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我哪有?」蘇暘道。沈珺瞪著他道:「你見了我就像見了瘟疫一樣,還敢狡辯?我沈三娘得罪你了?」
「我只是尷尬而已。」
「尷尬,尷尬什麼?」
蘇暘張開了口,但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來。他要是說因為昨夜師父的一番話就尷尬,必定會被沈三娘奚落,思慮再三,蘇暘還是決定沉默以對。陶清觴在一旁干著急:「二狗子,你究竟因為何事跟三娘有了隔閡啊?你們都是為師的徒弟,理應相愛相親的,有什麼事會讓你尷尬難堪呢?莫非……是昨夜……」
蘇暘大跨幾步衝上去,捂住陶清觴的嘴,對他耳語道:「師父,弟子求求您,不要說出來。」陶清觴好笑地點了點頭,蘇暘這才鬆了手,沈珺見他們行事奇怪,蘇暘支支吾吾、欲言又止,打定了想法蘇暘在背後說自己的壞話,一想至此,沈珺就怏怏不樂,朝他翻了一個白眼走到一旁練劍去了。
陶清觴有話在先,既然蘇暘先摘到了那支紅蓮,那麼陶清觴必然要信守承諾先教蘇暘拳法。蘇暘垂著頭走過沈珺身邊,跟著陶清觴往草坪上去了。
「現在為師就教你我自創的一套拳法招式,為師給它命名為:太虛拳。此拳法講究的便是太虛二字,寓虛於實而質樸無華,卻能引進落空,實者虛也,虛者實也。你跟著為師一起做,調息定神,步走弧形,動似鶴舞,勁如疾風,蓄勢而發。」
蘇暘學著陶清觴的模樣,雙腿錯開,屈身微蹲,屏息凝神,雙手握拳,舉步划弧,身形似白鶴亮翅,出拳綿軟卻勁大無比,好似緊繃的弓瞄準方向就要振羽射去。
「出拳綿綿,暗藏勁力,使敵不備而懈,相機而出拳,柔中帶剛,軟里藏硬,待至敵身,發勁用剛,以拙勝巧,以快而擊慢。」
待得陶清觴話音一落,蘇暘就左右下滑步,出拳靈巧綿密,看似軟而無力,虛以表式,實則綿里藏勁,敵人稍一懈怠便會受此重擊,蘇暘作拳左右互換,疾力出拳,拳風凌凌,而出拳勁弱,蘇暘不禁大罕,忙收回手來道:「師父,為何我出拳之快,拳勁不強反弱呢?」
「初時出拳乃要學會藏勁,像你如此把勁力都提前外露,只要敵人這麼三耗兩耗,你的拳勁全消耗殆盡,敵人便會趁虛而入,打得你措手不及,只能當其手下敗將了。你出拳要緩要柔要穩,使敵人混淆不清,再施以巧勁,一拳擊他薄弱之處,破他招式,傷他內力,自然便可擒拿於他。你明白了嗎?」
「明白是明白了,但弟子一出拳就很難控制自己的力量,想收卻收不回啊。」蘇暘皺著眉頭,拳法道理他都明白,但是實際一運用就不可融會貫通。
陶清觴道:「慢慢來,不著急。其實我這太虛拳也和你的心情心性有關,倘若你心焦氣躁,自然不能使用此拳。你自己再多加練習,由淺入深,化勁用柔。」
蘇暘嘆了一口長氣,今日實是因為沈珺一事,他才會如此心神恍惚,焦躁煩慮,只盼著能和她緩和矛盾,卻又不知如何是好。抬眼望去,沈珺耍著長劍,步伐矯健,靈活瀟洒,劍影空寒,沈珺冷冷地瞪向蘇暘,蘇暘心裡一涼,將頭埋了下去。
好不容易熬完習武的時間,蘇暘便到了廚房做了十幾道佳肴,為的就是討沈珺開心。然沈珺只是低著頭吃菜,眼也沒抬,話也沒說。反倒是陶清觴拈著杯,飲著酒,吃著菜,驚讚道:「二狗子,今日是什麼好日子啊?你怎麼做了這麼多菜?」
「我……」蘇暘卻不好說自己是為了沈珺,將頭一撇,對陶清觴道,「自然是為了感謝師父的教導之恩了。」
沈珺埋頭一番狼吞虎咽后,就摔碗而去,朗聲道:「師父,徒兒吃飽了,就先回去溫習心法了。」
蘇暘愣愣地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心裡不是滋味。陶清觴笑道:「二狗子,三娘她還生你的氣罷,你可知她為何要生你的氣?」
蘇暘悶哼一句:「她是氣我讓紅蓮於她,以為我故意奚落她罷。」
陶清觴搖了搖頭,蘇暘又道:「那是因為今早站樁之時我躲著她。」
陶清觴搖頭道:「都不是,她是氣你不解風情,二狗子,你聽師父一句勸,想點什麼小花樣來逗她開心,你別看她平時刁蠻任性的模樣,其實她也只不過是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正是玩心大發的時候,你呢就找點什麼好玩的玩意送給她,好好的向她賠禮道歉一番,她就不會生你的氣了。」
聽了陶清觴的話,蘇暘兀自想出許多方法來,但總不知選哪個好。夜色漸深,蘇暘眺望遠處草叢中流螢點點,心生一計。立馬興沖沖地提著燈籠到了山林當中,穿梭於草叢中,用紗囊抓了幾百隻的螢火蟲,興高采烈地沖向茅屋。在沈珺窗前停了下來,悄悄地用木枝把窗兒推開,解開紗囊,輕輕往窗里一倒,上百隻螢火蟲翩翩飛了進去,亮晶晶的直閃爍著。蘇暘蹲在窗下的喇叭花叢中,大氣也不敢喘,生怕沈珺會生氣於他打擾她的休息。
話說這沈珺生著悶氣,拿著一本劍譜呆看了許久,卻是一招一式都沒記在心上。沈珺心下納罕著:我這是怎麼了,今日他不過沒像之前那般同我說笑與我打鬧,獨自跑到後面站樁而已,我何故要生這麼大的氣呢?他與我本就沒什麼親密關係,我又怎能強求他每日都要同我嬉鬧呢,我明明知道他一心學好武功回去報仇的,可是我卻生氣不理他……哎,我做的都是什麼事啊,我明明就心悅於他,可又和他鬧僵了。我這般潑辣刁蠻,他定然不會喜歡我罷。
沈珺敲著棋子,望著惺忪的燭火,心中萬般柔情千般愁緒。忽然一隻小小的螢火蟲飛過她的眼前,沈珺心中生了喜愛,起了身要撲螢火蟲玩,一轉身屋子裡上百隻螢火蟲讓她吃了一驚,螢火蟲飛舞在屋子裡,發著金黃色的熒光,亮亮的似跳動的火苗,又似懸挂於天幕的星星。沈珺從未見過此番壯美的場景,不由得痴了神,小女兒的玩心都被這憐人的螢火蟲勾了出來。
沈珺迎著螢火蟲飛舞,這些有靈性的螢火蟲似也可憐窗外那個兒郎,都翩躚在沈珺的周圍,落在她的發上、肩上、指尖上,沈珺咯咯作笑,轉念一想:這上百隻螢火蟲怎會無端端地飛進我的房間里呢?定是有人抓了來的。沈珺放眼望去,早先關好了的窗子竟然開著一條縫,沈珺舉步過去,推開了窗兒,看見一個人正要逃呢。沈珺看著這背影熟悉,知他是蘇暘,便叫道:「二狗子,你偷偷摸摸地躲在我的窗下幹甚麼?不會是想幹什麼壞事吧?」
蘇暘咬咬嘴唇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想送這些螢火蟲來給你玩的。」
「既是送給我玩,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
「我……我怕你看見我……生氣。」蘇暘臉上緋紅不已,眼神飄忽不定,一顆心砰砰直跳。
沈珺偷著抿嘴笑,心裡湧上一股蜜糖似的感覺。沈珺柔聲道:「你來這兒就只是送螢火蟲給我玩的?」
「不,我還……還想來向你賠禮道歉的,今天早上之事實在是我不對,我不該躲著你,也不該把紅蓮拱手相讓的,你別生我的氣了,好不好?」蘇暘央求道。
沈珺低首垂眉,臉頰通紅,模樣楚楚,說不盡的嬌羞可人。蘇暘從未見過她害羞的模樣,此時一見當真是心醉神漾,看著她痴了。沈珺發覺他在瞧自己,心裡更是騰騰亂跳,直要跳出喉嚨里來,沈珺又驚又慌,回過頭去,不敢看他。
蘇暘道:「你還是生氣,不肯原諒我么?」
「不,我不生你氣了,你抓了這麼多隻螢火蟲來給我玩,我開心得很呢。之前的一切不悅都隨風而去了,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了,假若以後你要再惹我生氣,我可不會輕易原諒你了。」
蘇暘聽她的聲音甜甜的,與以往不同,不禁心裡痒痒的,想與她徹夜長談一番,可誰料沈珺卻先開了口:「二狗子,我們到屋脊上坐著看月亮好不好?」
「好哇。」蘇暘一口允諾,沈珺便從房裡出來,走到他面前,兩人相視一笑,又同時低了頭。沈珺走在他的右邊,一句話也不說,這樣嫻靜嬌甜的她實在是動人,蘇暘偷偷伸手過去,拉了她的小指,見沈珺沒有甩開,蘇暘才放著膽子,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她那纖纖凝脂軟玉削春蔥的手讓蘇暘忍不住捏了一捏。
沈珺上齒咬著下唇,兩靨生花。蘇暘護著她爬上了屋頂,在正中上坐了下來,抬眼便見皎潔無瑕的白月光,低眸便可見大水車、籬笆牆。
「二狗子,我問你,你是不是覺得我太潑辣些?」
蘇暘微微一笑道:「確實有點,不過,你和陳掌柜一樣,表面上似刁蠻公主,其實就是溫柔可愛的人。」
「你只會奉承我。」沈珺笑眼半彎,宛若一泓清泉藏在星眸中。
「我可沒奉承你,我說得都是真的。這個世上,對我好的人說多不多,有我叔父、陳掌柜、方子牛、郭小米,還有你。」
沈珺笑盈盈道:「我哪裡對你好了,我總是罵你,打你,你不說我壞,倒說我好,這是個什麼道理?」
蘇暘道:「所謂打是親罵是愛,你罵我打我,不是說明你在乎我么?師父說一個女孩子要是喜歡一個人,她就會去整他、捉弄他。」
沈珺歪著頭看他道:「師父怎麼可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呢?你又耍我!」
蘇暘擺手道:「不是的,蒼天在上,我可不敢耍你,昨天夜裡,你回了房,師父便和我這樣說了,他還說……還說你愛慕於我,可……可……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的心意……」
沈珺臉上布滿紅暈,只是眯著眼看他:「原來,你今天早上會躲著我,就是因為師父說的這些話啊?」
「是了,我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你,所以才惹你誤會了。」
沈珺垂下眼帘道:「二狗子,我問你,你是不是討厭我?」
「我喜歡你還來不及,怎麼會討厭你呢。」蘇暘著了急,脫口而出,竟把自己的心意都說出了口,蘇暘暗吃一驚。
沈珺聽了心下大喜,眸中閃著淚光,心道:原來,原來我並不是單相思,他心裡也是喜歡我的,我還以為他討厭我呢。
「你啊你,終於把自己的心意說出口了,你知不知道,我的心裡總是糾結著,怕你知道我的心思,又怕你不知我的心意。我總是欺負你,就是為了讓你好好地記住我,不要把我忘了。」
蘇暘也是一喜,將她摟過來,靠在自己的肩上道:「我蘇暘永遠都不會忘了你的,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一個人,可悲的命運降臨在我們身上,可沒有這樣可悲的命運,我們便不能相遇,便不能惺惺相惜,老子說『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我們此番是不是因禍得福了呢?」
沈珺點了點頭道:「也許吧,人生之事本就多變,我們操控不了。」