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詭譎密室

第11章 詭譎密室

朱顏從床頭上取下提燈,赤著雙腳沿著通往密道的石階而下,每走一步腳底便竄上一股冷徹骨髓的陰冷,直逼胸臆。石階只短短九階就到了密室地面,這時榻上的床板悶聲自發合上,只一瞬之間彷彿隔絕了人間的所有。

這個密室他也是無意中發現的,那日許是睡得迷迷糊糊不意間觸動了密室開關,出於好奇心他悄悄進了入口,只是還沒走完石階就聽到了宮蓮發現他失蹤了的驚叫聲,不得已又折回床上假寐。這便有了前頭皇后失蹤一波。

提燈的照明範圍極其有限,也就是兩三細步的微亮而已,出了這個範圍便什麼也看不見,凝而不散的墨色直如掉入墨缸,揮手彈去時那墨色宛若幽靈般隱沒了手指,彷彿即刻被吞噬。

朱顏深深呼吸,本想著能穩穩不安的情緒卻覺吸入的都是腐朽的陰氣,剎那有置身十八層地獄的錯覺。由於燈光極其有限,入眼的地方極少,並不能看清密室里的全貌,只能每隔幾步照見地面上古樸而粗獷的青石板,也不能得知這是個怎樣的密室,只覺越往裡走膽顫的感覺愈濃烈。

突然,手中的提燈閃了閃,明滅不定的燈光打在石板上,一晃一晃的,彷彿隨時都有可能被散亂著曳地長發的女鬼吹滅。朱顏內心一顫,把提燈攏到身邊,緊緊圈入懷中。

又一襲陰風從背後低呼而來,柔順垂落在腰際的長發忽被撩起懸在半空中,黑暗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死亡之手掌控著暗夜之神。

全身本能地瑟縮著,朱顏全身冷汗淋淋,內心對未知的恐懼逐漸蔓延,但骨子裡天生不信邪的犟勁驅使他一步、一步往更深處摸索而去。大致走了六七步,前方忽現微弱綠光,忽明忽滅,彷彿地獄鬼火。朱顏緊拽著提燈的手更緊了,幾乎要聽到燈柄碎裂的聲音,他身子每一發顫,幽綠鬼火便閃一閃,宛若鬼怪的眼睛冷睨著他。

抬手抹了抹額頭上不斷滲下的冷汗,他亦步亦趨朝前而去,詭異的是,他每走一步前方便凝空冒出一盞鬼火!詭異的景象使他抽了口涼氣,卻仍然硬著身子朝前挪去,離幽綠鬼火越來越近……

滴答——滴答——

倏然,本萬籟俱寂的死寂空氣中陡然響起急促的滴答聲,朱顏頓步凝神一聽——那彷彿是熱騰騰的血液一滴一滴低落冰涼石板的聲音——森冷的空氣中似乎隱隱有陳腐的血腥味四下瀰漫。

在走到第九盞幽綠鬼火亮起時,所有的光亮已足以隱約映照出眼前之景——

兩口血紅棺木並列停放在血淋漓的石板上,左側棺木的棺蓋半開半合,棺身硬如磐石,艷紅似血,也不知是什麼材質鑄成,直如在人血里浸透過一般,有猩紅血液緩緩至半開的縫隙中流淌而出,好似煮沸了的濃湯,濃濃散發著一股只屬於人血的腥味,直逼人胸臆,令人窒息作嘔。

赫舍里單薄的身體已不能承受密室里的陰冷至極,漸而發抖如秋風落葉,死寂中上下貝齒的打顫聲無比清晰。

暗夜中似乎冥冥有一股力量催使他往棺木走去——直到他赤裸著的雙腳踏入緩慢流淌著的血灘,猶如白蓮盛開在血池之中——頓時有一股森冷的惡寒自腳底直直竄入四肢百骸,最終穿過心尖,破血而出!

痛!

喉間一甜,他俯身猛然嘔出一口鮮血!

「咯咯——咯咯——」

本死寂如亂葬崗的黑暗中突然傳來一陣古怪的笑聲,似乎在嘲笑眼前孱弱如螻蟻的獵物。

後頸一冷,隱隱有森森氣息吹拂,溫柔而繾綣。朱顏冷不防心下一驚,豁然彈了開去,懷裡的燈滑落地面,應聲響起了玉碎的清脆聲音,在密室里輕輕蕩漾了開去。

「是誰?在這裝神弄鬼的,出來!」話一出口朱顏就愣住了,他本應該凌厲深沉的聲音換了赫舍里的嗓子竟變得柔弱無助。

朱顏縱使膽大卻也經不住顛覆他世界觀的鬼神之嚇,緊緊死蜷著的指節僵硬如冰石,手掌心已被長甲嵌出了血絲。手中淡淡的血腥味在這死寂里緩緩暈了開去,融入空氣中的陰濕腐氣,一時腐敗之氣頓生一絲新鮮而甜腥的氣味。

驀然,左邊一具棺木裡面悶悶地響起了呼呼的呼哧聲,忽有忽無,忽強忽弱。隨後傳來一連串「篤篤篤」的怪聲,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敲打著棺身,奇怪的是,那棺木明明離朱顏只有兩步之餘,聲音卻忽遠忽近,深深淺淺。

心尖陡然一顫,朱顏狠狠抹掉嘴角的血絲,一張慘白的臉閃爍著鬼火的幽綠光芒,右眼角的淚痣彷彿剛剛淌下的一滴血淚。

下唇幾乎要被咬出血來,腳下的濕黏惡腥仍不能阻止他向前挪近的步子,死寂的黑暗中疏忽間又只能聽到他跳得異常兇猛的心率聲。

只沉寂了須臾,左側棺木之中忽然再次響起「篤篤」聲,朱顏心中默念佛祖保佑,狠吸一口氣,低喝道:「什麼鬼東西?滾出來!」聲音一出口,才驚覺自己是那麼的沒底氣。

喝叫聲頓落,左側棺木中突然「騰」地飛出一物!伴著「咕咕」的怪叫聲迎面撲向朱顏。

竟是人面鳥!碩大的身軀看起來比一般的要大上一倍,醜陋的面孔在鬼火下顯得無比詭譎,陰冷邪氣的眼神彷彿惡魔轉世。

好在也只是一種動物,剎那間朱顏的恐懼感降低些許,腰身一矮避開了人面鳥的襲擊,還么來得及站直身子人面鳥已經盤旋而回,直撲朱顏脈門。瞳孔中人面鳥的身形愈來愈大,就在快被撲咬之時,暗夜中恰時再度傳來「咯咯」的邪笑,那人面鳥一聽這聲音彷彿得了命令,撲棱著翅膀隱入了黑暗之中。

朱顏長噓一口氣。一身的冷汗被陰風一吹,抖得更加厲害,全身虛軟幾要跌坐地面,他狠狠把眼中盈滿的恐懼強壓住,透出一抹幾不可見的凌厲眸色,剛邁前一步想看看半合半開的棺木中有什麼時,所有的鬼火忽然浮起飄在半空中,一盞接著一盞無序地朝更深處飄去。

朱顏咬緊破皮的下唇,彎身拾起地面沾滿血的提燈,拽著摔破的燈柄跟著鬼火小碎步而去。

突然,一聲聲痛苦到極盡的呻吟隨風刺入朱顏敏感的耳中,那是內心深處一種近乎絕望的吶喊。

女人的哭聲?朱顏措不及防一怔,還來不及多想只見悉數鬼火集中在一起呈「十」字型飄落在——一個女人的身上,一個雙手被綁在十字架上的宮裝女人,她的四周盤旋著數以百計的人面鳥。鬼火的光芒籠罩著她,她原本紫褐色的宮裝浮著一層詭異的幽綠色,如墨髮絲長垂散亂而下,遮住了她的臉,鮮血有一滴沒一滴地從她被綁著的兩隻手腕落下,落入了饑渴的人面鳥口中。

也許是感受到人類的氣味,長發遮面的女子豁然抬起低垂的頭,像重新被注入新的靈魂,如白絮般的臉上死灰的雙眸煥發著顫慄的欣喜。

朱顏甫一接觸到她的眼神,身體突然不受控制地僵冷下來,手中的提燈再一次摔落地面,殘破的金鑲玉白玉燈身徹底粉碎,露出了裡面的燈芯,猶自閃爍著微弱的光芒,昏黃而渾濁。

為什麼對於眼前的女人身上這具身體反應出強烈的熟悉感?僅僅遜於他初次見到玄燁時的怪異感覺!難道……這個女人也是赫舍里熟悉的身邊人?

正神經緊繃胡亂想著,前方的宮裝女子輕啟灰白唇瓣,當先逸出痛苦煎熬的呻吟,「……皇後主子,救……救奴才……」

朱顏一驚,腦中忽然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人名,舌尖直打顫:「無、無果?」

宮裝女子衰竭的啜泣聲夾雜著難言的歡喜,幽綠鬼火將她的臉籠罩住,透著明晃不定的詭譎,「主子……」卻只反覆竭盡全力哭喊著這兩個字,再說不出別的話來。

一見之下,朱顏心中已經斷定眼前這個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女人就是無果了。只是……無果不是已經死了嗎?還是海拉遜親自驗的屍體,而且屍體早已葬在了城外亂葬崗呢,不是嗎?那麼眼前的這個「東西」究竟是什麼?遲疑不決地,朱顏到底再次打破科學觀念,忐忑詢問道:「你是人還是……鬼?」

無果哭聲漸轉凄厲可怖:「主子……要是救不了奴才就殺了奴才吧!奴才……生不如死!」「嗚嗚」的哭聲一波波回蕩在密室里,令人毛骨悚然。

朱顏只覺全身寒毛直豎,疙瘩一粒粒直往外鑽,「你、你不是已經死了嗎?」忽覺此時此地不是問這些的時候,只是……到底是救還是不救?別說不確定現在的無果已經變成了什麼「東西」,就算還是個再正常不過的人,眾所周知的是無果早已死去,如果又活生生出現在眾人面前,又該作何解釋?又能作何解釋?清宮暗藏吸血妖物這件事情是絕不能傳揚出去的,那種後果……他不敢深想。更何況,自己能不能活著出去還是個問題!但是,好歹無果與赫舍里感情匪淺,身上這具軀體一再反映出對無果的不舍與憐惜之情,不能救她不如殺了她以了結被當做獵物受盡折磨的痛楚!思緒千迴百轉,也只閃電之間掠過腦海,末了,他終是硬下心,拔下髮鬢之中的細長銀簪,眼中頓時有淚珠潸然而下,「別怕,我這就幫你解脫!」

話音剛落,無果周身的鬼火一瞬泯滅!

一襲古怪的邪風兜頭而來,跌落地上的提燈也滅了。

世界全然淪入黑暗之中……

一種強烈的不祥預感觸電般襲上朱顏心頭,喉嚨一緊,大聲叫著無果的名字,卻驚覺無論怎麼叫都得不到任何回應了。顫抖的腳所幸未到失控的地步,他強忍著四肢百骸流竄與生俱來的驚懼反應,咬緊牙根,憑著來時的記憶匆匆按原路跑回。

才跑出五六步,前方忽然湧來的邪冷氣息彷彿高壓電般逼住了他慌而不亂的腳步,內心強大的直覺告訴他——輕易出不去了。

「到底是人是鬼?」朱顏由驚生怒,厲聲喝道。可是密室里除卻不間斷的詭異之聲並無人回應他,聽到的人聲只不過是自己的回聲,只是不知是密室過於空曠還是被那些古怪聲音所擾,最終落入朱顏耳中的迴音只剩下了最後兩個字:是鬼……是鬼……

迴音尚未隱去,僅離朱顏一步開外的半空突然亮起兩抹紅光,細看之下竟是一雙紅若血池的瞳孔,艷麗得幾要滴出血來,彷彿還帶著極盡嘲諷的森冷笑意。

熟悉的眼睛。

朱顏腳步一個踉蹌,一步一步開始往後倒走,只走了幾步,後背猛的僵住——一隻冰冷的手搭在了他肩膀上。下一瞬,有陰冷的鼻息徜徉在脖子邊際,猩紅的幽冥花宛若一隻只血淋淋的觸角纏住他全身,渾身血脈驟然奪命般地抽疼!

須臾間,腐敗的空氣中瀰漫開溫熱的血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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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顏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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