沒錯，四人便把商店角落裡放雪糕的冰櫃給清空了，準備將於柯君放進去，再合上上頭的移門，網上多壓幾層食物裝備，權當給她找的棺材。

四人重複著低身彎腰，取出雪糕的動作，待到終於清空完畢，腰酸背痛。

「希望她一路走好。」齊磊反覆地說著這句話，誰知手臂卻被仇鯨拉扯，力氣大得驚人，更有些不耐，「幹嘛？」

等了半天，未見對方回答，這才自己轉過頭，只一眼，就嚇得他腿都酸軟。

邊上的趙波愣了半晌，開口的時候，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壓出來的，

「不見了……」

——

原本於柯君屍體躺著的地方，如今，只留了一灘血跡，屍體不翼而飛。

仇鯨低呼一聲，往後退了好幾步，誰知齊磊的反應更劇烈，直接一聲怪叫，軟到在雪糕箱子上。紙板箱哪裡承受得住他的重量，一下就把整個人陷到裡面，發出變調的哀嚎，

「她、她人呢？！！！！」

人死了當然不會跑，但如果是被殭屍咬死的人，那可就不一定了。

趙波原本心裡也慌一陣，但聽到最外邊的齊磊跟個娘們似地拔高了調子不斷念叨，「她怎麼會跑了呢？不可能啊，這不可能啊！不會的！她不會跑的！是我看錯了，對，一定是我看錯了！」心裡反而倒不怕了，有些疲憊地揉了揉眉間，忽然聽到邊上商子喬拉槍栓的聲音。

「喀喇」一聲，在空蕩蕩的屋子裡尤其清脆。

失蹤的於柯君，正從幾人的正右方，步步逼近。

想象和現實，總差了那麼一截。趙波原以為自己已經見過不少噁心巴拉的殭屍，甚至連□在外的腸子，也辨認了好幾副。但當原本和自己說過話、斗過嘴、活生生的人，耷拉著腦袋，不顧自己翻開的後頸傷口，一步一步以扭曲而緩慢的步子接近過來，眼睛翻向天上，可嘴巴卻發出野獸進食一半聲響的時候，她腦中，只留下連串的法克。

腦中的髒話如此之多，琳琅滿目，應接不暇，以至於她想起要掏槍的時候，於柯君已經近得連順著她脖頸滴落的渾濁液體，都能被看個清楚的地步了。

「於柯君！」齊磊大聲叫著於柯君的名字，「你醒醒啊，我是齊磊！你醒醒啊！！」

此時的於柯君，似乎受了他聲音的刺激，面孔偏離幾度，腳下步子邁得更快了。

「你們不要射她，她還認識我！她還認識我！！」齊磊高聲叫道，手指向前方，「於柯君，你還認識我對不對？我是齊磊啊！」

一步，兩步，三步。

於柯君越來越近，齊磊的呼喚也越來越聲嘶力竭。

氣氛如緊繃到極致的弦。

「嘭嘭嘭」連著三聲槍響，從於柯君的前胸，脖頸，最後射入她腦袋。

高速旋轉的子彈會在她的腦內不斷擴大傷口，高溫會撕裂她的大腦，直到將整個頭顱中的東西，攪成一團漿糊，最終徹底摧毀她的中樞神經。沒有了腦的控制，就算她的肌體不死，卻也將失去行動的能力。

槍聲似乎在商店裡久久盤旋，不曾消散。

商子喬的聲音出奇冰冷，

「她已經死了。」

齊磊先是僵住，隨即，像是乾涸枯萎的草莖，耷拉著腦袋半癱在紙箱堆里，從趙波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

槍聲動靜太大，很快又會引來殭屍，幾人儘可能地從商店裡搜颳了食物和水，齊磊從頭到尾都坐在箱子堆里，離開於柯君的屍體只有幾步之遙，不發一言。

「該走了。」

趙波看他一直低落下去也不是辦法，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說些安慰的話，卻又覺語言如此蒼白無力。

「……」

齊磊慢慢轉過身，嘴裡輕聲地呢喃著什麼。

「什麼？」趙波湊近了問。

「是你，」齊磊抬頭，瞬間發力捉住她手腕，「是你害死她的！！你也受傷了！你也會變成殭屍！！來看啊！看你的傷口什麼時候會害死你！！！」

一邊說著胡亂的話，齊磊一邊爆發出驚人的力量，趙波兩手腕都被抓得緊緊的，根本無法施力，繃帶哪裡禁得起他發力狂扯，幾下子就鬆脫開來，在地上環成個鬆散的圓。

左手手腕徹底暴露在空氣里，齊磊一愣，像是被人掐住喉嚨般停止了尖叫。

趕過來的商子喬猛掰過他肩膀，將他狠狠制住，聲音有些急促，

「你還好？」

「……」

趙波獃獃看著自己被齊磊捏得有些發紅的手腕。

上面被勒出幾道手指印，甚至因為之前長時間的捆綁有些發皺，但確確實實，不見一絲傷口。

她的傷口，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