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比武
聚八方客棧夥計午休的時候,張麻三一個人跑了出來,他在街上遇見了期冀能與武遲邂逅的桃子。張麻子笑著逃了過去,扯了一把桃子的辮子道:「妹子你在找什麼人?告訴哥哥,哥哥替你找。」
桃子白了他一眼,撅著嘴理了理頭髮,道:「你總是喜歡扯我頭髮,這大街上的!」張麻三聽她語氣中略帶了一點點生氣,不由得有些驚訝,問道:「怎麼了?我從前扯你頭髮的時候你也沒有生氣啊。是我這次扯得你疼了嗎?」
桃子搖了搖頭,道:「疼倒是不疼,只是大庭廣眾之下,總歸有些不太好的。」張麻三摸了摸後腦勺,道:「我與我自家妹子開開玩笑,有誰敢在背後說閑話,老子把他嘴巴扯爛!」忽又笑道:「再說了,左領右舍誰不知道我們是青梅竹馬,以後是要成親的。」
桃子急道:「哎呀,麻子哥你再這樣我以後不理你了!」哼了一聲背轉身過去,左顧右盼,只盼望武遲不會突然出現,否則叫他看見了豈非不好。
張麻三並不知道桃子心裡所想,雖然她對武遲頗有好感,但是在張麻三看來,他們是隔了天高地遠的兩個人物,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況且桃子也只與他見過幾面,這今後是否還能碰面也兩說呢。他心裏面只以為桃子是害羞了,一陣竊喜。
桃子心裡想的確是:「都已經這個時候了,他要是會出現早就出現了。哼!明明叫你每天跟我碰面的,下次見到你得狠狠罵罵你!」幽嘆一聲準備回家去了。
張麻三拉住她。桃子問:「麻子哥,你還有事兒嗎?我要回家去了。」張麻三嘿嘿一笑,道:「哥哥有件事兒想要你幫忙,不知道妹子答應不答應。」
桃子道:「什麼事情嘛,你總要說出來我才知道啊。」張麻三道:「妹子你借我一點錢吧,等我下月發工錢了,我一定還你!」桃子顯得很是驚訝,語氣略帶責備道:「我爹爹不是前幾天才給你發了工錢嗎?你這麼快就用完了?你都幹什麼去了。」
張麻三道:「我的錢還在,只是有些不太夠,你借我一點,我再去湊一點。」桃子道:「你要借這麼多銀子幹嘛使啊?你問我爹爹借啊。」張麻三道:「何叔才不會借給我呢,他從來看不起我。」
桃子嘆了一聲,道:「我爹哪有看你不起,只是恨鐵不成鋼罷了,這也怪麻子哥你自己不太爭氣。我爹是全天下最希望你能有出息的人。」
張麻三笑道:「那你呢?」桃子笑道:「我是全天下第二,排在我爹爹後面。」張麻三道:「我才不稀罕他,倒是想你是第一位。」桃子道:「好了,你到底要借銀子幹嘛使。」
張麻三道:「幾天後城裡面要發生一件大事你知道吧。」桃子撓了撓腦袋,道:「我不知道啊?要發生什麼事情。」張麻三道:「再過幾天可就是初九了!」桃子一頭霧水,道:「初九怎麼了?初八不是才是臘八嗎?」
張麻三道:「這和臘八有什麼關係,初九可是朱大宗師出劍與人比武的日子啊!這幾天大街小巷都在議論這件事情,熱情高漲啊。」桃子道:「啊,是朱宗師和他的比武之約就要到了嗎?」張麻三很是激動,沒有注意到桃子變化的表情,道:「當然了!從小就聽著朱大宗師的傳奇故事長大,如今終於有機會得償所願看他出手了。」
朱半旬作為小池城唯一一位土生土長的劍宗大師,享譽武林二十幾年,一直以來都是小池城百姓心目之中的大英雄。
桃子道:「朱宗師比武,和你借銀子有什麼干係?」張麻三道:「嘿嘿嘿,能驚動朱大宗師出手的人自然也是不凡,你也見過的,就是那個小子!哼!」桃子道:「我知道,他說過他來這裡就是為了比武。」
張麻三道:「現在他的賠率非常高,大家都不太看好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隨時他打敗了朱大宗師的那個徒弟,叫趙什麼來者吧。就是一個有錢公子哥兒,學了些花架子罷了,有什麼真實力,沒來由敗壞朱大宗師的名聲。」
桃子道:「什麼賠率?」張麻三笑了笑,道:「就是押注的回報率,那小子的賠率今天已經快突破一比一百了!」桃子皺眉怒道:「好呀,你借銀子是想去賭錢!我告訴爹爹去!」
張麻三拉住她,討饒道:「別,你可千萬別告訴何叔!」桃子道:「那你就別賭錢,爹爹說了,十賭九輸。」張麻三道:「我這不能算是賭錢,只是玩兒玩兒罷了。都說小賭怡情,大賭才傷身呢。你就借我一點吧。」
桃子堅決道:「不行!」張麻三道:「這是個大好機會啊,要是讓我押贏了,就能從一兩銀子變成一百兩銀子了!這還不夠有出息嗎。」桃子道:「你不押朱大宗師贏嗎?」
張麻三道:「我是很想那小子被大宗師好好教訓一頓的。但是他的賠率太高了,押他贏的錢多一點,押朱大宗師的贏不了多少錢。」桃子道:「那,那押他的人多嗎?」張麻三道:「不多,都沒幾個人相信那小子能和朱大宗師相比。他們都認為這是一場壓倒性的勝利,但是我覺得還是有一定希望的,那小子功夫確實不賴。」
桃子道:「嗯!他肯定就贏的!」張麻三道:「那你就借點銀子給我,我一定求菩薩告佛祖抱有那小子贏了!你不知道,祈願的人越多,才越靈驗呢。」
桃子猶豫再三,終究還是借了四錢銀子給他。這銀子本來是她準備剪裁新衣裳過年穿的。但是比起新衣裳,她還是想多讓一個人打心底里希望武遲能打敗朱大宗師取得勝利,雖然她心裏面也覺得這樣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朱半旬大山一樣的武林高手形象已經在他們心目中根深蒂固了,是任何人也無法打敗的。
全城都在熱議臘月初九的比武之約,朱府自然也不甘落後。朱半旬的這些弟子都自發在比武之前不來打擾師傅,讓他清心以備戰約。
他們的眼光不同於城裡熱衷賭注亦或者好茶餘飯後談資的百姓,見識過武遲那不凡的身手之後,心裡卻在師傅擔心。
一個是年輕氣盛的神秘高手,一個是退隱江湖的半百老人,這之間的差距是不能忽視的。一日不練手生三日不練心生,他們心裏面很清楚,朱半旬至少有十年未曾出劍與人交過手了。
在他們拜師學藝的這期間,也鮮少能見到朱半旬親自上手演練指教,更多的時候都是口頭傳授,亦或者讓師兄傳藝。
他們心裏面從來都有一個疑問,師傅的劍都已經生鏽了,他老人家還能舞得動嗎?但是這個疑問被朱半旬的威望深深壓住,直到頭角崢嶸的武遲遞貼挑戰。
朱府難得能清閑幾日,朱半旬覺得甚是閑適,用不著一大早就能見練武場那邊嘿嘿哈哈的練武聲。
許多人都在替朱半旬緊張,可他自己卻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朱半旬吃過早點,遣散僕人后獨自一人在院兒中舞劍。
一套飄雪劍法舞完,朱半旬已有點氣喘吁吁,腹背也汗津津。他不得不感嘆歲月不饒人,身子越發不如從前;前幾年他還能臉不紅氣不喘的舞完兩套劍法,如今一套飄雪下來就已感累乏了。還好近年來他培養了一眾優秀弟子替他做事,所以他的江湖聲望依舊如初。
朱半旬收拾起了刀劍,喚來一個丫鬟,道:「通知廚房燒一桶熱水,準備沐香軟浴。」
沐香軟浴,是朱半旬不為人知的一項輕鬆消遣。
木桶放在屋中間,被一個屏風擋住;屏風上描畫了一眾男女歡愛圖案,色彩斑斕,細緻逼真。幾個女僕將熱水倒入木桶中,蒸汽氤氳。
朱半旬由兩個丫鬟寬衣解帶,近年來疏於鍛煉,肌肉已有些疏鬆。朱半旬踏入木桶內,兩個貼身丫鬟也褪去衣裙赤身踏入桶內。朱半旬仰靠著坐在木桶內,兩個丫鬟用纖纖玉手替朱半旬搓捏全身。
洗浴乾淨后,丫鬟率先出捅將身子擦拭乾凈,然後用自己嫩滑的胴體替朱半旬擦拭掉水珠。剛穿好衣裳,就有僕人在門外稟道:「老爺,趙老爺求見。」朱半旬道:「嗯,知道了。」
趙老爺就是趙飲泉的爹,是城內數一數二的富商大賈,朱半旬能有這般光耀的生活,大半都是托靠了他這個有錢的弟子。
趙飲泉自從上次敗給武遲之後,自尊心和自信心被嚴重摧毀,把自己悶在了家裡面,不吃也不喝,瘦了好大一圈。趙老爺見了自然心疼,始終想找一個機會報復武遲,替自己的愛子出一口氣。
比武之約近在眼前,朱府的弟子都各回各家了,趙老爺知道自己出氣的機會來了。這樣的事情畢竟不能讓太多人知道,沒了那些江湖子弟,少了許多的麻煩。
趙老爺行商坐賈大半輩子,所見之人如天之繁星,所以他清楚的知道,朱半旬平時看似清高,一派大家風範,實則也是個貪財之人。不然的話,他的兒子怎麼會短短几年之間就學全了朱半旬的絕學,只是經驗和火候稍欠,以至於輸給了武遲。
這次武遲不知道天高地厚對朱半旬發起挑戰,以朱半旬的武功,打敗武遲還不是輕輕鬆鬆的事情。刀劍無眼,比武無輕重,趙老爺希望朱半旬能夠在比武過程中對武遲施以重手,不指望朱半旬取其性命,但要讓武遲落個重傷殘疾,方能一雪前恥,大快人心。
趙老爺獨自一人來到朱府,拜帖求見。朱半旬的僕人告訴他:「老爺最近要養心靜神,不宜面客,還請趙老爺見諒。」
趙老爺道:「我與你家老爺是早就約定了今日見面的,你去通報一聲既知。」這當然是信口胡說了,他什麼時候和朱半旬約定過了,不過是清楚朱半旬的為人,聽到他的到來,定然不會貿然推拒的。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那僕人就回來了,躬身將他迎了進去,道:「老爺請您到書房會面,請跟小人來。」
趙老爺謝過,跟在那家僕身後進入府內。
兩人見面之後互相客套了幾句,無非是一些什麼近來可好啊,精神不錯的廢話言辭。客套之後,朱半旬就直接了當的切入正題,問道:「趙老爺今日來見,只怕不光是來看望我的吧。」
趙老爺笑道:「我今日前來主要有兩件事情。前些日子有人送了我一把寶劍,能夠削鐵如泥,聽他說此劍來歷非凡,是出自名家之手。你想我家中只我兒一人習劍,可以他的資格,實在不配此劍。名劍配英雄,這把寶劍只有在朱宗師此等英雄俠士手中才能綻放其光彩。今日我便是來將寶劍贈送給朱宗師,期望朱宗師能讓此名劍大放異彩,這才是名劍的歸宿,而不是擱置在案桌供人觀賞。」
說起名劍,朱半旬這位與劍相伴半生的劍客不由得起了好奇之心,便問道:「哦?不知道是什麼名劍。」
趙老爺大開帶來的長包裹,掀開一層有一層布帛之後,方才顯出了一柄長劍!
劍鞘古樸無華,看起來十分有年代感,從外形上就能判斷出此劍卻屬不凡。
朱半旬雙眼發亮,道:「可否讓老夫試過,開開眼界。」趙老爺笑道:「朱老爺說的什麼話,這樣的寶劍本就該是您的。應該是讓我有幸開一開眼界吧。」
朱半旬接過寶劍,輕撫劍鞘,緩緩道:「劍輕靈,若無物。」
「嘩」然一聲將寶劍拔出,出鞘便如一泓清水流瀉而出。劍身三尺六寸長,亮白刺眼,森寒冷意,劍尖輕晃,隱隱有水過空澗之聲。
此劍甚薄,橫劍相看幾不可見。朱半旬捏住劍身,冰涼入骨,彈指震劍,劍震如無影,其聲細不可聞。心中大喜,當場抑制不住揮舞起寶劍。
劍過風起,凌厲逼人,趙老爺唯恐被劍風所傷,連忙往後退讓。
朱半旬舞罷,將劍回鞘,重新布帛包住,道:「果是一般鋒利無比的寶劍。我觀此劍恐怕就是失傳的滴水劍。此劍實在過於貴重,老夫愧不敢當,你還是拿回去吧。」
趙老爺道:「這把劍也是別人送來的,我不過是借花獻佛罷了,我又能懂什麼好劍名劍的,在外看來,都不過是一柄鐵罷了。」
朱半旬道:「此劍你可留給泉兒,於他大有裨益。我已是洗手之人,留著此劍只是藏寶了。」
趙老爺道:「不不不,泉兒還配不上這把劍,再說了,他已經有了一把龍吟劍。這把劍正好合適宗師您。就請您收下吧。」
朱半旬道:「此劍當真給我了?」
趙老爺道:「怎能有假!此劍只有在宗師手中方能不辱沒它。我等俗人,哪有其幸擁有此劍。宗師莫要客氣,快快收下吧。」
朱半旬知道趙老爺說的都是恭維之詞,送他這把滴水劍與他是想讓他不能拒絕接下來的第二件事。不過能夠得到滴水劍,不管什麼事情都是值得去做的。
朱半旬道:「再推卻就顯得老夫有些虛偽了,既然這樣,那我就卻之不恭收下了。這是第一件事,那第二件事是什麼。我若能做到,必當全力以赴,不辱趙兄贈劍之情。」
趙老爺見朱半旬言語之間已然答應替他做事情,於是欣喜道:「這第二件事對於朱宗師來說乃是輕而易舉的小事情。初九朱宗師將與武遲那小子比武對決,我就是能期望朱宗師在比武過程中稍微對武遲下點狠手,廢了他。我心中一口惡氣方才能出。」
朱半旬早就猜到了趙老爺今日來訪的舉動,又是贈劍又是恭維的,不過就是想讓他替他兒子趙飲泉出口氣罷了。雖說他一個作為前輩,對一個晚輩下手過重於情面不太好說,但比武動手,難免會有意外發生,只有當日將局面展現得略微驚險,那麼一失手傷了他也說得過去。於是佯裝猶豫之後,道:「唉,此晚輩實在不知天高地厚,我也是略施教訓,好叫他明白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日後不可狂妄自大。比武之時,我就以此劍,斷其雙臂,以示懲戒!」
趙老爺聽朱半旬承諾說要削斷武遲雙臂,自然是樂意至極。他本只是打算廢掉武遲一身武藝,將其重傷,如果朱半旬真能斷其雙臂,那就是意外之喜。
時過黃昏,武遲坐在院牆頭,望著那一株黑色的枯樹,心中一直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覺在萌動,這樣的感覺讓他很是難受,感覺身體缺失了一部分,就是這一部分讓他分不清這樣的感覺叫做什麼。
武遲已經打算最後一次凝視這它,如果還是想不清那種感覺,就算了。明天過後他就要到城裡面去住了,在臨近比武的時候,他不想要心有所擾,要避開所有能干擾他的東西。他已經和陳珩說過了,陳珩也同意了。
有人找到武遲,大聲叫他:「喂,有個姑娘在門口找你。」武遲道:「誰。」那人搖了搖頭,道:「來找你的,我怎麼知道是誰,你去看看吧。」
武遲去到門口,見來人是桃子,滿臉羞紅躲在園牆邊。桃子一見到武遲出來了,立馬跑遠了,沖他招收,道:「你過來。」桃子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才來這裡的。
武遲走上前,道:「你找我。」桃子道:「你初八的時候有沒有時間?」武遲道:「什麼事。」桃子扭扭捏捏,咬著嘴唇道:「那一天是臘八,店裡面也很忙,爹爹一天都不在家,我一個人無聊得很,你可不可以陪陪我,我給你煮粥吃。」
武遲道:「臘八粥。」桃子用力點點頭,道:「是的,我做得臘八粥可好吃了。」武遲望著遠方,喃喃道:「好久沒吃了。」桃子道:「那你會來嗎?」武遲道:「我來。」桃子滿臉堆歡,背著手跑走,忽然又轉過頭來,大聲道:「我等你!你一定要來啊。」
夜幕,朱欲帶著一個男人走進了拜香的房間,然後退了出去。拜香拉著男人的手,坐到床邊,道:「你這麼久都不來看人家了,還以為你不喜歡人家了。」
那男人脫了厚厚的外衣,把臉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來,竟然是朱半旬!
朱半旬一把抱住拜香,像一隻餓極了的豬嗅到了事物的味道,在拜香的臉上拱來拱去,道:「這些日子我可想死你了!」
拜香是紅梨園的花魁,是價錢最高的一位姑娘,朱半旬自然沒有那麼多銀子能來夜夜歡娛,更何況他還要瞞著外人,是以才帶著人皮面具而來。他不怕拜香會把他的事情說出去,因為紅梨園的規矩很嚴格,絕不允許私自議論客人的隱私。
今日趙老爺又來拜訪了,給了朱半旬好大一張銀票,這才有銀子來了。
一陣風吹過,帶走了壓在梅花上的白雪,將太陽從雲層中呼喚出來。
拜香醒了過來,窗外已經艷陽高照,顯然已經不早了。她推了推將自己的溫香軟玉擁在懷中的朱半旬。
朱半旬被拜香搖醒,半眯著眼睛嘟著嘴在拜香粉嫩白凈的面龐上親了一口,雙臂將拜香緊緊擁在懷中,被褥下的大腿搭在拜謝滑嫩修長的大腿上,並沒有要起床的意思。
拜香輕微地掙扎了一下,想脫離朱半旬的懷抱,但是失敗了,她輕錘了朱半旬的胸口,嬌嗔道:「你個壞東西,昨晚可把奴家給欺負慘了,現在還不肯放了奴家。你也不瞧瞧外面都什麼時辰了,你怎的還不快快起身舒筋活絡準備一番。」
朱半旬睡眼惺忪,一雙手及不老實的在被窩裡動來動去,繾綣道:「這才過了多久?我可是真金白銀付足了你的價錢,現在你可還是屬於我的,我就想這樣一直抱著你,你可趕不走我。外面也天寒地凍的,怎及我們被窩溫馨。」
拜香被朱半旬弄得「咯咯咯」的笑,好不容易止住笑,溫情的對朱半旬道:「其他人都不及你令奴家滿意,奴家歡喜你還來不及,怎會趕你走呢。只是奴家昨日聽人說起,明日午時過後你與別人有一場比武對決。眼看時日不早了,昨夜你又……壞死啦——」說到昨夜的歡愉,拜香雙頰緋紅,故作出小女人嬌羞的模樣,低著頭往朱半旬皮膚鬆弛的胸膛里鑽。
久經風塵的拜香最能摸清男人的心理,她一眼就能看出什麼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所以她不僅能讓男人生理上得到滿足,更能讓男人心理上生出強於他人的虛榮感。這就是她征服男人並一舉超越眾姐妹成為紅牌之一的手段。
拜香撒嬌完之後,繼續紅著臉害羞道:「昨夜你又耗費了如此多的精力。你今天可要好生休息休息,回復體力才行。雖然這場比武肯定是你贏,但你還是不能太過輕鬆懈怠了。你還是快快穿衣起身,奴家在這兒等著你凱旋的消息。」
朱半旬雖然已經年過中旬,但心裡並不服老,尤其是在對於女人方面,他聽見拜香稱他比其他男的都厲害,也不去懷疑真假,心裡油然生出自豪感。他一翻身把拜香壓在身下道:「武林中的勝敗我早已經看淡了,無非就是你輸我贏,有什麼好爭執不休的,我已經找到了人生真正的樂趣所在。我今天最大的戰鬥就是在這裡,最大的對手就是你。來來來,我們今日大戰三百回合,不死不休。」
一隻鳥兒落在窗檯,被屋內的聲音驚擾,挺直了雙翅飛旋在空中;一陣微風掠過,帶來絲絲寒意,鳥兒盤旋一陣后朝著樹杈上搭建的鳥巢飛去。鳥巢裡面是溫暖的,隔絕了外面的寒冷,鳥兒靜靜的躺在溫潤的鳥巢內。
街道上的人流慢慢減少了,商鋪內的雜役倚靠在門框上百無聊賴的撥弄著指甲;沒有顧客上門的攤鋪小販們蹲在地上相互拉扯閑話,訴苦早上遇到了哪些難纏吝嗇的顧客。趕市集的婦女都已經買辦齊備回到家中生活做飯了。
臘月初八是臘八節,在這一天的一大早,桃子就去市場上去購置新鮮的菜品。說是請吃臘八粥,自然不可能就只有臘八粥一樣了。
桃子買了一條鮮活魚,又宰了半隻嫩雞,這才開開心心回到家裡。
張麻三在桃子還沒有回到家的時候,就和何行六一起去了聚八方客棧,不然他要是知道桃子今天要請武遲到家中做客,一定會留下來搗亂不可。
桃子身為大廚何行六的女兒,盡得真傳,手藝那是十分的不賴。
武遲來了,桃子正在燉雞煮魚。香味飄散出來。武遲道:「嗯,好香。」桃子聽了雙臉頰一紅,笑道:「你看,讓你來沒來錯吧。不過你來得早了,我還沒有做好飯呢,你肚子餓不餓?我給你盛一點臘八粥。」
武遲道:「正是來吃臘八粥的。」桃子道:「你怎麼這麼死心眼,叫你來吃臘八粥,你就只吃臘八粥了嗎,那我這一桌子菜做來喂誰吃?」武遲道:「我吃。」
飯菜都做好了,兩人一言不發地吃完了飯。
桃子問道:「怎麼樣,我的手藝還不賴吧。」武遲道:「嗯,好吃。」桃子笑道:「你既然覺得好吃,那以後就天天來吃怎麼樣。」武遲道:「天天來?」
桃子點頭,道:「不錯,你天天來,我天天給你做,你喜歡吃什麼菜啊。」武遲道:「我總有一天會走的。」桃子這才想起來他並不是此地的人,留在這裡到現在,不過是因為和朱半旬的比武之約罷了,而這比武之約就近在眼前。一想到他馬上就要離開了,這一輩子可能就再也見不到了,方才還縈繞在心間的歡愉之情,立刻煙消雲散,換之而來的一陣陣悲愁,緩緩道:「明天就是和朱宗師的比武了。」
武遲點了點頭,道:「嗯,不錯。」桃子道:「比完之後你就要離開了嗎?你會去哪兒啊。你的家在哪裡?」
真的是好久沒有人問過自己的家在哪裡了,這個簡單的辭彙一下把他拉遠了,武遲不禁恍惚了片刻,記憶中那熟悉的一切,女人的忙碌的背影,那一間書屋,勾勒出密語學武的書籍,庭院的柴火......
這一切都是那麼的模糊,那麼的遙遠,就像是朦朦朧朧的霧,你只看得見,一伸手過去,就散開了,什麼都抓不到。
家對於武遲來說,是一個奢侈的東西,他沒有家,他曾經的所作所為讓他不能有家。每個人都要為自己做過事情付出代價,無論事情過去了多久。
桃子見武遲不說話了,可是從他的面目表情中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因為他永遠都是那樣,所以就叫了一聲:「嗯?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了?」桃子並不知道武遲是在回憶過去。
武遲被桃子拉回現實,道:「走不了。」桃子不明所以,問道:「嗯?什麼走不了?」
武遲道:「比完武還走不了。」桃子一聽他說明天過後還不會走,不由得驚喜交加,笑道:「真的嗎?為什麼啊,你是不是喜歡上這裡了。我看你要不就留下來吧,我們這裡也挺好的,每年都有很多外地人來此定居的。」
武遲道:「不,是我還不能走,我還要未完之事。」桃子道:「未完之事?是和紅梨園有關係的嗎?」因為武遲上次和她說起過,他現在是住在紅梨園內,而且是不要錢的,因為他們需要他。
武遲點了點頭,道:「不錯,還有一人沒能找出來。」桃子問:「什麼人啊?」武遲道:「一個殺人的人。」桃子道:「殺人的人?交給官府去做不就行了,幹嘛要讓你去做這麼危險的事情啊。」武遲道:「因為這是我自己的事。」
吃完了午飯,武遲就準備離開了,桃子有點依依不捨,道:「你這就準備走了嗎?」武遲點了點頭,道:「嗯。」桃子道:「今天寺廟裡有節日,我們一起去看看吧。」
武遲最後還是跟著去了,桃子這個丫頭的耐心十足,死乞白賴讓他同意了。兩人到了寺廟,果真見許多信徒參佛禮拜。桃子也去買了幾柱香,點燃了插進一個大大的香鼎內,照著雪白的菩薩磕頭,心中祈願:「願觀世音菩薩保佑他,讓他明日能夠平平安安!」
拜完了寺廟中的神佛,桃子還特意去求了一道符,是保平安的,聽說給佛祖也開了光。桃子把平安符掛在武遲脖子上,道:「你有了這道符,就有了佛祖庇佑了,明天你肯定會平平安安的。」
武遲看了看那摺疊成三角形的符,道:「符紙是道家的。」桃子叉腰道:「他們都是天上的神仙,你就不允許他們串門互相送個禮啊!」
離別之時,桃子問道:「你明天什麼時候比武,我、我去給你助威!」武遲道:「午時三刻!」
明月高懸,月色照夜的大地上有一個黑影匆匆跑過。
雪又開始降落,閃耀這月光。黑影輕盈的竄上屋檐,找到位置后停下來取下背後的長弓利箭。天上的明月唯恐天下不亂,它微微移動了一下身子,將純白的月光投射進了一家客棧的窗內。
黑影臉上一喜,立馬張弓搭箭,眯眼瞄準那一片月光。他的雙手很穩,在冷夜中沒有一絲的抖動,雪花緩緩的飄了下來,他右手手指突然鬆開,利箭「噌」然離弦,箭頭刺破那片緩緩飄下的雪花如一點星光朝著月光飛射。
武遲早被那閃入窗內的月光驚醒,突然雙耳一動,一陣細微的破空之聲傳入耳內。快速抬起手,在空手猛然一握,一隻從窗外飛射進來的箭被他緊握在手中。
在握住羽箭的同時,武遲翻身下床躍至窗邊,只見月光灑下,眼前飛來一點光亮,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握住飛來的第二支羽箭。
對面的閣樓的屋檐上閃過一個黑影,武遲扔下手中的羽箭,躍起身,貓著腰,胸部貼著膝蓋,右腳在窗欞上一踏,展開雙臂,整個人如燕子一般輕然滑到對面閣樓屋檐。
武遲立在屋檐上,借著明亮的月光清晰的看見黑影朝著西南方向逃去。武遲運氣於腳步,右腳點地,身子朝著黑影飛射過去。黑影躍身在空中時,猛然轉身朝著飛在空中的武遲射來一箭,因箭尾有一白羽,在黑夜中尤為扎眼。
武遲一伸手就握住了這支箭,然後他猛然在空中運氣扭身翻轉,腰部一絲涼意劃過。武遲落下地,此時恰有一片黑雲飄過遮住了高空明月,人間陷入黑暗,那黑影隱沒在陰暗中,武遲極盡目力也找尋不到。
武遲一抹腰部,手感濕黏黏的。方才一支白羽箭迎面飛射而來時,武遲注意力集中在了那箭尾扎眼的白羽上,等到側面一支黑箭飛射近身時,武遲這才注意到還有一支箭,那是已來不及用手抓住,武遲只能在空中奮力翻轉身體,黑箭刺破皮肉射入黑暗中。
真是危險萬分,方才若是再稍微慢一分,黑箭就直接橫腰穿過,武遲縱容不死也重傷難愈,那時暗算自己的人出面,武遲只能任人宰割。
弓箭手見暗算失敗,都早已在夜色的掩護下逃遁了。武遲飛身回到客房內,撿起地上的幾隻箭。點燃桌上的油燈,武遲將這幾隻箭擺放在桌上仔細查看,可是這幾支只是普通的箭,並無什麼特殊標記。此時,傷口已無知覺,武遲暗嘆一聲,箭上有毒,立即打坐運功逼毒。所幸傷口不深,毒性不強,武遲一盞茶的功夫就將毒素排出體外。
行刺之人是趙老爺找來的,他擔心武遲的功夫過高,或許朱半旬也有失手的時候,便暗自找來了人想夤夜偷襲。
十二月初九,午時。今日雲淡天高,稀薄的陽光打落下來。
武遲早就在約定的地點等待著,他通身站得筆直,就似一柄長槍,陽光斜打在他剛毅的臉上,耀眼生輝。
朱半旬在眾人的歡呼聲音中走出,背負著那柄輕薄如蟬翼的滴水劍,拱手向眾人問了聲好,見到左前方坐著一位瘦老頭,不是許默忠是誰,當下問了聲好,道:「此等小事竟也驚動了許總管。」
許默忠也拱手回禮,道:「朱宗師手筆難得一見,怎說是小事。」朱半旬道:「在總管面前那是獻醜了。」
朱半旬一一向前來的江湖好友問詢后才對武遲道:「讓你久等了。」
武遲睜開眼,道:「請劍出鞘。」他就這麼隨便地站著,可朱半旬已感受到了逼人的魄力。大意不得,當即取下劍,拔劍出鞘,長劍在陽光下如透明一般。
手握長劍的朱半旬氣勢已經和方才大為不同,此刻的他身上有一股王者之氣,長劍在手,天下捨我其誰!
武遲已經將木刀握在了手裡,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敵人,需要他全神戒備,一開始就用出全力來應付。
朱半旬看了木刀一眼,道:「我用利器,你使用木刀,在這兵刃之上我就佔了你便宜。這不是叫天下的英雄們恥笑我朱某欺負晚輩不是。你身邊若無好使的兵刃,我不妨借你幾把,你擅長使刀是嗎?來啊,把寶刀給武少俠抬出來。」
一名弟子抱著一把短刀出來,只聽圍觀中有人眼尖,認出此刀,大叫一聲道:「這莫不是分水刀?削鐵如泥,分水斷流!」
面對日次一把寶刀,武遲看也不看一樣,道:「可以開了嗎。」朱半旬見他執意如此,正合心意,便大聲對眾人道:「武少俠天資過人,想必於刀法中有不世之妙招,是以才使木刀。可不能說是朱某人欺人了。」
眾人大聲道:「是他自己要這麼做的,怎麼能說朱宗師欺負他呢。」
武遲道:「可以開始了嗎?」朱半旬長劍斜指,擺了個門戶,道:「少俠先手。」四字吐出,武遲也不跟他客氣,提刀猛衝而上,所用的正是最為擅長的「青竹蛇」刀法,去勢即迅疾又猛烈,如蛇行,彎彎曲曲虛虛實實,讓人摸不清招式來源。
打蛇打七寸,朱半旬凝定不動,只待武遲欺身近前,一劍朝他左肩刺去。武遲轉身上挑,格開來劍,身子忽地一扭,竟然一刀直挺而出,毒蛇張口,往咽喉而去。朱半旬回劍之快,瞬息之間已經擋下致命一擊,微笑道:「下手如此之毒,還算是比武切磋嗎,那可怪不得老夫了。」
念動口訣,真氣暴漲,長劍自振,唰唰唰刺出數劍,無聲無影。兩人越打越快,眾人已經辨不出招數,只許默忠一人撐著下巴,目光灼灼。
正當眾人看得興起之時,只聽朱半旬猛喝一聲,道:「且讓你見識一下真正的『風無影』!」話音剛落,一團刀光劍影之中忽然閃出一個人來,真是朱半旬。他退出之後長劍指地,腳踏七星轉了個圈兒,狂風驟起。
武遲直衝而上,想阻止他運用此招,可還是慢了一步,朱半旬在風中消散。然後眾人就看見武遲將刀舞得周密無隙,一邊舞一邊慢慢後退。
一陣凌厲的狂風罩住武遲,風中有無數的劍刃刺來。
有人用不可置信的聲音喊叫出來,道:「這、這怎麼可能,他走的步伐怎麼會是......」這個人正是朱半旬的一個弟子。他叫喊出來之後,大家才把注意力轉移到了武遲的步伐之中。
有些厲害的人只一會兒就看出了門道,大驚道:「他走的不正是朱宗師方才所踏的步伐?只不過朱宗師快一些,他卻慢的多了。」
朱半旬的弟子滿頭大汗,搖頭道:「這、這不可能,他怎麼會師傅這招的。」剛說完這句話,突見武遲身子猛然原地一轉,木刀跟著向下斜揮一圈兒,借著籠罩在自身的這股強風,武遲的身影只晃了晃就消散了。
眾人無不震驚,齊聲高呼道:「『風無影』!」
武遲練習這一招已經為時不短,只不過一直以為不得其中真訣,只會形式不懂如何生風,此番竟然忽然生竅,借著朱半旬對自己所攻的風暴,遁身其中。
眾人只看見正中有一團風在肆意的狂亂飛卷,漫天都是灰土,「砰砰砰砰」的兵刃相交之聲不絕於耳。
只不過三呼三吸之間,這股狂風便停息了,朱半旬長劍垂地,武遲橫刀赤膊。眾人噤聲不語,然後就看見朱半旬搖了搖頭,嘆道:「是我輸了。」
「輸了?」「師傅怎麼會輸了?」「不,這不可能,怎麼看也是武遲輸了才對啊!」「師傅這是怎麼回事啊,你怎麼會輸了。」「是啊,朱宗師,你可不能謙虛讓禮,明明你毫髮無傷,那小子衣裳都給你削爛了,怎麼會是你輸了。」
朱半旬把劍扔在地上,道:「他以木刀對我利劍,兵刃不斷,此我一敗;他破我絕學,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此我二敗;風中激斗,他已佔殺機,卻點到為止,反而是我控力不如,反毀了他衣裳髮膚,此我三敗。我朱某人仗劍半生,常勝三千,自覺劍道一途已經窺全貌,今日方知是我坐井觀天。」
武遲定定看著他說完,道:「你不打了?」朱半旬道:「我已經輸了,還用得著繼續打下去嗎?比武切磋,不是以命相搏。」武遲看著他的眼睛,朱半旬把視線移開,道:「我贏了,但我贏的不是你,是你手中的劍。」
朱半旬道:「我身為劍客,劍即為我,我即為劍。」武遲搖搖頭道:「你是在玷污。」朱半旬道:「我在玷污?」武遲道:「你在玷污這場比武,你在玷污身為武者的你!」走上前撿起地上的滴水劍,擦拭其灰塵,將它重新歸於木鞘。
武遲將滴水劍連鞘在內遞給朱半旬,道:「這不是你的,若你覺得自己還是個武者,帶上真正的你,我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