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別人家的父親
本來就因為何以南心情不好的葉析北,是想要靜靜的,但是有人卻不讓他靜——不知道哪個閑人,一直撥他的電話。
大致三分鐘過後,他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拿起手機,快速地解鎖,找到了「關機」二字,毫不猶豫地就點了下去。
這下子,總算是可以安靜了吧?
關掉了手機的葉析北,自以為高枕無憂地回到床上睡起了大覺。然而,還沒有安靜多久,樓下的敲門聲便吵醒了他。葉析北皺了皺眉,迅速地換好衣服,刷牙洗臉——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個不想活的!竟然敢一大早擾他清夢!
方才還氣呼呼的葉析北,見了來人,卻是無論如何也牛不起來了:「爺爺……爺……爺爺?」
「臭小子!你還知道我是你爺爺?我發簡訊你也不回!我打你電話你也不接!」葉向東淡淡地瞥了一眼葉析北。
雖然老人表面上波瀾不驚,可是他的眼神,卻分明在說:我生氣了,還是那一種特別不好哄的那一種。
「下不為例,下不為例。」
前幾秒還想著要讓擾自己清夢的人好看的葉析北此刻若是按現代人的話來說,那就是啪啪打臉。
平日里那個高冷的葉大少爺,一時間彷彿就像是便了一個人一樣,忽地成了一個犯了錯誤的小學生。而此刻,葉向東,就是這個「小學生」的班主任。
「還有下次?」
「沒有了,沒有了。」葉析北賠笑著。
「這還差不多!」葉向東在葉析北的百般好話之下,終於轉怒為喜,露出了笑顏。
葉析北猶豫再三,在無數次的啟唇閉唇后,還是將話說出了口:「爺爺,你沒有什麼事情,也不可能會過來。不知道您這次來,究竟是有何貴幹?」
葉向東的目光凝滯了一下,不過很快就恢復了正常:「析北,咱們爺孫倆個好不容易見一次面,先好好敘敘舊,再說別的,成嗎?」
說著,老人提了提手中的茶葉:「我正好帶了些上好的茶葉,不如我們……」
「不必了,爺爺,您老人家有什麼事情就直說了吧。沒有必要拐彎抹角的。」葉析北淡然道。
老人手裡的動作一頓,良久,才緩緩點了點頭:「既然如此,我也就不瞞你了,是你爸和你媽……」
老人的話還沒有說完,少年便立刻打斷了:「不要和我提那個女人!她不是我媽!我葉析北,一生只有一個媽!她姓樂!」
「析北!」老人看著自家孫兒,滿是皺紋的臉上,儘是無可奈何。
「行了,爺爺。如果又是他們派你來做說【shuì】客勸我回家去的話。我勸你也別白費心思了,我的回答還是和十年前五年前一樣!我不回去!死也不會去!」
「我還是不是你的爺爺!」葉向東忍無可忍,搬出了長輩發架子,威脅道。
「是!您是我爺爺,永遠都是!」
誰也沒有注意到,少年眼角的那滴淚,隨著那個「是」字,悄然無聲地落地……
「是!您是我的爺爺!永遠都是!但是在這件事情上,請恕孫兒不孝,沒有辦法聽從。」
語罷,葉析北便大步流星,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了。
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會有那麼幾件為難的事情。為難之處就在於,這些事情涉及到了自己的軟肋。
而對於葉析北來說,他的軟肋,無疑就是何以南和爺爺了。他最在乎的,就是這兩個人。可是,他終究還是傷了她的心,辜負了爺爺……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他葉析北,也不是絕情之人。只是,他真的不忍心回頭看。他也害怕,害怕他一回頭就會心軟,就會答應葉向東回到那個地獄一樣的地方去……
別的事情,他都可以答應爺爺,可是唯獨回家這件事情上,他是真的做不到——那個家,對於爺爺而言,或許還算是家;可是對於他而言,那無非就是一棟房子罷了。
而且,還是一棟早已經易了主的房子——那棟房子,原本就應該姓樂的……
「逆子!逆子!我一定要讓那個逆子好看!」與此同時,葉家老宅里怒氣衝天的葉平,和葉析北的心情倒是相差無幾。
「析北他還是只是一個孩子,咱們還是要慢慢來,慢慢……」正在收拾被葉平扔碎的花瓶的老人,手輕輕一顫,急忙勸道。
可,老人口中的話還沒有說完,那男人便指著老人就是一通指責,一通罵:「那小子不是最聽你的話嗎?分明就是你沒有和他好好說!到底是誰是你兒子?是他,還是我?你這個糊塗的老東西!你怎麼盡向著外人?」
老人的眉頭皺了皺,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卻又咽回了肚子里——他不是兒子,可是也是孫子啊!
孫子……打斷了骨頭,還連著筋的孫子!!
在兩人都不知道的是,在兩人看不見的地方,一個少年正緊緊握著拳頭。
而此刻,少年手中的拳頭握的又緊了一些。
呵!讓他回家?這是家么?別以為他不知道真相?別以為他不知道這個老狐狸另有目的!
「兄弟,兄弟,我的好兄弟啊。」
胡說看著一直冷著臉的葉析北,心裡是不說不出來的不是滋味。
自打葉析北剛才去了一趟葉家,他就是這個樣子。他知道,他心情不好,不爽,不痛快。
可是……他葉析北要是再這個樣子,他胡說都要瘋了!
「兄弟,我說你這個樣子究竟是要鬧哪樣?」突然,胡說也堅持不下去了,火了。
「你以為,就只有你一個人有脾氣是嗎?我告訴你!我胡說也是有脾氣的!你可別把我逼急了!」
「你要幹什麼?」
「兄弟,我從來不是那種貪圖富貴的人。如果你真的看那個葉家不順眼,我一把火,我燒了!」
「不行,不行……」
那棟老宅子,可是母親留下的東西……他不會放任小人,可是卻也必須留住這棟宅子!
胡說止步,轉身疑惑地看向葉析北:「為什麼不行?」
胡說話音剛落,葉析北突然又變回了剛才那副模樣——不言不語,一副銷魂的模樣。
還真是,有錢人翻臉比翻書還要快!不過,再怎麼樣,他胡說都認了!
兄弟有事,他不能不幫!這個樣子,非得出事不可,他怎麼可能不管?
「你有沒有想過,你要是氣壞了身子,誰最開心?還不是讓葉歷那個老狐狸得意了?」忽地,胡說的眼珠子骨碌一轉,打起了自己的小算盤。
「你說說,你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是我認識的葉析北嗎?」
「你……」
……
胡說「噼里啪啦」地說了一大堆,苦肉計啊激將法,三十六計除了那美人計,他都已經使便了。
一開始,葉析北還是一副菜米油鹽飯不進的樣子。可是慢慢的,他的神情有些動容了。
對於葉析北的這些,胡說都是盡收心底的。見自己的勸說起到了作用,頓時信心大增,打算趁熱打鐵,上「最後一擊」:「你這個樣子,要是讓以南看見了她一定更不會和你和好了,她一定會更加看不上你,一定會……」
胡說的話這才說到一半,葉析北便冷冷地打斷了。
四周的氣溫驟降,一瞬間堪比南北極。少年面無表情,帶著怒氣地吐出了一個字:「滾!」
胡說這才反應過來,自己的這些話是正好說到了葉析北的痛處。
他想要補救,可是當他無意瞥見葉析北那冷若冰霜的神情,感受到葉析北那凌厲的如刀子一樣的目光時,立馬知趣地退了出去。
「呼~好險好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胡說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三秒鐘過後,少年意識到自己現在還不是感到慶幸的時候。現在,他的兄弟,他的好兄弟——葉析北正等著他著他來「拯救」呢。
方才的口誤,雖然讓胡說被趕了出來,可同時他也點醒了自己——能夠讓葉析北恢復正常的,現在恐怕只有她何以南一個人了吧!
記得十年前和三年前,也都是因為何以南,葉析北才好起來的。
三十六計,他胡說還差一個美人計沒有用上呢!
說做就做,從不溫吞,一向是胡說的言行作風——他姓胡!胡說八道的話,向來不會說話,不過做事卻是從不拖沓的。
然而,他剛到了何家老宅的門口卻立刻後悔了,他到底是該說和和以南和葉析北是心有靈犀呢?還是該說他倒霉呢?
此刻的何以南,就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樣,都自顧不暇了。
不要說去做勸說葉析北的說客了,以現在的情形來看,她連自己都顧不好!
「以南,你爺爺走了,為父也甚是心痛啊。」
「呵,你心痛?依我看,恐怕你開心還來不及呢吧?」何以南淡淡地瞥了假心假意的何祁一眼,冷哼了一聲。
男人皺了皺眉頭,眼底劃過一絲狠厲,不過很快他又變回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樣。
「以南啊,現在你爺爺不在了,爸爸可是你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呵!
她今天倒是要看看!爺爺在,他到底要做什麼!
只要有她何以南在一天,他們何家的宅子,爺爺留下來的,就是不會是他何祁的!
男人見少女不言語,便又開始說了起來:「雖然說,你和爸爸平日里不是很親。但是現在爺爺走了,你我可就是世界上彼此唯一的親……」
「你住口!」
何祁的話還沒有說完,何以南便覺得好笑地打斷了——呵!幾年不見了,你別的本事沒學會。
也就是賭博和編瞎話的能力有所提升了
「黎涑他雖然不姓何,但是他也是我們何家的人!」何以南笑了笑,拎出了黎涑——她就算是,把這個家給外姓人!也不會給他何祁!
「呦呵!我說以南,你這是瘋了吧?何家的這些,怎麼能夠讓一個外姓人來接……」
「那你呢?何祁!你還不如一個外姓人!」
本來她是懶得理會何祁利用爺爺喪禮去騙錢的事情了,可是何祁他不僅自己找上門來,竟然還惡意挑事,還想著何家的東西。
既然你不仁!那就休怪我無義了,對不住了,爺爺……
「何以南!我好好和你說話你不聽!我看你的命,就是賤!你天生就是只有挨打受罵的份。和你媽一個德行!」忽地,何祁也乾脆不裝了,指著何以南便開始罵。
「你有資格提我媽嗎?」
何以南緊緊咬著唇,拳頭也握的緊緊的——媽怎麼樣,都是你害的!我這個樣子,也都是拜你所賜!
「那老娘們沒給老子生個帶把的,老子打死她都行!再說了,老爺們打老娘們,天經地……」
何祁的話還沒有說完,一陣疼痛感便從他的腰上傳來。
「何以南!你這個小兔崽子!早曾想會有今天我當年就應該掐死你,不應該心善留你一條命!」
「呵?你還有良心?真是笑話,天大的笑話。」何以南好笑地看著何祁。
「喲嚯!再怎麼說,沒老子也不可能有你,懂嗎?你還得聽老子的!」何祁搬出了自己「父親」的架子,男人眼底滿是狠厲。
「沒錯,我的命是你何祁給的!但是我七歲那年,已經重新活過一回了!」
何以南看著自己面前這個男人,所謂的自己的父親,親生父親!究竟還要不要臉到什麼地步!!
「重新活?去你娘的,蒙誰呢?」
……
這些一切,胡說隔著老遠就聽見了。這兩個家庭,一對父子一對父女,這怎麼同時鬧上了?
一時之間,胡說也是沒了主意——要知道,以前可都是葉家父子鬧時何以南安慰,何家父女吵時葉析北陪伴……
……
「何祁,你這個小人,竟然還敢回來!」突然,一個陌生的身影和胡說擦肩而過。
不過,這個人在何以南來看,是熟悉得不得了了。
「謝小六?你這個小犢子來湊什麼熱鬧?你又不姓何。」何祁愣了愣,但還是立馬端起了剛才那副架子。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何祁,你應該還欠著我們家賭場幾萬塊錢呢。」
謝小六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就只能讓院子里的兩人聽清楚。
「你們!好啊,兩個小東西,長本事了?全給老子等著!」
話音未落,何以南揮著棍子又是一棒子:「滾!我們何家不歡迎你!」
「何以南,你這樣對你的親生父親,小心遭天譴!」何祁捂著痛處,狠狠道。
何以南淡淡地瞥了一眼何祁,少女微微啟唇。然而,還沒有等她說話,謝小六便將何祁給轟了出去。
何以南將謝小六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謝謝。」
「以南!」謝小六看著何以南要進屋,忽地一聲,叫住了她,」我知道你想哭。」
「我……我才不會哭!我答應過爺爺的……」
謝小六猶豫再三,將自己的真心話說了出來:「其實你和我差不了多少,你別看我有媽,可是我受過我媽的母愛么?也沒有!」
「今天謝謝你,謝小六。現在請回吧。」
快走吧……
不然她可就真的忍不住要哭了,雖然掩藏的夠好,但是淚珠卻已經在眼眶裡打轉轉了。
再如何,也是一個女孩子……
謝小六冷冷地笑了笑——呵!你何以南,把我當什麼人了?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呵……
「對不起……」
沒有任何人看見,隨著最後的「起」字音落,她的淚也隨著一陣風飄去了。
她總是說,池瑤軟弱。其實,她自己又何嘗不是呢?
只不過……她的性子偏向於刺蝟吧,那種對世界充滿好奇,可是又膽小的刺蝟。
當自己受到了一點傷害時,就會立刻豎起全身的刺來,不讓任何人靠近……
突然,房門外傳來一聲動靜。何以南一驚,慌忙地擦乾了眼淚:「誰?」
「嘿嘿……小學妹,還記得我吧?」
何以南愣了愣,將來人仔細地打量了一遍,不確定地說出了一個名字:「胡說?」
「是。」胡說笑著,點了點頭。
「當年你和葉析北糊弄我,給我設局,我還沒有和你計較呢。」
「什麼局?什麼糊弄你?我怎麼一句話都聽不懂?」胡說裝傻道。
「胡說,我念著你當年是幫我了我一個忙,所以你現在趕快離開我家,我不和你算賬。」
「不行!小學妹你現在有難,我那是不能不……」
胡說的話還沒有說完,何以南便心虛地打斷了:「我能有什麼難?你別……」
「我都聽見了,雖然我不知道小學妹你和那個男人是什麼關係,但我看出來了他就是來找你麻煩的。」
「你還是走吧。」何以南下了逐客令。
上輩子他胡說是刨葉家和何家的祖墳了吧!怎麼兩個人都一個樣子?都是冥頑不靈,頑固不化……
「我不走,萬一我走了他還來欺負你怎麼辦?」
「你就不怕,其實我才是那個「反派」?」
「我早就聽說過了,那個應該是你爸。」胡說搖了搖頭,還是不願意走。
「是。」何以南點了點頭,不打算否認。
「就是那……」
胡說的話還沒有說完,何以南便起身「送客」了。
胡說猶豫再三,還是決定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了——他又不是傻子,這兩個人是一樣的倔。
他可勸不動,那就得另闢蹊徑……
——「小兔崽子,你別忘了!你還跟著老子姓何!」
送走了胡說后,何以南雜亂如麻的心突然漸漸平靜了下來。腦海中,回想著曾經的那一切。
往事不斷地在腦海中像像是放電影一樣的不停地回放著,而何祁的這句話,也不斷地在她的腦海中迴響著。
——「小兔崽子,你別忘了,你還跟著老子姓何!」
何?呵……
她是姓何,怎麼了?她姓的不是何祁的何!是何家的何!是爺爺的何!
想著,恨意與不屑漸漸溢滿了何以南那如同深幽潭水般的雙眸。
唉,果然,好父親都是別人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