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7章 番外:緣盡&執手(二)
「葉乘鶴!」允澄再喊她的名字,「從今天起,朕不會讓你再離開半步,不信,你大可試一試。」
「你的命令能留住我的身體,可我的心怎麼辦?我的心怎麼辦?」乘鶴終於哽咽,含淚凝視此生她唯一深愛的男人,「十一年,我等的,就是這句話么?」
「乘鶴……」
夜幕徐徐而至,皇宮各處開始落鎖,一個小太監卻急匆匆要出宮去,侍衛攔住不許,他亮出腰牌說:「皇貴妃娘娘有要緊的事差奴才去辦,若耽誤了,差大哥可擔待不起。」
侍衛聽聞是皇貴妃那裡的事,便忙放了行,那小太監一路跑出去,便朝宰輔府邸方向而去。
那幾個侍衛關了宮門,閑扯道:「今日皇上派好大的陣仗去迎接皇后,可是到了宮門口,各宮主子就來了一個陸貴妃,真是笑死了人,我來得晚,不曾見過這位葉皇后,皇上如此重視她,難道比皇貴妃還美不成?」
一個道:「這宮裡你能見到的妃子還有不美的嗎?只怕對皇上而言,容貌倒在其次,人更重要吧。都以為皇貴妃早晚入主中宮,誰想到還有這一出。呵呵,聽說這葉皇后還年輕著呢,且等著看後頭的好戲吧。宮裡哪個不知道,皇貴妃一心要三皇子做東宮,可皇上卻並不中意這個兒子。」
「噓,小心腦袋……」閑聊到政務,這幾人到底不敢再胡說,便各司其職,散開了去。
且說這小太監一路來到恆府,卻是送來恆姮一封密信,書房裡恆聿讀了信后,便著了親信近侍,說:「去大爺、二爺府里說一聲,這幾日不論皇貴妃如何相邀,都不要去見她。」
那近侍得令離去,迎面遇上夫人,便順口通報說:「爺,夫人來了。」
恆聿放下手中的事迎出來,但見李氏進來,臉上是一如既往溫和如水的笑容:「這樣晚了還不休息,這一路的顛簸多辛苦,忻兒那孩子早早就睡著了。」
「我正要找你。」恆聿說著,將妻子引到桌邊坐下,說道,「葉皇后回來,宮裡一定會有大動靜,你聽我說,不論皇貴妃送出怎樣的話,你都要告訴我。繼而她若請你或忻兒去宮裡,你儘管推辭了,不怕她動怒,但凡有我在呢。」
李氏是聰明的人,也本不願攙和皇室是非,忙頷首道:「我還以為是什麼要緊的是,叫爺這樣緊張。我記得便是了,皇貴妃那裡不論怎樣,我一概不聞不問就好,便是我娘家來人問這些,我也不管了。」
恆聿笑道:「忻兒若都隨了你,便極好了。」
提起女兒,李氏臉色微恙,「孩子這次回來總悶悶不樂,我問她也不說,你知不知道她在金陵遇見什麼事了?若說是亦宸的傷,也不至於她如此擔心。」
「宸兒的傷只怕這會子都好了,你不必擔心,至於忻兒……」恆聿道,「這孩子確實遇到一些挫折,可若說大還不至於,只是她還小,怕是有些想不通。眼下我要忙朝廷里的事,等過了這一陣我自然與你商量。」
「你且忙你的,家裡總有我在。」李氏從不質疑丈夫說的每一句話,當初續弦嫁入恆家,而之前還是公主那樣尊貴的人兒,李氏便知道自己該有怎樣的身份該有怎樣的命運,她不願去知道丈夫過往的故事,因為她嫁的是當時的恆聿,是未來的恆聿,她要把握的是將來的生活和感情,而非那分明已不存在的過去。夫妻十幾年來,和和睦睦相敬如賓,膝下又有一堆可愛的兒女,李氏很滿足。
而恆聿也明白,李氏和德恩不同,她嚮往平靜的生活,而德恩卻在愛情里越陷越深,他感激皇帝把李氏賜婚與自己,可以讓自己有一個像模像樣的家,更平平淡淡地維持著。
「早些休息才好,事情總是做不完的。」李氏知道恆聿今晚必然留宿書房,也不勉強,作勢便要走了,只是臨出門道,「過年的時候便聽說容侯爺夫婦在京城,只是你不提,我不敢多事。但既然和人家是世交,做什麼不請來府上聚一聚呢?這次容侯爺又來了,我很想請他來家裡做客。哪一天你覺得合適便請回家裡來吧,飯菜總是備好的。」
恆聿愣了愣,有些不明白妻子的用意,說起來這些年容許夫婦不止一次上京,但每次他在家裡都緘口不提,並非刻意隱瞞,只不想多事弄得家裡不平靜。
「自然還是你決定的。」李氏似乎是讓步,淡淡一笑轉身要走。
恆聿卻道:「我記著了,哪一日請他來,自然叫家丁先告訴你知道。」
「那再好不過了。」李氏竟顯得很高興,又叮囑恆聿早些休息后就走了。恆聿送她到門前,等她的身影消失后,才轉身要回,忽而目光注視到院落一隅,一陣風拂過,猛地勾起他的回憶。
就是在那裡,自己曾經痴心地每日遙望南方,念念不忘分明身心都已遠離自己的佟未,而那個每天提著燈籠召喚自己回去的人,卻最後為自己的痴念付出了代價。
方才那一刻,他似乎在李氏的神情里讀出了什麼,而她那一番話也一定不尋常,她也是一個驕傲的女人,出身、容貌、秉性無一不出眾,可她十幾年來默默地守在自己身邊,相夫教子,操持家務,從來不問不取,這次彷彿是成親以來第一次要求自己什麼。
「你是想證明自己,是不是?」恆聿無奈卻又釋懷地一笑,「也好。只是你本不需要向誰證明,你早就是別人無法取代的了。」
門外,李氏恰端著一盅點心折回,立在窗下聽見丈夫這句話,便再無力向前,只怕這一刻是夢,多走一步就會醒來。
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不會聽見丈夫對自己說如此溫柔的話,今日雖隔了一道門,卻比面對面的訴說更有分量,她知道自己為恆聿付出的一生,終究不是一場空。此生,足矣。
翌日,皇帝如常早朝,眾臣見他面色不豫,猜想因為葉皇后之事,便都默契不提皇后之事。
然正如眾臣所料,此刻的後宮真真陰雲密布,氣氛異常詭異。且說陸貴妃一早來到皇后的殿閣請安,如昨日一樣不見其他妃嬪,宮裡有名分的妃嬪不在少數,且皇子公主眾多,可卻弄成這樣的光景,不得不叫人嘆服皇貴妃的手腕。貴妃陸氏若非這些年處處忍讓,且她膝下大皇子資質愚鈍根本無力競爭儲君之位,興許早和那安昭儀殊途同歸了。
但忍讓歸忍讓,陸氏憑什麼咽下這口氣,如今皇后回宮,她自然要站出來,若有一日皇貴妃失勢,這宮裡還有誰能和她爭皇貴妃的頭銜?
故而等皇后出來的辰光,陸貴妃從趙嬤嬤口中得知皇帝昨夜留宿,不禁喜形於色,竟比自己得寵還要高興,笑道:「娘娘這樣好,來日方長呢。」
趙嬤嬤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娘娘也正當年,您更該為自己多惦記著。」
陸氏無奈地笑道:「哪裡能和皇後娘娘比,我那裡皇上每年只去一回,便是我的生辰日去點個卯,略坐坐吃杯茶便走了。我倒是惦記,可要怎麼惦記呢?」
趙嬤嬤面上不做色,心裡則苦笑:「皇貴妃這十幾年益發精明能幹手腕厲害,你卻半分沒有長進,叫人想幫也無處下手,虧得大皇子愚鈍些,但凡聰明伶俐礙了皇貴妃眼,只怕不等皇貴妃下手,早先栽在你這個親娘手裡了。」
二人正說著,乘鶴一身華服從裡頭出來,陸貴妃昨日接到皇后時她還穿著尋常的衣衫,後來乘鶴盛裝打扮的模樣她並不曾瞧見,此刻一見,委實心裡嘆服,也再不計較為何皇帝十一年都忘不掉這個女人了。
她行了禮,說道:「娘娘才回宮,若有需要臣妾效勞的,請您儘管吩咐。」又道,「如今大皇子已獲允許上朝了,這會子還在聆政殿,臣妾已派人去囑咐,等散了朝便要他來向您請安。至於其他皇子公主……呵呵,皇貴妃那裡不鬆口,臣妾也不好逾越了她。」
乘鶴只當沒聽見最後那一句,笑道:「總有日子見的,不急這一時半刻,我倒喜歡清清靜靜的。」
趙嬤嬤也笑道:「這些年多虧皇貴妃和貴妃兩位娘娘主持後宮,一切都好好的,娘娘大可寬心。皇子、公主個個兒都討人喜歡,改日您瞧見便知道了。」
趙嬤嬤分明在替陸氏遮掩她的別有用心,偏偏這一個不明白的人,還忙不及地湊上來說:「嬤嬤說得不準確,這些年可是皇貴妃一人操持著宮裡的事,我這懶怠肯病的身子幾時管過半件事。倒是託了娘娘的福,您回來我便好了,皇貴妃那裡怕是積勞成疾,這會子倒病了。」
趙嬤嬤背著陸氏遞給乘鶴一個無奈的眼神,乘鶴笑而會意,當年她便摸透了陸氏的脾性,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麼多年也看不到她半分長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