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成親
佇立在百姓心間數十年的威信,竟而在這一場戰敗之後迅速崩塌。原來他也不是傳說中描繪的那樣厲害嘛,不也打不過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多數的人不會去注視你耀眼的過去,他們更喜歡抓著你現在的失敗。
朱半旬料想到了自己失敗之後會產生如何的影響,但是實在沒能想到這個影響居然如此之大。街頭巷尾無時不在談論那一場比武,愈演愈烈,添油加醋,以至說出來的已經和實際發生的完全變了模樣,除了朱半旬敗了這一結果未變。
來朱府的弟子已經開始有些心不在焉,更是在私底下議論著什麼。朱半旬對他們的指導,他們也只是流於表面的認同,恐怕沒多久,這些弟子都會一鬨而散了吧。
朱半旬心想:「沒關係,正好我可以徹底絕緣這紛擾的江湖了。」安心過後面的安生日子。這是他的打算。目前對於這個糟糕狀況的自我安慰。
趙老爺來了,氣鼓鼓的來的。朱半旬依舊是在書房接見的他。
趙老爺黑著臉,不給好臉色,把手一攤,道:「把東西還給我!」朱半旬裝糊塗,笑了笑,道:「我拿了趙兄什麼事物?請趙兄明說。」
趙老爺大聲道:「滴水劍!把劍還給我,你根本就不配留有這把寶劍。」
朱半旬道:「趙兄說的是那把劍啊,這不是你送給我的嗎?」趙老爺吹鬍子瞪眼道:「送你?你可給我保證了,說好要卸武遲那小子一條胳膊的。結果呢?結果呢!你告訴我,你還有臉面收下這把劍嗎。」
朱半旬道:「趙兄冷靜些吧,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要多注意身體啊。」趙老爺道:「你別跟我在這兒說這些廢話,快把劍還給我!」朱半旬道:「我先前就不準備收下,可是趙兄你再三相贈,我才盛情不缺收下了。這下趙兄怎麼又反悔不認了?若是要臉面,趙兄你就不要臉面了?」
趙老爺一下站起來,指著朱半旬道:「你別在這兒給我們胡說一氣。我為何贈你滴水劍難道你心中不知道?是你自己沒有本事,辦不到答應我的事情,卻又厚著臉皮。」
朱半旬道:「趙兄你這話可就不對了,我答應你什麼了?我當時說的只是因武遲年少狂妄,要教訓教訓他一下,讓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可不是答應要替你出氣啊。再說回來了,趙兄你贈我寶劍之時,可說了要我替你出氣才贈的?你說的不是這把劍在你手裡空置無用,只有相贈我這樣的英雄。」
趙老爺呸了一聲,道:「你這樣的人也好臉皮誇自己是英雄?我看你真是越活越不要臉了。廢話少說,快把滴水劍還給我!」
朱半旬端起茶杯,喝一口茶,好整以暇道:「這劍自然是我的,又何來還之一說。趙老爺慢走,恕不遠送!」這是下了逐客令了。
趙老爺道:「好!好!是我趙某人自己眼瞎,從今以後咱們沒來往!告辭吧!」甩一甩衣袖,摔門而出。
趙老爺這一走,回去就讓趙飲泉和朱半旬斷了師徒之誼,寫了一份書信,竟然徒弟辭退了師傅,可真是古往今來頭一遭了。
有一就有二,趙飲泉一走之後,接二連三的其餘弟子也跟著離開了。他們都覺得跟著這樣的一個名不副實的老人,已經學不到什麼真本領了。
是啊,只顧著眼下,忘記過去的人,從來都不少。
朱半旬這一敗,徒弟的這一散,很快就風聞整個江湖,有多少人在背地裡笑話。他只當不聞不見,畢竟是金盆洗手退隱江湖了,身邊也沒了可供使喚的刀劍,也就不去招惹江湖上的那些人了,就讓他們笑話吧。
曾經的江湖好友,崇拜的晚輩,都離他而遠去。朱半旬從來沒有感覺到現在這樣空虛,儘管他左擁右抱,大肆呵斥使喚家僕。
夜深人靜,朱半旬睡不著覺,點亮油燈獨坐在桌前。他回頭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三名女子,那容光煥發的容貌,然後摸了摸自己皺紋橫生皮膚鬆弛的臉,長嘆一聲,道:「畢竟還是老了啊。」
攤開雙手,凝目而視,這雙手厚實粗糲,指節粗大布滿老繭,如今依然蒼勁有力!他緊握拳頭,可以感覺到力量充沛其間。這一雙手,從來都是握著兵刃的,那虎口與拇指上的繭疤歷歷在目。輕輕撫摸那些老繭,硬邦邦的,就像一個年輕力強的少年郎。
朱半旬端著油燈出去了,走過游廊,來到了自己的書房。這裡說是書房,其實書籍和紙墨筆硯並不多,所裝納的更多還是他從前縱橫江湖的一些事件。
左壁的牆上掛著一劍破爛的袍子,上面鮮血斑駁,這是二十年前,朱半旬穿著它挑戰黃河五霸,那衣上的鮮血,有黃河五霸的,也有他的。袍子之旁是一柄斷劍,這是三十年前,他正當意氣風發的年紀,手持一劍挑戰天下名家,後來被武當名宿劍老人一劍斬斷手中劍,才明白了收斂狂妄。
右壁的牆壁除了有一排書櫃,書櫃裡面除了放著書籍之外,擺放的就是曾經友人相贈的禮物,亦或者是打敗敵人的戰利品。
這一幕幕都是過往輝煌的歲月,都是昂揚鬥志的豪氣!
燈光一點點照過去,就像是逐漸照亮了這幾十年來的回憶,一幕幕往事浮現而出,朱半旬竟然愣在了門口。
曾經的自己是多麼豪情萬丈,是多麼激情昂揚啊!在波濤洶湧、波雲詭譎的江湖之中,憑著手中的一把劍,創造了多少奇迹。那時的他,滿心滿意都是武道,會因為學會了新的招數而開懷大笑,也會因為無意中的一個奇妙想法而忘乎所以,雖然過後才發現這些想法創成的招數是如此可笑。
此時的朱半旬拳頭已經越握越緊,他的眼中已經有了光芒。對著門的那一面牆壁之上,只高高掛著一柄劍,這一柄劍劍鞘比一般的要大一點,但是劍柄和劍鍔確是一樣。
朱半旬慢慢走過去,把油燈放在桌子上,伸手將高掛在牆壁上的那柄劍取了下來。輕輕的撫摸著它,就像是在撫摸自己的老朋友一樣。
朱半旬感慨道:「老朋友,都多少年沒來看你了,你還好嗎。」劍無聲,自然無聲。
朱半旬握住了劍柄,道:「我啊,果然還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情。我啊,果然還是應該握著你而死。」
握著這柄劍,朱半旬才安心睡去了。醒來之,他帶著這柄劍去了紅梨園,去找到了武遲。
朱半旬道:「我來了。」武遲道:「我知道你會來的。」朱半旬道:「你知道?」武遲道:「因為你心中有武道。」朱半旬笑了笑,道:「多謝你,是你幫我找回曾經的我。」
許默忠走上來,道:「朱大俠是為何事而來啊。」朱半旬道:「許總管好啊,我是想來重新和武遲比一場。」許默忠道:「重新比一場,難道你不服氣先前的比武嗎。」朱半旬道:「這並沒有什麼服氣不服氣,我只是想認認真真的打一場,對得起自己,也對得起他,更對得起它。」他看了看手中的長劍。
許墨中把目光轉移到武遲身上,問他:「你怎麼想,是要接下來嗎。」武遲點了點頭,道:「我本就是為此而來。」許默忠道:「那好,請你們出去打吧,園內禁武。」
他們走了出去,到園內外的那片空地之上。
朱半旬把劍拔了出來,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對武遲恭敬道:「請吧!」武遲也把木刀拿了出來,道:「開始吧。」朱半旬道:「還是閣下先手吧。」武遲道:「那我不客氣了。」
兩人在雪地之上打了個昏天和地,全然和前幾天的比武不同,這一次,兩人似乎都用上了全力,是認認真真的一場比武。
許默忠看著這場比武,忽然皺起了眉頭,他看出了一點不對勁來。
朱半旬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實在是痛快了!」武遲道:「我也是。」
兩人打了一炷香的時間,忽然都雙雙停下了手。朱半旬道:「多謝!」然後橫劍自刎而亡。
武遲對著他的屍體鞠了個躬,然後轉身走向許默忠,道:「我應該可以離開了吧。」
許默忠看著他的眼睛,問道:「你是從什麼時候知道的?」武遲道:「剛剛才知道。」許默忠望著倒在雪地上的朱半旬的屍體,搖搖頭道:「我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明明已經隱瞞得如此絕密,卻又為何要自己暴露出來。」
武遲道:「因為他是宗師,有他身為武者的尊嚴。」許默忠道:「就是這個尊嚴,所以讓他不允許自己輸給你?所以才重新找上門來,可結果他不還是輸給你了。」
武遲搖了搖頭,道:「不,是我輸了。」許默忠道:「可你現在還站著,他已經倒下去了。」武遲道:「最後那一刀我躲不過去,他停手了。是他贏了。」
沒錯,身為劍術大家的朱半旬,最後是憑藉著刀法而戰勝了武遲。在朱半旬使出秘而不發的刀法的時候,就註定他活不下去了。因為他知道,他的一招一式是躲不過許默忠那一雙看似渾濁的眼睛的。
半邊坡劫銀的那個蒙面人就是他!是他和宋富父子勾結,預謀貪圖陳珩的這兩百萬兩銀子,所以才策劃出這一樁事情。
朱半旬雖然已經貴為一代宗師,可是他也有他自己的慾望,生而為人的不可磨滅的慾望,就是這種追求舒適的慾望,讓他的花銷從來就不是一個小數目。可是他從哪兒掙來這麼多銀子?自然只有把苗頭看向了陳珩。
朱半旬最開始習武是學習的刀法,也是師從名師之手,後來在與師傅切磋的時候,誤傷師傅,致使死亡。自此之後,朱半旬就棄刀從劍,轉而學習起了劍法。
本就有了深厚底子的他,學起劍法來自然是如魚得水,很快就成了一名武功高強的劍客。他後來更是將從前學來的刀法之中的一些訣竅,與劍招相互融會貫通,創造了他的朱式劍法,終於成為了一代大家。
武遲已經找到了殺死鄭飛虹的兇手,也替陳珩找出了那位蒙面人,他答應的事情已經完成,所以他準備離開了。許默忠沒有理由留他下來。
陳珩卻並不想武遲就這樣離開了,他告訴許默忠,道:「想一些辦法,將武遲留下來。留在城內。」
許默忠道:「他寧死不屈,實在無能為力,除非武力強逼就範。」陳珩搖了搖頭,道:「這可不是一個好主意。應該可以用一些溫和的辦法來解決這檔子事兒。」許默忠道:「請主上明示。」
陳珩道:「聽說城裡有個叫做桃子的女人和他走得比較近,而且很是關心他的安危。」許默忠道:「屬下明白了,這就去辦。」陳珩道:「你一向辦事得力,肯定不會讓我失望的。」許默忠道:「不敢把握。」
武遲還沒有離開,他暫時只是離開了紅梨園,似乎還想要在城裡住上一兩天。
許默忠找到桃子,對她說:「武遲就要走了。」桃子道:「我知道。」許默忠道:「那你想不想讓他留下,不走了。」桃子道:「我當然想了,可是他又怎麼能聽我的話,他有自己的打算。」
許默忠道:「他並沒有打算,他對於接下來去的地方都還是未知之數,不然他為什麼不立刻就走?」桃子道:「他現在沒有打算,可是他總會有打算的時候,終有一天他是要離開的。」
許默忠問道:「那你希不希望他永遠不走,就算要走,也是帶著你走。」桃子忽然滿臉通紅,把頭低下了,不敢說話。許默忠又道:「男歡女愛本就是人之常情,這有什麼可害羞的。」桃子道:「嗯,我當然想了。」長長嘆了口氣,道:「可是,這種事情又不是我想就能成事的,我這樣的人,怎麼能配得上他。我這是在白日做夢了。」
許默忠道:「你怎麼了?只要你想,那我就可以幫你。」桃子又驚又喜,道:「真的嗎?你為什麼要幫我?」許默忠道:「只是因為我也不希望他離開,他這樣一個人,怎麼可能照顧好自己,你說對吧。」
桃子點了點頭,道:「你這話說的倒是不錯。可是你能有什麼辦法?」許默忠命人拿上來一個小瓷瓶,道:「辦法就在這裡面。」
桃子看著那個小瓷瓶,疑惑不解道:「這是什麼東西?」許默忠道:「這是一個能讓他和你永遠在一起的好東西。」桃子似乎有些害怕,道:「我、我不明白。」
許默忠道:「你只有往他要吃的菜上面灑上一點,就能過激發他的慾望,這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想必你應該就能夠知道了吧。」
桃子滿面通紅,不好意思道:「這是那種葯?」許默忠點了點頭,道:「除了那種葯之外,還有什麼葯能夠有此能效,可以撮合兩人美事。」
桃子道:「可是,可這樣的事情......不是應該成親之後才能做嗎。我這樣......我這樣是不是有點......」這後面的話她就有些說不出口了。
許默忠道:「據我所知他曾經救過你的性命,對待救命恩人,以生相許已是輕報。更何況,他和你做了那事情之後,難道你覺得他會對你不聞不問?他定然會照顧你一生,和你成親的。既然你們是要成親的,那這件事情早做晚做,又有什麼區別?」
桃子還是有些猶豫不決,道:「可是......可是......我總覺得這樣的事情不太好。他要是知道了,會不會恨我?會不會討厭我啊!」
許默忠道:「你若是不說出去,他又怎麼會知道?我這葯不同於普通的,是隱秘不查的,他不會發現的。」說著就將小瓷瓶塞給了桃子。
桃子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許默忠道:「你抓緊時間吧,他留下來的日子可不多了。」說完之後就走了。
桃子揣著小瓷瓶,一路上小心翼翼,生怕有人窺破了她與許默忠之間的交易。一回到家,卻發現武遲站在家門口。一時之間又是驚喜又是慌亂,竟然不知道該怎麼辦。
武遲見她回來了,道:「你回來了。」桃子緊緊捂住了懷裡的那個小瓷瓶,唯恐武遲生了透視眼,能夠看穿了她的心思,支支吾吾道:「你、你怎麼突然來了。」
武遲並沒有察覺出她這個慌亂表情有什麼不對勁,對於他來說,除了危險之外,其餘的都是安全。側身讓開了門,道:「我準備離開了。」
桃子渾身一震,望著他吶吶道:「什麼時候?」武遲道:「可能明天。」桃子感到一陣感傷,心中很不是滋味,說不出的酸苦難受,道:「你是來和我告別的嗎。」
武遲點頭道:「你很重要。」他心裏面已經把桃子當成了朋友,是很不可多得的存在,鄭飛虹的死,讓他重新對待自己身邊待他好的人。桃子對他的好,他當然都能感受到所以視之重要。
可是桃子卻誤會了這句話的含義,滿心歡喜,抬頭期許道:「那你不走可不可?」武遲搖了搖頭,道:「這不是我的家。」桃子道:「那你的家在哪兒?」武遲道:「我沒家。」只有提及這個詞語的時候,武遲的眼神才忽然跳動了一下,桃子知道他心中肯定是由很大的悲傷,便道:「對不起。」
武遲搖了搖頭,道:「沒事。」桃子吸了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道:「走之前能不能再陪我吃最後一頓晚飯?」武遲點了點頭,道:「可以。」
桃子想到今晚爹爹會回來,而且隔壁的張麻三可能也會提前回來,若是被他們撞見了,那可就太糟糕了。於是轉念一想,道:「我請你吃了這麼多次了,你能不能也做一次飯給我吃?」
武遲道:「原該如此。」頓了一下又道:「可我不會做飯。」桃子道:「那你這麼多年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總不會頓頓都是去飯館裡面吃的吧。」
武遲搖搖頭,道:「我只會生活烤肉。」桃子道:「那你就請我吃烤肉!我去市場買只雞,我們吃叫花雞如何。」武遲道:「我不會做叫花雞,我只會把雞烤熟了吃。」桃子笑道:「那你就烤熟了請我吃吧。」武遲道:「不好吃。」
桃子笑得更大聲了,道:「這樣吧,我教你做叫花雞。很簡單的,你這麼聰明,肯定一聽就會了。」武遲道:「嗯好。」
就這樣,兩個人先去市場買了一隻活雞、蔥姜等佐料。桃子道:「只有肉可怎麼行,既然是餞別,當然要有酒了,你喝得酒嗎?你一定喝得的,江湖人哪個不是海量啊。」武遲沒有拒絕。
酒也買了,準備回去,桃子又問道:「你沒去紅梨園之前,你是住在哪兒啊?」武遲道:「西城破廟。」桃子道:「那今晚我們就去破廟吧。」武遲道:「臟、冷。」桃子道:「這有什麼怕呢,你住了那麼久不也沒事嗎。既然是你請我,那自然是要去你的地方了,那破廟算是你這些天的家了吧。」
兩人回到破廟,桃子里裡外外看了一遍,道:「你把這裡收拾得還是不錯啊。這樣吧,我們分工,你去做叫花雞,我來把這裡收拾收拾。」武遲道:「我不會。」桃子道:「瞧我這記性,忘記教你了。其實做叫花雞可簡單了,你聽著我說一遍。」武遲點頭,道:「你說我記。」
桃子提著活雞道:「首先要把雞殺了,然後用沸水把雞毛燙去,在剖腸取肚,把不能吃的都取出來。這之後就簡單多了,將處理好的雞肉混合著蔥姜、調味料等佐料,一起用油紙包裹嚴實,用稀泥團團糊住,扔在灰堆裡面烤就行了。怎麼樣,是不是一點兒也不難。」
武遲將方才的一席話在腦中過了一遍,道:「嗯,記住了。」桃子道:「那你就先去生火煮水吧。這屋裡柴火倒是挺多的,就是沒個正當的鍋碗瓢盆和灶台。」看了眼四周,笑道:「有了。你把那庭院裡面的兩塊大石頭搭在一起,在中間生火就是了。只是這燒水的盆子就沒了。」
武遲道:「不用燙也可以拔毛。」桃子道:「嗯,那就多受些累了。」
桃子在武遲去外面忙碌的時候,偷偷將酒罈子打開,把小瓷瓶裡面的藥水倒進去了一半。倒完之後臉羞紅了一大片,忙看向庭院,武遲並沒有注意到她。
待得個把時辰過去,桃子道:「叫花雞已經烤好了,可以拔出來吃了。」武遲熄滅了火,從灰堆中將叫花雞扒拉出來,敲碎了外層的被烘烤硬了的土,撥開了裹起來的油紙,一陣肉香衝撞而出。
武遲道:「好香!」桃子笑道:「你手藝好得很吶。」武遲將叫花雞一分而二,兩人分而食之。
桃子滿面通紅,顫著聲音道:「喝、喝點酒吧。」武遲道:「好。」拿過酒罈子,依次倒了兩碗酒。
桃子吃了口肉,端起酒碗,道:「這、這是我第一次喝酒,倘若酒後出了怪像請不要笑話我。」武遲道:「不會。」兩人碰碗,一飲而盡。
一邊吃肉喝酒,一邊敘敘談談,時間過得很快。不知是藥效發作了,還是喝醉酒了,桃子全身開始發熱發燙,昏頭昏腦起來。桃子一邊叫著「好熱!」「頭好暈!」一邊兀自解開衣扣。
武遲看著桃子醉眼朦朧,其中似是有風情,心不知怎的也亂了起來,頭腦昏昏沉沉,體內有一股邪亂之火發作起來。他從未有過這樣的感覺,只當是喝醉了酒。
眼看著桃子將外衣脫了下來,還不停手,這怎麼得了!武遲一把抓住她的手,阻止她繼續脫衣服,道:「天冷!」
可是這個時候的桃子哪兒還有什麼理智可言了,滾燙髮熱的肌膚一被武遲這個異性之人觸碰,那一股燥熱再也無法抑制。醉眼迷情望著武遲,嘴裡喃喃道:「我熱,我好熱!」說著就撲了上去,抱住武遲,把臉往上去湊。
這一下武遲心智迷失,也一把將桃子抱住,兩人緊緊相擁,在地上翻來滾去。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桃子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睡在草席之間,身上衣服凌亂,知道是那藥效的結果,腦海中還能記得起來的就是自己和武遲相擁而吻,後面發生的事情就無論如何也記不起來了。
桃子轉而去看武遲,可並沒有發現他的身影。桃子感覺一陣落寞,心下想道:「他定然是醒來后發現這一切是我做的,怪罪我了。」
既然武遲都已經走了,她還留在這裡幹什麼?她走出門去,看見雪地上趴著一個人,揉了揉眼睛,這個人的背影怎麼這麼眼熟。
跑過去將那人翻了過來,不是武遲是誰!原來武遲在意亂情迷之時,為了穩住自己的情慾,而不冒犯桃子,於是將桃子打暈,而自己責撲到了冰冷刺骨的雪地之中,冷卻了自己的邪亂之火。
桃子大叫著搖晃他,道:「你醒醒啊,你醒醒啊!」觸手所及,冰冷。桃子大亂之下哭了起來,道:「別死啊,別死,你死了我還怎麼活下來啊。求求你了,千萬別死啊。」把武遲拖回了屋內,又往火堆中加了柴禾,燒得更加旺了。
武遲在瑟瑟發抖,嘴裡喃喃叫著:「冷!冷!好冷!」聽到武遲的話,桃子驚喜道:「太好了,你還活著!」淚流滿面。
桃子把武遲的衣服全脫了,又把自己的衣服也脫了,用自己的體溫去溫暖武遲的身體。不知不覺中兩人都沉沉昏去。
迷迷糊糊之中,武遲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他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什麼給壓著,睜開眼只發現桃子一絲不掛躺在自己身上,身上只壓蓋著厚厚的茅草。一旁的火堆噼噼啪啪熊熊燃燒著。
有一個人走了進來,咳嗽了一聲,道:「你醒了。」武遲知道來的人是誰,只聽聲音就聽出來了,只是不明白為什麼他會來這裡,於是他問:「你怎麼會來?」
來的人是許默忠,他走近火堆,烤著火道:「我是來找你的,只是不曾想會碰上這樣的事情,可在外面候了許久。」
武遲道:「碰上什麼事情?」許默忠望著他,道:「就是你現在這樣的事情。」武遲道:「我這樣是什麼事情?」許默忠道:「你和她之間,你覺得能發生什麼事情才會形成這樣的局面?」
武遲就算再怎麼不諳事務,他也已經成年了,懂得了男女之間的那些事情。昨天晚上他就是不想失去控制侵犯桃子,所以才冒險撲倒雪地裡面,可是在想不到,最後他們還是這樣了。武遲也看著許默忠,道:「所以你現在不準備走?」
許默忠站了起來,道:「我知道你現在不方便,我只是進來暖暖身子,現在就離開。」等許默忠出去了,武遲才移開躺在身上的桃子,把衣服好好蓋在她的身上,確保不會受凍受寒。自己穿好衣服之後就出去了。
武遲對許默忠道:「你來找我幹什麼。」許默忠道:「沒什麼重要的事情,只是想來找你聊聊。」武遲道:「聊什麼?」許默忠道:「聊一聊你接下來的打算。」武遲沉默了。
他接下來該怎麼辦?本來他已經覺得明早就離開小池城,或許會又回到善施城去賣包子,或許是繼續浪跡江湖,也許是去漸月庄去見一見唐奉道。總之不管是哪一種選擇,離開這裡是志在必行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去紅梨園見過那顆漆黑的枯樹之後,他留在這裡的每一天都感覺心裡空落落,似乎失去了什麼。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只有選擇逃避。
臨走之時,他是要去和桃子辭別的,不能又一次不告而別,這樣會帶給別人莫大的傷害。可他怎麼也想不到,和桃子喝完酒之後竟然會發生這的事情。
沒錯,他確實不常喝酒,可鄭飛虹死去的那一晚,他也喝了一晚上的酒,他同樣是醉了,可沒有像這次這樣,他實在想不明白。
現在許默忠問他今後如何打算。他似乎已經沒有了別的選擇,身為一個男人,自然要承擔起應有的責任。
可是他能夠嗎?武遲望著自己的雙手,這一雙奪走了無數生命,年老的、齡幼的、善良的、野蠻的不一而足。他作了太多的罪孽,本該是註定受苦一生來償還。
可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不可能一走了之,把她留下來面對。
武遲回頭看著熟睡的桃子,緩緩道:「我要娶她。」
是的,他已經決定了,為了這個女人,為了彌補自己犯下的過錯,他要放棄追求不休的武道,退出江湖,隱姓埋名,把過去的武遲殺死,今後活下來的,只能是桃子的丈夫。
成為一個普通人吧,一個從來沒有趴在牆頭上偷看武功的武遲,一個沒有經歷家破人亡流離失所的武遲。
許默忠聽了他這句話,放下心來,道:「嗯,很好。」武遲道:「很好?」許默忠道:「你沒有逃避,很好。」武遲道:「這樣的事情,不能逃避。」許默忠道:「你們的婚事我們會幫你解決。」
武遲看著他,道:「你們幫我解決?」許默忠道:「如果不是你,我們可能也找不出蒙面人。你幫了紅梨園,所以我們也要幫你一次。」
武遲道:「你們能幫我什麼?」許默忠道:「成婚就要成家,成家可不是簡簡單單的一件事情。首要條件是要有自己的房子,然後是有自己的事業。這兩樣我們都會替你解決。」
武遲道:「多謝。」許默忠道:「你用不著謝,這是你應得的。」
桃子醒了過來,見武遲端坐在一旁,大喜道:「你沒事了!」武遲點了點頭,道:「既然你醒了,那自己把衣服穿好吧。我在外面等你。」
桃子這才反應過來,滿面通紅,縮進了茅草之中。穿好衣服之後,桃子惴惴不安走出去,問武遲,道:「你要和我說什麼?」
武遲看著她的眼睛,道:「我要娶你。」桃子道:「真、真的嗎?」武遲道:「真的。」
成親之前本應該有諸多禮儀,例如什麼媒妁之言,提親聘禮之類的,但這一事有了許總管的插手,那自然是處理得雷厲風行。
只是派人通知了在聚八方當廚的何行六:「你這幾日準備準備,換一身新衣裳,你女兒要嫁人了。」不容他多問一句就立時走人。那張麻三聽到此話,是何等的惱怒不已,跳腳大罵,可來人只冷眼看了他一下,就如皮球泄氣。
有紅梨園的人,這件事就算在怎麼不符常理,旁人也是多不的一言一語,因此武遲和桃子兩人的婚事很快就定下了吉日大期。
許總管在城內替武遲定下了一座宅院,屋內傢具事物一應俱全,更有丫鬟小廝可供差使。一天之內的時光,宅院就更換一新,門眉上高掛著紅漆的武府二字,兩邊懸彩帶燈籠,屋內張紅掛綠,滿不是大紅之色。
桃子終於等來了夢寐以求的事情,歡愉之情度過之後,她漸漸開始擔憂慚愧起來。這件事情的發生是不光明的,不是她原本希望的,也不知道是怎麼鬼迷心竅,就這般做了。
靜靜思來,她越發覺得對不起武遲,不能以自己的一廂情願,去束縛捆綁他的一生,這不是對他的好。
她心裏面知道,武遲並不愛她,娶她不過是因為自己使的手段罷了。武遲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可自己怎麼這般下作,為了一己之私,就要剝奪他的感受。
桃子決定了,她要告知武遲一切真相,並且拒絕這場婚事。桃子要去找武遲,她知道他不會在許默忠送給他的大宅子裡面住著,他是有血性骨氣的,不會平白無故受此大禮。何況她也不方便去那大宅子,那裡人多眼雜,頗有不便。
武遲還是在那所破廟之中,桃子猜想得果然不錯。
武遲沒料到桃子竟然會來,道:「你怎麼來了?」桃子道:「我是來告訴你,我不嫁給你了。」武遲道:「為何?」桃子道:「你為什麼要娶我?」武遲道:「擔責。」桃子苦笑道:「這就是了,你娶我不是因為愛我,是因為你要負責任。可是你不必負的。」
武遲道:「為何?」桃子道:「只因我們根本什麼事情都沒發生。」於是將許默忠如何找到她,如何在酒中下藥,如何從雪地里將他抱回。武遲道:「可我們。」桃子道:「你什麼都沒做,那時你已昏迷不醒。」
武遲道:「但你畢竟救了我性命。」桃子大叫道:「我不要你可憐我!都是我咎由自取的,我不要嫁給你。你走吧。」
桃子出了破廟之後直奔回家,到門前時候停了一下,轉而去了隔壁張麻三的家裡。張麻三正在家中,見桃子來了,不由得大驚大喜,道:「妹子,你,你怎麼的來了。」神情委頓,道:「你已是要嫁人的了,我們今後還是避諱點吧。」
桃子站在他面前,道:「麻子哥,我知道你對我好,從小就是,我怎麼會不明白。」張麻三自嘲一笑,道:「現在又來說這些有何用處。」桃子道:「麻子哥,你願意娶我嗎?」
張麻三道:「怎麼?他不願娶你了嗎?我找他去!」氣沖沖作勢要出門打人。桃子攔住他,道:「不是,是我不想嫁給他了。」張麻三問道:「為什麼?你不是歆慕他的嗎。」桃子道:「我想了許久,他和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何苦強自聯繫在一起。」
張麻三大喜,握住她的手,道:「你早這麼想就好了!你不嫁她,嫁給我,我們還沿用這場婚事。」
桃子與張麻三的婚事武遲並沒有參加,他在頭天晚上就悄然離開了小池城,這裡面的糾纏紛葛,只要在待下去,只怕又要生出許多事端。
武遲在外走了幾天,忽一日有個蓬頭跣足的漢子找到了他。兩人一照面,那漢子如瘋如魔一般抓住武遲,雙眼通紅如血,滿面都是漆黑塵垢辨不得樣貌。那漢子厲聲道:「都怪你!都是你的錯,不是因為你,桃子也,也不會死了!」
武遲聽出此人是張麻三,放手握住他雙臂,喝問道:「你仔細說來!」張麻三道:「都是因為你,許、那許狗日的才會叫人殺了桃子!」一口膿血自口中吐向武遲。
武遲不避不閃,放開了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