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焚身償母,為仁更為愛
「血魔、受死吧!」
程筱柔的怒喝聲傳入耳畔時,季暖只感覺心跳都慢了半拍,而後便是長劍劃破肉體的聲音響起,她情緒失控的大喊道:「不,不要!江雨、江雨?」
因為什麼都看不見又太過心急,季暖沒走幾步便摔倒在了地面,但這一次沒人前來扶她,因為在程筱柔持劍刺向江雨的那一瞬,宋忘塵已擋在了江雨身前,用他的血肉之軀護住了自己的孩子,他虧欠江雨太多,擋下這一劍雖不能完全還清,卻也是傾盡了全力。
「錯的人是我,你若是覺得恨意難消,便再刺一劍!」宋忘塵話音未落口中的鮮血便洶湧而出,「啪嗒啪嗒」砸落在默瀟森寒的劍身上,他徒手握住劍刃,將它狠狠從自己腹中抽離后,又拉著它再次刺入了腹中。
十五年前,是程錦救了他的命,將他帶回暮溪后,又將自己的畢生絕學傾囊相授,程錦是師亦是父!江雨所犯下的過錯皆是因自己而起,程筱柔想要復仇,那他唯有替子還債,以命償命,以報師恩!
程筱柔猛地抽回了劍,她淚流滿面的搖著頭,隨後又急切的勸慰道:「師兄、你不要被他給迷惑了,他是罪惡滔天的血魔,人人得而誅之!這裡是魔畫,剛才那一切都是血魔憑空捏造出來的,他在欺騙你,欺騙季師妹,你們千萬不要被他迷惑了。只要,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就一定可以殺了他,殺了他!」
殺了他三字言出時,程筱柔朦朧的眼中殺意再現,她的說辭連自己都無法說服,更何況為人父母的宋忘塵和季暖。
手中默瀟再次高舉時,是唐肆言從身後將她抱住,強行抓住她的手腕,勸解道:「筱柔、你冷靜點,季暖他們一家人好不容易將一切都弄明白了,他們已經夠苦了,你能不能不要再為難他們了?」
「所以,你也覺得是我無理取鬧對嗎?他們一家人不容易,血魔就可以暗害我父親,屠戮百門了嗎?我憑什麼要放過殺父仇人,憑什麼要成人之美讓他們一家人團聚,憑什麼?」怒不可遏的吼出這些話時,程筱柔已轉身一把將唐肆言推倒在地。
抬眸便見俞漫不知何時也來到了此處,她乏力的背靠在一棵楊樹上,那雙無比明亮的杏眸早已失去了曾經的光輝,變得水霧迷朦,巴掌大的小臉也已瘦如刀削,最重要的是,她已是六甲之身。
俞漫與江雨成親還不到兩個月,如此明顯高隆的腹部足以證明她懷的是魔胎,是血魔的孽種!
程筱柔眸色漸寒,她要趁那孩子還未出世,將它扼殺在俞漫的腹中,永絕後患!
手中鮮血淋漓的默瀟再次高舉時,她已疾沖向前,對準俞漫的小腹刺去。
俞漫緩緩闔上雙眼,她早已沒了躲閃的氣力,也並不想逃避。
江雨瞬移在了俞漫面前,手持滅世與默瀟砰然相撞,強大的衝擊力瞬間便將默瀟擊飛了出去,就連程筱柔也被震退了好幾尺,最後撞在身後的大樹上,吐出一口猩紅的血液。
唐肆言起身時,程筱柔已經重傷,他飛奔上前,再次將她禁錮在自己懷中勸慰道:「你沒有錯!大家都沒有錯,是命運它太會捉弄人了,讓他們一家人將是非恩怨都解釋清楚以後,我們再行評判江雨的是非對錯好不好?」
他的語氣低沉又謹慎小心,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將筱柔再次激怒了。
程筱柔並不聽勸,在他懷裡不斷掙扎著哭喊道:「血魔濫殺無辜你們都看得一清二楚,還有什麼好評判的,我要殺了他,殺了他的孽種。
血魔、我要殺了你!」嘶聲力竭的吼出一聲后,程筱柔又再次吐出一口鮮血來,漸漸的她也沒了掙扎的氣力,將頭埋在唐肆言的胸前嚶嚶抽泣起來。
師兄與季暖受過的苦,她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也心疼他們,可又有誰會真正的心疼自己?她雖是暮溪掌門,卻也是一個柔弱的女子,也需要憐惜和諒解。
唐肆言輕撫著她的長發,低聲道:「筱柔、你放心,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儘管程筱柔幾度想要殺了江雨,甚至還想殺了他的孩子,他也並未動怒,既是血債,就必須以血來償!
宋忘塵為他擋劍那一刻時,江雨方才知曉自己對父親從來就沒有恨,他做了那麼多是為了復仇,更是為了讓父親知道自己的存在,他錯誤的將這種感情當成了恨,就如同他曾錯誤的將自己對俞漫的感覺當成厭惡一般,錯得離譜!
從始至終他傷害的都是自己最親最愛的人,他罪該萬死!
江雨將滅世給棄下了,連同千年來的仇怨也一併放下了,一襲血紅的長袍也在轉身的那一瞬變成了素凈的白衣,俊朗玉潤的面頰上掛著一絲淺笑,他舉步上前,伸手想要撫摸俞漫的小臉,想對她說聲抱歉,他的承諾再也做不到了。
只可惜俞漫卻搖頭躲開了,他往前一步,她便退後一步,他的手始終離她有著一尺之距。
江雨再次笑了,笑得無限凄涼淚花閃爍,抬起的手終是萬分不舍的放了下去。
無論是宋忘塵還是俞漫,只要事關季暖,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疏離他,以前他是嫉妒如狂,現在是發自內心的高興,那是因為季暖種下了善因,這些是她應得的善果,而他所行之惡,也應自己償還。
江雨沒有為自己辯解,也沒有對俞漫講出一句道歉的話,再次抬手時,忍著劇痛將心火剝出一半,化成了一顆閃爍著紅光的焰丹遞到了俞漫面前。
「漫兒、吃了它你就不會再有痛苦了!」講出這話時,江雨的目光已從她紅撲撲的小臉移到了隆起的小腹上,正如世人所言,他是萬惡的血魔,是為禍天下的存在,是還未出世就會剋死父母的災星!他的孩子也一樣,儘管還未出生,便已經讓漫兒受盡了折磨,他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她,逼迫她留下孩子,但這次,他想將選擇的權力還給她。
俞漫再次搖頭后移時,江雨便將焰丹強行塞在了她手中,傲然轉身時,一顆心彷彿被刀剮了一般,但他沒有回頭,而是徑直走向了正在為宋忘塵渡入靈力的季暖面前。
宋忘塵從剛才就一直在同季暖言他沒事,讓她別擔心,他儘力掩飾著自己的痛苦,也並未讓她觸碰到腹部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
執靈歸體,冰凝之力季暖拿回來了,可冰凝之力也只能暫時緩解宋忘塵的痛苦,並不能讓他的傷口癒合,但她依舊固執的為他渡入靈力,儘管已經疲乏到近乎暈厥。
手腕處突然傳來了極大的力道,將季暖從地面扶了起來,她沒有反抗是因為知道此人是江雨,是她的孩子!
江雨輕拭著她臉上的血淚,很想喚她一聲母親,但那兩個字卻卡在喉間,怎麼也無法言出,他可以對著一縷幽靈連聲呼喚著母親,可真正面對母親時,他不敢如此喚她,因為不配!
季暖泣不成聲的喚了聲「江雨」后,便一把抱住了他,一千多年過去了,她終於可以抱抱自己的孩子了,卻也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別哭!笑是上天贈予你的禮物,是這世間最真誠的美好,答應我!從今往後都不要再為任何人哭了好嗎?」江雨緊緊擁抱著她,無論他是江雨還是血魔,在母親面前,他就是一個純粹的孩子,只想在母親溫暖的懷抱多待一會兒,就一小會兒。
良久,他才將母親推開,笑道:「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不要哭!」
季暖依舊在呼喚著他的名字,卻也聽話的強忍著痛哭的衝動,指尖的溫度逐漸淡去時,她已抓不住江雨了。
心火雖被剝離了一半,但江雨還是用它將宋忘塵身上的傷給治癒了,徒然起身時,眼前的樹木都在晃動,他搖頭盡量保持著清醒,對宋忘塵言:「記住了!千年前你沒能護好母親,我可以原諒你這一次,但今後你若是再護不住她,我恨你一輩子!」
江雨萬分不舍的看了眼俞漫后,便已再次化作血魔之軀騰空而起,心火脫離手掌后,又變成了一個巨形的火球將他吞噬其中,烈火燒灼得他面目全非,弒心化骨的疼,疼到他眉心緊蹙,揮汗如雨,卻也並無半點怨言。
引火自焚,是贖罪,是最後的仁善,更是為報母恩!
「江雨、」宋忘塵滿目悲涼,幾次三番掙扎著想要起身阻止他,奈何江雨早已在為他療傷之時便施了定身術,他重傷初愈無法衝破,救不了自己的孩子,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自焚。
「江雨、不要,不要!」季暖雖看不見,卻也能感受到那炙熱的氣息,她四處探尋著江雨的身影,卻什麼也抓不到。
「母親、不要難過,我不會死,我會永遠待在你身邊!」
瀕死之際,江雨終於喚出了一聲母親,因為不會再有以後了,赤紅的光影逐漸暗淡,化成了兩束微光鑽入了季暖眼眶之中。
季暖蒙眼的輕紗無風自落,就連面頰上觸目驚心的血痕也被一併抹去,掛淚的密睫輕輕泛動著,澀痛的雙眼緩緩睜開,習慣了長久的黑暗后,突來的光線又讓她很不適應的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