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命運從來不曾給過霍家的影子們一絲的仁慈，先前那個中心點就是在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時候，遭遇了埋伏，這是每個影子心裡的人生之憾，對他們而言那等於心裡的神就此隕落了，無論世界變數如何運轉，他們依世生存，永遠是霍家家主的影子，一代家主，一代影子。

他們這些人，生來就是要陪東家共度一生的，有了東家才有了他們，在他們眼裡從小到大的使命和責任比得過後來所有的一切，無論霍家是否給他們自己或是家人榮華富貴，是否許諾給他們的外家分部什麼樣的好處，他們都只會從一而終的跟著一代家主，從掌事起開始到落幕。

而現在形勢之中，霍燦明知身邊的人都是為他好，卻也不能真的親眼看著他們喪命於此，這是他親手做的局，費盡苦心，引出各方相爭，本知道無全身而退，但真到了這一刻，犧牲掉人命之前他也須儘力保住這些人。

「往山裡退！」

話音落下，霍燦率先衝出包圍圈，猛然發力，躍起自己的身子，刀鋒之處滴落著血腥之氣，東子已經最快的跑到了霍燦的身邊，緊跟著他帶著剩下的人吸引住那些外家人的目光，往山裡奔襲……

「霍燦呢？」

彼時，程尋還未搞明白什麼事情發生的時候，老A已經拉著她一路小跑著坐上了車，整個車隊就離弦的利箭一般，轟足了油門，快速的開了出去，在敵人的包圍之前，他們這些人已經算是安全了，程尋眼尖的發現跟今天到的時候數目不同，少了一多半的車子沒有啟動。

「霍燦呢！他沒有上車嗎？」

程尋焦急的沖著一旁的老A怒喊著，對方始終閉著眼睛，好似根本看不到她這副模樣，或者說根本是預料到了她會有這副模樣的場景。

「你說話啊，到底怎麼了，到底是什麼情況！」

程尋緊緊的皺著眉頭，可身邊的老A依舊是無動於衷的樣子，這麼反常的結局彷彿了驗證了她想象之中最壞的一種結果，程尋似乎不敢相信一般，這場變故她早在從古村裡出來到達雲南的時候就已經想到了一二，只不過沒有想到，當這些猜測真正的變成現實的時候，她的內心是如此的恐慌，就彷彿乾渴的魚兒，再也找不到水源的棲息地了，彷彿一下子整個人掉進了冰窟之中，徹骨的寒冷到達之際她竟然改變不了任何，她只能坐以待斃等著這個男人為自己一早做好的后局，就如同他說的那些話，保她一生平安，一生無虞。

可這些不是程尋想要的，她就想看著這個男人好好的活著，好好的或者比什麼都強，她不要他繼續為了仇恨，為了那些黑暗無邊的事情，而忘記了自己是誰，她不希望他一直沉淪至此，什麼財富、什麼地位，他都不想要，可成也蕭何敗蕭何，偏偏是這樣的騎虎難下，無可奈何的局面。

「我什麼都不想要了，我什麼都沒有了……」

乾巴巴的一句話，冷不丁的聽著沒有任何的由頭，老A一直在忍耐著自己的衝動，忍下自己想要奔向霍燦身邊的衝動，這無疑是危機，這場危機也是霍燦的賭注，他們都一樣沒有任何的資格沒有任何的可能叫他改變什麼決定。

「我早該想到的，只是我一直自欺欺人罷了，這麼多人都想對付他，偏偏他就是反常的大張旗鼓，等著自爆一樣的成為一個活靶子，就算我們去了廣西又如何，霍家三叔能救的了他嗎！沒有人敢保證，沒有人可以保證。」

程尋喃喃著話，臉上的表情過於複雜，神色里滿色緊張和壓迫之意，她的猜想正在一步一步的證實著，事情終於來到了最終的一幕，卻也讓她停在此處，不敢往前再走一步，她不斷的徘徊於此，出乎意料的是那個男人，那個從來都說自己非良善的男人，先替她選擇了。

「程家的債，一開始就註定了，不論不休，是我絞盡腦汁，別有用心的假意天真來觸碰他的真心。」

「不是你，也是一樣的結局，其實他早就知道答案了。」

老A睜開了眼睛，對上的是一雙失神的瞳孔，他微微的別開眼。

「霍燦早就知道程家扮演什麼樣的角色，也知道你們確屬無辜，一切都是霍家的起的因，自然也有現在的果。」

老A的腦海中，突然閃過幾段畫面，那裡還曾有著年少稚嫩的他，他躲在遠處，偷偷的看著自己的弟弟，從小他就是不被承認的那一個，他也甘心，如果不是自己要受那些苦，也會是弟弟，他實在無法想象那麼天真可愛的弟弟要如何受得了那些非人的折磨呢，他是被霍星選中的影子，註定一輩子不會跟弟弟擁有一樣的人生，他不恨任何一個人，這是無奈的選擇，也是命定的。

原本以為這樣的人生已經註定了，可突然有一天，中心點倒下了，一個看似無害可人的少年在某一天里與自己做著一個聽起來難以相信，純屬妄想的約定，他只當逗弄著他而已，卻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他真的去做了，他願意以自己一人之力，引出所有掩埋在黑暗裡的真相，他願意犧牲自己，讓真相大白於世。

「我們每一個人都不可能改變的了他，我們連自己都改變不了，這是他的賭局，我們只能作為看客。」

老A嘆了一口氣，不知是安慰自己，還是寬慰著程尋。

權當是他好心的安慰著程尋吧，他不能有多餘的話對這個女人說出來，他只能是看客，就算明知一早成局他亦是保守到底。

「結果是什麼你敢說自己想過嗎？成敗之間本就沒有清晰的界定，是你們都在逼著他前行，到頭來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受苦。」

程尋苦笑著，甚至她都不知道自己又該如何，她也是那些人的一員，她也曾逼著他，逼著他必須前行。

「現在說起來，我自己嘲笑著自己，可也是真心的，霍燦不同於任何一個人，他在我的心裡我只要想到一次就歡喜一次，這些歡喜支撐著我一步一步的走下去，我甚至願意相信將來有一天，我和他可以結為夫妻，過著自己恩愛相伴的小日子，我一早就勸過他放下這些，可我也知道，離弦之箭從沒有回頭的路，除非真的有人敗了，可若是霍燦贏了，他也依舊不會開心的，輸贏之間又怎會界限分明，若是他輸了，他的結果不會比霍星更好，你明明什麼都知道，比我這個外人都還要看的更清楚，卻也什麼都不做，親眼看著他陷進去。」

程尋攥緊了自己的拳頭，一股寒意湧上心頭處，她沒有資格說別人，因為自己也這樣的做過，她也一樣，她應該早一點勸說著霍燦，即使對方千百句都不聽，她也應該告訴他，把這些利弊都告訴他……

同一時刻的廣西霍家老宅里，集聚了本家所有的長輩，他們坐在大廳里，聽著外面傳來的消息，久久的時間裡沒有一個人開口說出什麼來，為首的霍家三叔更像是一時間老去了百歲，他忍耐著自己的悲痛卻也無奈與另一旁最終下決斷的二哥，剩下的人里能有幾人是真正的關心著他們的家主，霍三叔不敢去猜測，他不願讓自己深陷在泥潭裡不能自拔，卻親手推了霍燦下去，甚至來說他明知前方多麼兇險，可也兜兜轉轉著，還是讓霍燦去了。

人人都有自己該做的事情，在某些時候，沒有人可以拒絕。

就在黑面小哥依舊押送著霍家四叔和霍仲夫跟著程尋的車隊繼續前往廣西方向的時候，霍燦一行人已經被逼到山頂的斷崖處了，身邊的影子們依舊義無反顧的擋在霍燦的身前，可也不過是強弩之末了，他們再厲害也擋不住不斷衝過來的敵人，那就如同潰堤一般，衝擊著他們最後的防線，現在靠的不過是意志力硬著頭皮也要擋下去的影子，時間一分一秒的在走著，好幾次他們圍築起來的人牆都被對方衝散了，最終每一個影子都開始漸漸力不從心了。

霍燦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表，再一次的確准了時間，無情的山雨吹落在他的臉上，全身的狼狽一覽無餘，不過此刻霍燦並沒有什麼表情，甚至連慌亂都沒有，這期間對方不斷的喊話著，他們反覆的在說一個事情，就是要霍燦交出天藏口的支配印鑒，這就是他們為什麼耗費著人力和武力，不遠千里的來攔截著他。

留給霍燦的時間不多了，擺在他們面臨的困境，就是一道坎，借著這道坎，能發現很多真實的秘密。

想來廣西老宅也應該收到了消息，這個時候的決斷不是他一個人能掌控住的，那些個老傢伙絕不會在此刻感情用事，一定深思熟慮的考慮這個局面，並且會快速的分成兩派，一派是保他的，一派是放棄的，就如同當年那些暗算霍星的局一樣，如果再選擇一次，霍燦不禁冷笑著。

如果再來一次，他們會做出什麼樣的選擇呢？他就怕他們不做選擇，一定要好好的想一想到底是放棄還是動輒本家所有的力量來保他。

這個選擇，曾經本家的很多人都選擇了袖手旁觀，親眼看著親人相殺的結果，而現在霍燦再一次造就現在的局面，他給他們一次機會，也給自己一次機會。

哪怕他已經預料到這個機會成功的幾率為零，可他大度的很，在親手了斷之前，留給他們苟延殘喘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