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夜市如晝
跟喻麟閑聊完出宮,天色已暗,喻徽傾倚靠著馬車後壁有些睡意沉沉,漸漸喧鬧的街道上雍容低調的馬車驟然停住。
淺綠輕紗披肩,上好蠶絲綉成薄如蟬翼的輕盈衣衫,弱質纖纖,舉手投足儘是良好修養的男子被隨身侍從慌張忙忙輕柔扶起,並細心撣去華貴衣裳上沾到的灰塵。
喻徽傾不由皺眉,緩緩睜開一片迷濛,坐在一旁的喻覓皇手握劍柄,嚴陣以待,只聽鏡朱溫和不失凌厲的話語在簾外響起:「這位公子莫不是身體虛弱需要調養,若是險些讓馬車傷到你可如何是好?我看公子並無大礙,可否讓路,我家主子還有諸事需要打理。」
「奴家無意之失,只是一時受驚嚇...若是冒犯你家主子願當面賠罪。」
「公子不必,我家主子仁厚,你且小心些就好,可否讓路讓我們先行?」
「話可不能這樣說,怎麼說你們的馬車都有責任,驚擾到我家公子沒有賠罪還咄咄逼人,是否該給個交待?」隨身侍從面上不忿,爭辯說道。
「煙兒退下。是素未的不是,一時有些眼暈就...不知你家主子可當面接受素未的道歉?」
喻徽傾循著發聲處望過去,街道燈火透過封閉車罩,隱約看出幾道人影立於馬車前方,話語委婉卻是句句不離她,怎麼?「偶遇」送上來的這麼快?
素未?她靈光一閃,墨黑瞳仁微微睜大,若所料不錯...
喻覓皇靜靜聽著外面動靜,忽的身邊坐墊陷下些許,他不由一驚,轉頭看去,涼白少女不知何時移坐過來,眼中夾著不明笑意,他只感覺背後涼颼颼一片,反射性想遠離,左手卻滑入柔軟微涼的縴手,愣神間已失去主動權被少女錮在身邊。
「發生何事?」喻徽傾不慍不火出聲,微微使力將喻覓皇一同帶下馬車。
弱質纖纖的貴公子聞聲,儀態大方微微欠身,含羞看過去的水目映入相牽的雙手剎時僵住,左手拇指不由自主掐進掌心。
鏡朱斂眉回復:「這位公子跌倒在馬車前,便...爭執了幾句。」
喻徽傾一直牢牢牽著喻覓皇,待他下車后才回身粗略打量一番攔路的人,她輕輕開口卻是對喻覓皇說道:「之前答應你晚上逛逛街道,不如就今天好了。」
自稱素未的男子臉色幾變,視線儘是圍繞著喻覓皇。
「小事一樁,何談道歉,公子沒有受傷就是萬幸。我尚有非常重要的事,失陪。」薄白少女不再看素未一眼,徑直走開。
像是被拋棄了的弱質男子目光追隨離開的兩人,含羞帶怯的眼底汩汩冒出不甘怨懟,掐拽華貴衣裳留下一片皺褶。
鏡朱微微欠身回到馬車上,跟在相攜的兩人後面緩緩行駛。
左相公子,許素未,呵呵,明邀不成就來意外邂逅。
喻徽傾拉著一直沉默的喻覓皇穿行在人漸漸變多的街道上,沒有與父妃賞成夜景真是遺憾,不過此時夜色燈火,久違繁華,她的心情都變好了,「難得有機會,覓皇,銀子我出,想玩什麼吃什麼隨你。」
喻覓皇時不時盯著相握兩手的視線終於轉到少女笑靨上,自從跟在喻徽傾身邊后就異常沉默寡言的少年,俊顏此刻輝映著紅紅黃黃的燈火,心底寂寂深沉的黑潭仿若照進一束熾烈明艷之火,雙眸亮起來,「我不客氣了。」
喻徽傾微微一愣,俄而大笑出聲,清脆如鈴的聲音融入沸騰喧聲。
萬家燈火,夜市如晝,人群中始終沒有分開的兩人,覷覷這個,再偏頭跑到另一邊,一會兒少女手中拿了好幾串香噴噴冒著熱氣的甜糕辣團,而揚言不客氣的少年只是跟隨少女腳步一直看著,好似發獃中被硬塞了一串滋滋辣油的糯團,隱約聽到「吃掉」的不客氣命令。
眼尖機靈的商販看出少女服飾華貴,氣度不凡,紛紛熱絡地推銷自己的商品。
喻徽傾也很給面子地端詳一番,看上的就掏錢買下,再順勢遞給身邊人,更有低調大氣的馬車在後保航,車軲轆緩慢滾動。
隱蔽街角處,淡然俊美的人視線跟隨兩人的背影,瞥見緊緊握在一起的手,只覺有些刺眼。
商販感覺背後忽的陰冷,轉頭看去,黑乎乎的什麼也沒有,「這是怎麼了?!哎,真是...」
漆黑夜色下,繁華終於落幕。
鏡朱屢次進言,終於載著意猶未盡的徽王殿下趕在夜禁前回府,一上馬車明顯就感到倦意的喻徽傾揉揉眼睡過去,半醒半迷糊被送回寢室,被落下的喻覓皇側眸望向冥暗無邊的遠處,他毫不遲疑地走進恢弘壯麗的徽王府。
待被簇擁的人從視線中再不見,喻覓皇悄無聲息地去了演武場,手持佩劍開始每日必修的演練。
本是打算一早就出發接來眾人,前去馬場騎射,奈何半路殺出於嘉言,原是極其認真負責的諫議大夫就幾點非要徵求她建議,喻徽傾只好先放下手邊事,領著於嘉言進書房。
竹墨閑逸便服,周身繚繞書卷氣,清正廉和的諫議大夫被推讓著端坐在奢華且手感極好的檀木書桌前,他微微側目看去,藏青騎裝,暗紅繁複花紋腰帶系一流金鈴佩飾的徽王殿下坐在一側的椅子上,指尖正有一下沒一下輕敲著桌面。
「...場地,殿下可有什麼推薦?」
「另向官員選用也不是不可,只是我怕麻煩,徽王府獨立的招待驛站給你用,正好迎來送往也方便。話說嘉言,下達各郡縣的皇榜時間是三天後,忙完手邊事務就別再讓自己勞累,到時有的忙。」
「殿下說的是,只是被殿下全權委託事務,我想要做好。」
喻徽傾勾起幾縷笑意,兩相對視,「不用太勉強,才華無限的諫議大夫,你往後還會接到很多這樣的全權委託,呵呵,正好你來了不如就隨我一道去騎射?」
於嘉言凝神聽著,露出幾分為難之色:「我不會這些。」
「哦?」
喻徽傾微微訝異,身為官員騎射是必然配備,於嘉言上任已一年...
「我雖是任官受職,但從小被灌輸必須修習的都是...我並不會騎射,更何況一般是不允許貴族子弟學習這些,會影響...清譽。」
喻徽傾扶額無語,她這才發現自己在這方面,倒不如說男子這方面所知甚少。
這片大陸有著全然不同的歷史淵源,每個國家每片土地長期以來形成的風俗人情,規矩界限。
看來她以後要學的東西還很多,「你告訴我,你想學嗎?」
於嘉言放在桌上的手緊張曲起,清俊墨仁猶疑水光顫動,終是誠實回答:「...想。」
他骨子裡就是這樣流淌著躁動不安的念頭,那些所謂不能的束縛又怎樣,不過是無聊無意義的荒唐規矩而已,只是...殿下會怎麼看他?
「那就出發,我讓鏡朱給你備幾身騎裝,我們這一去要好幾天,吃住都在那裡。你且稍等片刻,我進宮去接人。」
悅色從於嘉言的眸底跳躍出來,「殿下去接的是?」
「三皇兄,他在宮中嫌太無聊,我就答應帶他出去玩。」
「湘嬪竟同意?」
「唉,經過皇兄一番軟磨硬泡,加之我的三寸不爛之舌,萬般保證,這才應允了。」
喻徽傾回想湘嬪冷淡的態度,一陣鬱卒,她好像挺討人嫌的,另外與這些宮人嬪侍打交道,她才發覺她一直都不知父妃在宮中具體處境如何,心下幽幽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