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患難與共,方知真心
偌大的校場上,只剩下宋忘塵,唐肆言和相互依偎的季暖與俞漫兩姐妹,以及震驚到無以言表的俞遠洋五人。
宋忘塵從聽到越陽水患之時,便猜測事情或許沒那般簡單,千年前飛羽以自身自由為祭,詛咒他與夜靈再無緣相見,如今他二人記憶復甦,飛羽的惡咒之術不攻自破,越陽之事,必定與飛羽有關。
他本想一同前去探個究竟,但俞遠洋還未離去,他無法安心離開,便率先打破沉寂道:「俞島主還有何事?」
俞漫聞聲回眸,親自攙扶著俞遠洋起身,道「父親、我知道長嶼近段時間發生的事,以及我身份的改變,您肯定難以接受,但無論再怎麼變,依舊改變不了我是您女兒的事實,孩子我也一定會留下,不管您承不承認,他以後也會是您的外孫,會喚您一聲祖父。」她眸中秋水盈盈,態度卻是堅定不移。
俞遠洋並未答話,只是將目光從她瘦削的臉頰,移到了她的小腹之上,不久后那孩子便會出生了,他真的不會是為禍天下的存在,真的會喚自己一聲祖父嗎?
宋忘塵知道俞遠洋已經動搖了,便勸解道:「俞島主大可放心,木師叔說過,俞漫腹中的孩兒只是靈力較強,長得相比其它孩子快了些許,但他絕對不會是妖魔,即便是,也斷然不會有為禍天下的那一天。」
俞遠洋依舊不言,只是輕拍了拍俞漫的肩頭便大步離去,沒走幾步又突然駐足道「漫兒、照顧好你自己。」
他沒有回頭是因為心中的愧疚比以往更甚,漫兒說長嶼的苦難是她千年前欠下的債,其實不然。
是他妄為人父,為了虛榮好面逼著女兒拿劍,害得她孤寂痛苦了十多年,也是他為了貪圖虛名妄利引火燒身,害得長嶼民不聊生,所有的過錯皆是因他而起,他離開只是無顏面對女兒,無顏面對俞氏的列祖列宗。
俞漫目送著父親落寞的背影,心中一陣酸楚,世間之債,唯情債最是難償,父女之情如此,男女之情亦是如此,也只有絕情絕愛才能了無牽挂。
只可惜!她再也無法像前十八世那般肆意洒脫了,因為一旦習慣身邊有人的感覺,就再也不想做形單影隻的一個人。
唐肆言一會兒瞅瞅俞漫,一會兒又瞅瞅季暖,最近接收到的信息量實在太大,總感覺腦容量根本就不夠用,宋忘塵和季暖是江雨的父母也就罷了,現在俞漫又變成了暮溪先祖暮寒,那她和季暖到底算個什關係啊?
宋忘塵一直憂心忡忡,他本想讓季暖留在暮溪,自己先去越陽查看,千年前的悲劇絕不能再現,無論是越陽的百姓,還是飛羽與百門眾人,他希望大家都能相安無事。
當他喚出一聲「小暖」時,季暖便已猜到了他的意圖,她言:「我與你一起去,放心!我不再是千年前那個軟弱可欺的夜靈,也不是以前那個靈力低微到隨時需要你來保護的季暖,現在的我,有足夠的能力自保。若是可以的話,我還想保護你和俞漫,守護天下蒼生,況且,水患之事,你沒有我擅長。」
宋忘塵幾度欲言又止,其實除了擔心季暖的安危以外,他更害怕飛羽見到她後會再生枝節。
千年前他被人追殺萬般無奈之下,的確想過讓飛羽代自己守護靈兒,現如今他卻只想自私的守在她身邊,拚死護著她,並不願給他人一絲的可乘之機。
季暖撫上他緊蹙的眉宇,像之前的很多次一樣,勾唇笑道:「你說過,我的笑是你的糖,所以別再蹙眉了,真的會變醜。」她笑起來依舊同往日一般有兩個淺淺的梨窩,只是眼底還藏著永遠也無法抹去的傷悲。
江雨的死,季暖其實比任何人都要更加自責和難過,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消沉只會加劇宋忘塵和俞漫的痛苦,所以她必須振作,必須讓自己強大起來。
宋忘塵沒有反對便是妥協了,季暖轉身面向唐肆言,在他額頭上猛敲了一記栗子,刻意提高嗓音道:「喂,你想什麼呢?拜託你個事兒,幫我照顧好俞漫,記得不許惹她生氣。」
唐肆言被她突來的舉動弄得有點懵,只是本能的揉著自己額頭,連連點著頭,她的堅強與執著,讓他震撼,更讓他心疼。
季暖再次對著俞漫微微一笑,隨後便與宋忘塵一起離開了。
此時校場上便只剩下唐肆言與俞漫兩個人,他有些尷尬的甩著手,試探性的問道:「那個,你想去哪兒,梅峰還是南院,或者是清律堂?」
俞漫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誠摯道了聲「多謝!」當他不知所云,問她謝什麼時,她又笑著應道「謝你上次在乾坤畫里救了我,謝你不計前嫌願意照顧我。」她像是在訴說著一件十分平常的事一般,並未有半分的難為情,但換作以前,這些話她寧死也不會說出口。
她變了,變得平易近人,變得溫柔可愛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凶神惡煞的女羅剎了,變得唐肆言都有些不敢認。他茫然無措的擺著手,嬉笑道:「不用,不用謝!你想吃點什麼,想不想吃酸梅之類的東西,聽說有孕在身的人都愛吃酸的,你想吃什麼就告訴我,我去膳堂給你拿。」
俞漫未曾多想便脫口而出「酥蜜粥」三個字,隨後又無言的笑了笑。
「什麼粥?我沒聽明白。」唐肆言疑惑的看向她時,才知道曾經那個動不動就對自己拔劍相向的女子又哭了,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勸慰她才好,便想著活躍一下壓抑的氣氛「那個,你,你別哭啊!要是季暖回來見到你眼眶紅紅的,還以為是我惹你生氣了,到時候她又該削我了。你行行好,咱別哭了成嗎?」
但他搞怪的語氣卻並未換得俞漫停止淚流,反倒是將她惹得蹲在地上埋頭抽泣起來,唐肆言實在是沒轍了,只能傻愣愣的立在原地,等著她自己調整好心態。
……
越陽的水患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程筱柔一行人趕到時,洪水已經淹沒了整個知水澗,萬幸的是,在月落的帶領下,百姓們撤離的很及時,暫時還未出現人員傷亡的情況。
但眼下的情況依舊不容樂觀,程筱柔雖與百門眾人合力布下結界抵擋洪流,卻也只是負隅頑抗而已,洶湧澎湃的洪流不斷撞擊在結界上,消耗著眾人的體力。
漸漸的,人群中已有人堅持不住累到撤了手,隨後便是越來越多的人累到精疲力竭,不到一個時辰,結界便被沖塌了。
驚濤駭浪的洪水狂卷而來,眾人驚慌失措的御劍逃離,本能的喊叫著「快跑!」
程筱柔緊張到蛾眉倒蹙,卻依舊故作鎮定的與子間以及一眾暮溪弟子,再次布下了結界,高聲道「大家速速撤離,本尊先頂著,快!」
奈何那山洪覆顛之勢迅猛致極,少了一大半人力支撐的結界須臾間便被沖塌了,程筱柔疲累到近乎暈厥卻還在強撐著,最後被子間強行拉著御劍到了半空之中。
滔滔洪水不斷吞噬著大地,一棵棵挺拔的大樹皆連被沖斷,連同四周坍塌的房屋瓦梁一起飄浮在洪流之中,撕磨著在場所有人的心智,在天災肆虐面前,他們所修之術,根本無法拯救蒼生,唯一能做的只有儘可能的疏散人群,暗自祈禱著洪流早些退去。
「天地長情,萬物有靈,四方水源,聽我號令,退!」
擲地有聲的女音傳出時,泛濫成災的洪流竟停止了流動,眾人紛紛回眸望去,便見季暖與宋忘塵二人立定於半空之中,如無盡黑暗中突然投來的亮光,讓他們重新燃起了希望。
季暖目不斜移的盯著洪流的方向,純銀色的靈力源源不斷的從掌間迸發,但那迅猛的洪流也只是稍作停歇,便再次席捲而至。
「天地長情,萬物……」她急急收掌,飛身落地后又再次念起了術語,拼盡全力運起了御水術,瘋狂肆虐的洪流與那纖瘦的身影判若雲泥,但她依舊不願放棄,竭力苦撐著。
宋忘塵隨即落於她身側,口中默念著術語,手中之劍來回攪動,布下了一道巨大的結界牆,暫時抵擋住了洪流。
反應過來的程筱柔與子間立馬飛身而下,與宋忘塵一起支撐著結界,百門眾人也相繼飛身而至,再次凝神聚氣抵擋著洪流。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只有一個信念,除非身死,否則無論如何也要撐住!
風起雲湧,天色驟變,傾盆大雨接踵而至,雨中成群的長須獅鷲瘋狂啄食著眾人的血肉,迫使大家不得不收回靈力,轉而拔劍反擊起來。
宋忘塵一手撐著結界,一手持劍攻擊著蜂蛹而至的長須獅鷲,奈何他寡不敵眾,不小心讓其中一隻獅鷲鑽了空,鋒利的鷲啄瞬間便從他的手臂上挖出一塊血肉,大口吞食了下去。他反手削出一劍,將那獅鷲一分為二,當揪心的疼痛傳來時,結界已劇烈搖晃起來。
季暖凝空而起,口中一遍遍念叨著術語,她再次將靈力聚於掌心擊向了洪流的方向,體內真氣不斷衝撞著,她急咳著嘔出一口鮮血,人也從空中掉落下去。
「小暖、」宋忘塵急忙飛身將她接下后,又輕拭著她嘴角的血跡,眉眼間皆是心疼之色,薄唇輕啟,卻是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
「忘塵、我沒事兒,你快扯去結界。」季暖語氣略急,她不斷推搡著他的手臂,又對他點頭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