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殺心
東方微微傳來一線曙光,老虎溝百姓家中飼養的雄雞開始了此起彼伏的打鳴,清脆的啼叫劃破沉沉夜色,這漫長的一夜終究還是快要熬過去了。
蘇蟬和南宮小娟默默無言靜立,蓋著蘇蟬破衣的白子虛臉上多少有了絲紅潤的血暈,斜靠在一面背風斷牆后昏迷不醒。
冷厲晨風中的蘇蟬身軀顯得愈發瘦弱,低頭看了一眼陷入昏睡的白子虛,緩緩抬起頭,眼角微微發紅,眯起眼睛盯著南宮小娟,嘶啞開口問道:「你的人究竟還要多久能到?」
「應該快了,」南宮小娟神色亦是冷峻至極,淡然開口道:「神遊體外而不滯於心,怎麼解?」
「你這不到一個時辰,已經問了我六個修鍊問題,莫非你以為這部滄瀾劍訣是這麼簡單就能學會的?」蘇蟬嘴角掛著一絲冷笑,嘴角抽動,冷聲譏諷道:「真是不自量力!」說話間,身子已經微微探腰,左腳不動如山,右腳從地上寸寸向前穩穩滑去,兩手半開半闔,似握非握的垂在膝蓋兩側。
「你也催了四次,」南宮小娟臉色愈發幽冷,倒背身後的兩隻玉手緊緊攥成拳頭,青瑩瑩的碧色越發濃郁。「大家彼此彼此罷了!」
氣氛驟然轉冷。壓力煎熬之下,兩人如同關在一起的兩隻猛獸,正在彼此打量試探,馬上就要血肉橫飛的撕咬在一起。
「天邊升冷月!」一位氣喘吁吁的,肥胖如球的中年男子,「簌簌」撥開枯黃葦草,終於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趕來。
南宮小娟緊繃如弦神色募的一松,帶上幾分淡淡的歡悅,朗聲開口回應:「寒芒鎖大江!」
「主上,」男子連滾帶爬的竄到女子身邊,「撲通」一聲跪倒在前,以頭拄地,「今日長平城盤查甚緊,守軍比平日多一倍有餘,而且,雞不鳴關門不開,屬下託了好多門路,都未走通,所以來的遲了。」
南宮小娟微微恩了一聲,素手輕揚,一個白底藍花的瓷瓶和一個小小的絲緞錦囊丟在男子面前。
「這裡面有三十粒天一保心丹,你每隔一天喂他一粒,切記要把他送到我的談劍園裡去,好好照應。錦囊里有盤纏,你先去長平城裡雇上一駕馬車來,切記要穩當些的。」
男子微一抬頭,快速掃了牆邊的白子虛一眼,欲言又止道:「殿下,這……」
蘇蟬如釋重負,亦是踏前一步,低聲勸道:「老闆娘……」
南宮小娟扭頭故意看也不看兩人一眼,冷聲道:「此事若有絲毫差錯,胡掌柜你還是提頭來見!」
中年男子長身而起,不再多話,快步走到牆角,雙手在白子虛腋下一抄一翻,已然把白子虛背在他肥胖寬厚的脊背上,沖著那冷傲冰冷的女子點點頭,再次「簌簌」分開枯草徑直去了。
「所謂神遊體外而不滯於心,是說牽引天地靈氣時,不要多想多思,順其自然,如此靈氣才能與自己修鍊的真元水乳交融,做到渾然天成,若是刻意引導,反而落入下層了……」
眼見南宮小娟轉身就走,乾淨利索,毫不拖泥帶水,蘇蟬終於忍耐不住,在其背後嚷了幾句,見到沒有收到任何效果,只好苦著臉追了上去。
全然沒看到,那雙俊俏的丹鳳眼,不知不覺中眯成了兩道彎彎的月牙。
不知道說了多少好話,賠了多少不是,匆忙前行的南宮小娟猛地頓住腳步,轉過身來,鼻子輕輕皺起,擺出一副兇相,惡聲惡氣道:「方才你想打我,莫非你當我看不出來?」
蘇蟬收勢不住,差點撞在老闆娘身上,幸好手腳靈動,把身體猛地一扭,從她背後擦肩而過,饒是如此,也把自己甩的一個踉蹌,尷尬的抓抓頭髮,滿臉訕笑道:「我又打不過你。」
「如此說來,你還是想打我!」一隻粉嫩白凈的拳頭在蘇蟬視線里越來越大。
真疼啊!這是蘇蟬在倒地前的最後想法。
不過挺香的。
看著青了一隻眼圈,在地上慘叫連連的蘇蟬,南宮小娟又氣又好笑,輕輕點著他的鼻尖,嬌嗔道:「你剛才怎麼不躲?」蘇蟬翻開白眼,呻吟著反駁道:「老闆娘這拳出其不意,又是在我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時候打出來的,莫說是我,便是那些法相境高手也決計躲不過去的!」
「油腔滑調!」南宮小娟白了蘇蟬一眼,好奇問道:「你方才想說什麼?」
蘇蟬看她臉上洋洋自得之氣十足,本想開口奉承拍馬幾句,猛地想到方才諸般事宜,重重拍了一下大腿,苦聲道:「老闆娘,今天十四,是繳稅的日子,也是我們跟那些商人結賬的日子,我方才瞧你把錢扔了出去,就想問問咱們還有錢沒有……」
「啊!」南宮小娟長大嘴巴,驚恐萬分的看著蘇蟬,大聲埋怨道:「你方才為什麼不提醒我!」
下一刻,一隻玉手扯起倒在灰塵里的少年,開始飛速的奔跑。
「快點快點,咱們抓緊時間蒸上幾鍋酒,如果賣的出去,多少也能見到幾個錢的!」
濃郁的白霧雜夾著酒香在店裡升起。吃力的合上最後一口蒸鍋的鍋蓋,蘇蟬站到門口的粉板上,開始塗塗抹抹。南宮小娟好奇的過來看了一眼,看向蘇蟬的眼光里多了幾分讚許--
花生毛豆已經是十文一碟,酒也改為五文一碗。
蘇蟬正在猶豫是不是把那個「五」字也改成「十」時,已有顧客登門。
「咦,蘇小哥的眼圈怎麼青了?」來者顯然是位熟客,第一眼便發現了異常之處。
蘇蟬用一種能殺人的眼光看著來客,覺得這客人極為不識時趣,恨聲道:「是被人……」話未出口,就聽房裡傳來重重摔打東西的聲音乒乓不絕,立刻改口道:「是我自己摔的,張叔今日不去打漁了?」
張老三從懷裡掏出一枚銀光閃閃的銅錢,獻寶似的伸到蘇蟬面前,咧嘴一笑道:「認識這是什麼?」
「張叔發財了,居然九道紋的銀絲錢也賺得到手。」蘇蟬隨口恭維兩句,正欲轉頭離開,不料下一刻,張老三又掏出一枚三道鑲嵌金絲的銅錢。
晃得刺眼。
神武產銅,交易多以銅錢為主。若是鑲上一道銀紋,便可抵過正常十文銅幣,一道金紋銅板一枚,又能換來十枚普通的一銀紋銅幣。
「哪裡弄的?」蘇蟬停下腳步,饒有興趣的問。
張老三看了眼酒桶,重重抽抽鼻子,欲言又止,蘇蟬立刻接了一碗醇酒送了過來。
「還是多虧了白先生。」張老三興高采烈接過酒,重重咽下一口。
全然沒有發現,一抹刀鋒似的危險光芒正在蘇蟬眼裡閃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