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義財(完篇)
見鬼了,木頭會說話,我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合著你們宇宙……連這種木棍都能成精?」我好奇地問于吉,不是他這老神棍玩腹語逗我們玩兒吧。
于吉從灶台上拿了塊干硬的抹布,把木杵上下一圈擦得烏黑錚亮道:「這根木杵,來自一株千年陰沉木,沾染了不少天地精華,也算匯聚了有些許靈氣。本來只是件有些微聚風作用之下品靈物,可放屋子裡引一角風氣。不知為何特意修行百年,聚集了妖靈,成妖便罷了,才修出個雛妖樣,便自解天地守護,在此府宅顯妖作亂,實是費解。」
我問道:「一根杵子,就算成精了能又如何作亂,故意把米搗爛嗎?」
「修出妖性后,其引風弄氣的能力便愈強。如今看來,它是把靈氣都用來滋養埋藏在此宅地下的三缸不義財寶,使附著在財寶上的怨念匯聚成形。」于吉講解道。
「它也跟張家有仇?」我從於吉手中接過木杵,端詳了下,道,「沒什麼特別的磕磕碰碰,張家待這根棍子也不薄啊?」
于吉道:「這根木杵的妖力小是小,但貴在靈性十足,也算有些價值,星君取了它的妖靈吧。」
何文看到木杵,彷彿有所知意,向我們懇求道:「二位道長,可否饒過它,如今三股『念』氣都已收服,它也不能再興風作浪了吧?」
于吉搖搖頭,道:「木杵為了催生『念』形為禍人間,已墮入妖性,天地綱律不再護佑,就算修鍊下去,遲早會招引斬妖師上門來。」
何文聞言,只好作罷。于吉將木杵置於灶台上,站到一旁道:「請星君斬之。」
我拔出「策鬼神」,刀身沒有浮現劍氣,看來它對這種小妖一點興趣都沒有。面對任何要斬切的對象,都要用一顆全神貫注的心去對待,即使是一根木頭,這是用劍者的基本素質。我持上段正對木杵,平眼觀著,心中有了斬切的位置,便口中輕呼:「得罪了。」一刀斬下,氣劍體合一,刀刃切入木杵三分之二深。同時,刀刃斬切的感覺傳到我手心,我發現除了切到木質外,還切到了一層脆生生的東西。接著一股白色的煙氣從切口飄了出來,隨後所有煙氣盡數進入了我的刀身。
煙氣散盡后,木杵「啪」的一下裂成了兩段,裡面滾出一顆裂了一個口子的玉米粒大小的透明珠子。于吉拿起珠子道:「此便是木杵之妖珠殼,何兄弟,你收下作為紀念吧。」
我收刀的時候,看到刀身根部的雪花上沾著一滴不知哪裡來的水珠,便用袖子給它輕輕地拭去了。
異事了盡,我們依舊由後門出去回到何宅。我和于吉一到家就回房大補一回覺,何文遞給妻子一點碎銀子,吩咐去村裡購置些雞鴨鮮蔬,做頓豐盛的午膳,隨後也回房了。我們申時起來,與何文一家一同用罷午膳后,何妻煮上茶來,大伙兒坐堂屋裡休憩閑談。我問何文青衣人上他身後,他看到了什麼,何文張張口,卻發覺只有些不連貫的記憶碎片,組織不出語言來。唯一記得青衣人散去前的叮囑:金銀皆來自眾生,應布施回眾生。
何文一家搬進主家府宅后,我們借住了幾日,期間幫忙整理了下陶缸里的金銀餅和銅錢,金銀竟然各有五百斤之巨,銅錢也有五千萬枚,財富之巨令我咋舌。我覺得我可以算個股東,分個三分之一,一輩子就住這,也能活得挺舒坦,不要回去上班了。女兒嘛就任她自生自滅吧。夫人嘛,對不住啦,如果宇宙間可以快遞的話,我肯定分你一半金銀,或者我留下一半金銀,寫封遺書,給1800年後這個宇宙的你吧。寶健君嘛就該幹嘛幹嘛去吧,你們三眼族的復興那點事兒啊,哥們呀,這趟也算是儘力啦。
當然,這是個瞎想……哥們的遊歷之路,還是要繼續往前走哇……畢竟作者大人不同意啊。
受了幾日款待后,我們便收拾行裝,向何文一家告辭。何文攙父攜妻送我們出村,而又去十里,乃不舍而別。
經次一役,我的背包足足重了十斤,我心裡苦。不過看于吉馱著二十斤卻渾然不知沉的樣子,如果他真的一百零二歲,那我只能感嘆他身體真好,養生真有道。
「先生,我們拿這麼多金餅雲遊天下,不累嗎?」
「星君,人間行走,沒錢可不行。」
尾記:
何文此後富甲一方,由於他切身了解過這筆財富的來源,也體會到世間善惡禍福皆有因果,藉此重財,常常助難扶傾,施恩鄉里,漸成一方豪族。
附記:
昔魏郡某地,陰濕地牢。
羈有幼兒婦女數百,月月去舊迎新不絕。
有三童淪落於此,雖非血緣,甚互親愛,抱團以濟。
一女稍長,收拾得乾淨有致,容顏巧影倩兮,美目盼兮。
一女稍幼,蓬頭垢面,穢身共石牆一色,泥腳與污地齊飛。而其一雙下三白的眼睛,明透靈光,宛如一隻本應翱翔於晚霞之上的鳳凰,被囚於泥潭中同鯰魚翻騰。
二女皆細心呵護一個瘦弱的男童。男童亦乖巧,每當二姊蒙凌,無不咬牙勵勉,恨不早早長壯,護愛二姊。
不知自何日始,常有人來帶年長之女孩出牢,每次歸來,其皆一身疲憊,但能懷得不少吃食。其嚴禁年幼之妹洗面、拾發,妹雖亦到了情開愛美之年,似乎懂得其姐之用意,整日依舊邋邋遢遢。
相聚未有備,離散亦如斯。某日,一名朝廷軍官模樣之人下得地牢,挑走一大批少女,其中便有男童之大姊。
大姊走後,二姊便挑起照顧男童之擔,然其未選擇大姊的方式,其知,大姊為其守護之物,自己亦有責任去守護。
二姊邋遢,品色不佳,年紀雖長,混噩糟糠之色一直難入買家之眼。男童長大亦長壯,此處管事者便拉他出牢負舂米之用。其知時機已到,日夜抱著木杵舂米,人皆傻眼,從未見如此賣力之擄童。這般舂了三年,連木杵亦為握出了男童之手型,主人家見男童勤勞肯干,聰明伶俐,用得順手,便收其為府內家丁。於府內幹事,信息便通達許多,男童借一地方大族添置傭人之機,使二姊梳洗準備利索,只見白鳳一朝褪泥去,天下群鶯盡羞顏,果然一眼被挑中,買了去,算是逃離魔窟。
二姊行事乖巧,伺候大族主家周全,面容姣好,聰慧機謹,為管家所重,又喜見其完璧之身,乃收作兒媳。多年後,二姊操大族家事。
而男童做了張家公子之僚屬,輔助外圍業務,因經營有方,得利不遜主家之人口販業,越發為主家器重。
男童與二姊憑各自經營之便利,查訪大姊去向。多方打聽,始尋得大姊可靠所在,男童與二姊攜重金赴邊疆贖人,怎料戍邊營屯竟遇匈奴劫掠,屯中將士燃起烽火后力戰待援,堪堪難敵鐵蹄之凶,盡戰死。將士家眷皆為之擄,不從而自戮者十有六七。男童於殘營遺屍間尋跡,有一刎頸者,容姿清麗,艷美無雙,呼二姊辨認,竟是大姊無疑。二姊與男童分取其髮絲與手中環首刀作念,入土殮葬乃還。
此後朝廷動亂,邊關軍支銳減,各處邊防棄屯荒田,張家之人口營生遂凋,而越發依賴男童從事。當主便收男童為養子,主持內外事務。男童常持木杵與環首刀思念二位姊姊,深痛販賣婦童之不義、不道、不仁、不善,乃絕此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